仙缘如墨之海棠香

第六十五章 谁不希令颜?(一)


那刀猛然落在甘棠的裙兜里,生生吓了她一跳。
    敛了敛神后她仔细端详起来,那弯刀似月牙状,外鞘上镶着三颗拇指大小的红宝石,晶莹剔透又艳如鸽血。再一拉外鞘,却见刀身为青铜所制,正泛着冷光。
    想着原先家中珍藏着的那把,却是和手中的极其相似,只不过所镶的是绿色宝石。
    据甘云所说,那是祖上所获,老胡夏王的随身物品。
    如此,刚才那人定非寻常的使者!
    就这么胡乱猜测着,伴着车轮转动的声音,她便和甘梨相互靠着,渐渐睡去了。
    甘棠的册封典礼定在六月初六,而六月初八便是太后的寿辰,相较之五月的闲静,宫里乍然忙碌起来。
    因着西北事宜尚未得到解决,太后亦就下令一切从简。但是从简归从简,如何在简单中显出光亮之色,礼部还委实费了不少脑筋。
    初六一大早,宫女就给甘棠装扮起来。
    一身朱红摆地长裙,高高梳起的发髻上插着金镶珊瑚发钗,垂下的串串珠珞摇曳在耳畔,绣有金丝云纹的宽大衣袖叠放在衣摆上,如天边铺撒的云锦,华美如绯花。
    在宫女的搀扶下,甘棠徐徐向着朝殿走去。
    “永泰恪公主到!”
    踏着玉石地面,甘棠在乐曲声中缓缓走至御阶前,行跪拜之礼。
    随侍的公公将册封的金册交给宣读旨意的礼部侍郎,甘棠亦跪听着他宣读完册封诏书,复又对着御座上的皇上行拜谢之礼。
    礼部侍郎将金册交给宫女,宫女又下阶交给甘棠,册封之礼就完毕了。
    手捧着金册的甘棠刚刚出了大殿,就听闻传侍的公公宣道:“胡夏使者觐见!”
    她停住脚步,扭头看了过去,却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箭步走进大殿,光看着那侧影就能想起那日当街的情景。
    亦能想起那把弯刀。只是,他留下弯刀到底是何意呢?
    总归是想不透彻,她摇了摇被头饰压的沉重的脑袋,回怡心阁去了。
    天气日渐炎热,太后寿筵筵席便开在了芙兰阁。
    芙兰阁是临湖的一所园子,虽无甚特别之处,但是却因着是建在水上的,宴会上的众人便能与水阁上听丝竹赏月。
    参与筵会的的除却皇上皇后,几位王爷和家眷之外,就是几位未出嫁的公主,诸如鄂邑公主乐菱、安平公主莹澈、昌乐公主元旻、永泰恪公主甘棠。
    长长的宴桌自北朝南,皇上皇后分别坐于太后身侧,因是家宴,自是无需拘礼了。
    “母后,儿臣先敬酒一杯,愿母后福寿绵长体健安康!”皇后乖巧道,眼风瞟了瞟皇上。
    “皇后有心了!”太后笑眯眯的饮了口酒,赞许道。
    皇上笑笑,正要命侍从献上寿礼,却见禁军首领疾步前来,弯腰在他耳边禀报了两句。
    听罢之后,他拍案而起怒道:“好一个放肆的使节!”
    “皇上,何事发怒?”太后凝重的问道。
    “回母后,”皇上冷着脸道,“胡夏使节得知母后寿辰,未经邀请,竟擅闯宫门,说是要进宫给母后贺寿!”
    桌上美酒佳肴,阁中丝竹幽幽,加上弯月映水,本是令人心旷神怡的良辰美景,却被那胡夏使者扰了。
    “皇上,胡夏使者以贺寿为由,倘若被拒,岂不失了我皇家的仪度?”
    言毕,太后吩咐那禁军首领:“开宫门,领胡夏使者前来芙兰阁!”
    她一言既出,几位王妃公主都纷纷起身要退下。
    “尔等无需避讳,既是家宴,哀家自是要享天伦之乐!”
    “母后?”几位王妃异口同声的唤道。宫规严谨,她们如何能公然见一陌生男子,还是个蛮夷之地而来的。
    “休要聒噪,安心坐着便是!切勿失了仪度!”
    短短一刻,太后已经两度强调了‘仪度’二字,足见在胡夏强晋国弱的情势下,胡夏使节贸然闯宫,她还是觉得受到了折辱的。
    鄂邑公主起身道:“母后,那胡夏使者莫不是趁寿筵之际前来选妻的?”
    太后怒道:“天朝的公主下嫁,还不够吗?岂容他们如此无视……”
    甘棠默默饮了口酒,又默默的看向皇上。谁知皇上也朝她这边望过来,目光不期而遇,都又蓦得收回。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闻得太后娘娘寿辰,乞梁不得不来庆贺,若有打扰,还请皇帝陛下和太后娘娘见谅!”
    众人纷纷朝着声音望去,却是一个身材健壮身着中原服装的男子远远走了进来。
    他也不行礼,只右手抚胸略略弯了腰。
    “胡夏国无甚新奇玩意,故乞梁献上宝弓一把,恭贺太后娘娘寿辰!”
    太后见他从随从手里接过宝弓,将宝弓拉成满月状后,突得松手,因着没有上羽箭,那弓弦失了拉力,就突突的抖动着……
    这哪里是贺寿,看着更像是示威来了。
    “好弓!朕替母后收下了!多谢使者,赐坐!”皇上淡淡的道了句。
    乞梁也不客气,在东首末端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甘棠暗暗打量了他,只见他相貌英挺,大眼高鼻,目光炯炯,加上换了宽大华服,气宇竟一点不输夏橖,似还粗壮了几分。
    乞梁自斟自饮了一杯后道:“皇帝陛下,乞梁前来除却给太后娘娘贺寿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使者请说!”
    “乞梁几日前在洛城的大街上遇见一位贵家小姐,一见之下便钟情了,烦请皇上助乞梁寻上一寻!”
    太后老脸沉了沉,“莫非我晋国的公主配不上你们的王吗?”
    “太后勿要多想,只是乞梁先一步见了那小姐的容貌,已经不能忘了!乞梁已经替王赠与那小姐金刀一枚,权当聘礼了!”
    聘礼?甘棠手抖了抖,莫非是注定了么?
    “使者之意是,倘若寻到了那位小姐,便无须公主远嫁了,是吗?”皇上的三弟,定王爷出言相问。
    乞梁也不看定王爷,只道:“非也,公主和那小姐,我们王都要!”
    “荒唐!”鄂邑公主哼了声。
    “这位,”乞梁手一指鄂邑,“可是公主?”
    “是又如何?”
    乞梁哈哈一笑,问道:“你可是也想嫁与我们的王?”
    鄂邑公主心头一跳,忙低了头装作饮酒,不再搭腔。
    皇上一时怔在那里,许久方咳了一声,乞梁亦不再张狂,只顾着喝酒。
    气氛顿时凝固了。
    “《美人篇》里有一句说的好,容华耀朝日,谁不希令颜?那小姐的容颜就像早晨的太阳,让人爱慕!且她一身英气,不似寻常女子手无缚鸡之力。”
    定王爷答道:“管中窥豹,略见一斑。使者只闻得这赞美美人的两句,却不知晓此诗的深意。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使者只爱慕那小姐的容颜,却不知那小姐欣赏品德高尚的人,寻求一个贤良的丈夫却是困难的很!”
    “胡夏民风爽朗,本使就是爱慕那位小姐,请皇帝陛下成全便是!”
    他语气甚为强硬,皇上眼看着就要发火了。
    皇后悄声建议道:“使者远道而来,且不曾见过我朝的公主,或许一见之下,便不觉先前所见的小姐是天人之貌了!”
    皇上嫌弃又愤恨的看了皇后一眼,她此语不正是含了让乞梁在众位公主中挑选之意嘛!
    她的无知,委实是丢了皇家的脸面。
    “太后,”甘棠手抚额角,缓缓起身道,“棠儿多饮了两杯,略感头晕,就先退下了!”
    太后只以为她是因乞梁的无礼而面上无光,故温颜道:“如此便先回吧,好生歇息着便是!”
    “多谢太后关照!”
    道完,甘棠手执丝帕半掩着口鼻,由着宫女扶她回怡心阁。
    “且慢!”乞梁一声叫唤,宴上众人又皆提起了心肝。
    距离门槛只几步之遥,甘棠顿住了脚步,缓缓回过头来。冷不防对上乞梁的目光,只眨眼间,乞梁眼中燃起了怒放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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