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世孽缘

正在说话间，又一波的轰炸开始。一会儿大量的士兵从前线撤下来，伤员的人数以很快的速度在增长，救护人员根本就不够用。
    山下的眉头开始紧皱起来，但他咬咬牙忍住没有说话。突然他听到一种熟悉的声音往这边飞来，是炸弹！他大喝一声：“快趴下。”扑过去把樱子拉过来趴在地上，其他人也跟着纷纷趴下。
    一声巨响，一颗炸弹在院内爆炸，夹杂着殘碎的肢体、木屑、弹片等四处飞落，一瞬间，临时包扎所里火光冲天；还没等大伙儿缓过神来，又一颗炮弹飞过来……四周都是火，浓烟滚滚，空气中都是硝酸的味道。
    那个红十字袖章出现在门口，大声叫道：“大家快往市内撤退。”于是大家扶持着那些伤势较轻的伤员，向市内撤退。
    外面天已大黑，樱子最后一个走出来，她搀着一个伤员往市内走。这时又一个炮弹飞来，山下扑过去，把樱子压在身下，炸弹在他们身后爆炸，坠落物纷纷地落在他们的身上。樱子起身拉扯一起倒在地上的伤员，却发现他已经死了。
    山下拉起樱子就跑，他们的身后光火冲天，爆炸声此起彼伏。一辆汽车在他们身边停下，里面人打开门，山下把樱子推入车内，自已也一跃而入。车子调了个头，颠簸着向城内方向驶去。
    两个人回到住处，已经是好像煤窑里出来一样了，全身都是黑色的。樱子往浴室里走，山下跟过去，走到门口，樱子停下，她没有看山下，只是轻声说：“我先洗，你等一会儿。”
    曾经亲密共浴的甜蜜，如今看来却是如此羞涩，如此陌生。
    山下的心有点难过，但他很快微微笑了一下：“等一会儿。”他说着走开去，拿了件衣服递给樱子。樱子楞住了，她看见了那件粉红色的睡袍，那是她为他们两个人买的情侣装，那时候正是他们最恩爱的时候……
    樱子走的时候没有带走它，是表示要忘了这段情。没想到山下这次竟把它带来了，她的鼻子有点酸，她默默地接过睡袍走进浴室，关上门。
    任凭水从头上往下冲，樱子只是闭着眼睛站着，一动不动。战争，她第一次真正面对战争，到外是鲜血，到外是断臂残肢，人的生命贱如蝼蚁……樱子的心在战栗着，现在她真正想逃离这里……
    “樱子，你没事吧？”山下在敲门，他看樱子半天没有出来，有点担心。樱子赶紧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山下穿着他那件雪白的睡袍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樱子在屋里。他一惊，急忙拉开门，却见樱子裹着条被子躺在外间的沙发上，就像前一个晚上的他一样。
    山下慢慢走过去，坐在她面前看着她。樱子看着他笑了笑，那笑有点不自然：“今晚就让我睡沙发，你睡床上吧。”
    山下的心沉沉的，半晌他才说：“对不起，樱子，是我不好。”他停了一下又说，“我不知道你丢了孩子，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苦，我以为你在日式会所会很安全的。你是应该恨我，我连你都保护不了。”
    樱子默默地听着，她拉过被子蒙住头。山下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拉她的被子，看到的却是樱子满脸的泪水，他轻轻的拭擦着她的泪水：“前两天我对你冷漠，只是因为你要嫁给别人，心中难以释怀。”
    樱子哽咽道：“我嫁人是迫于无奈，那时候我在监狱里，孤单无助，受人欺侮，而且……而且我以为你对我漠不关心，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你了。直到百合临死前告诉我，我才知道你并没有对我漠不关心。”
    山下点点头，他伸手把樱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然后他站起身来，抱着樱子走到床边，把她放在床上，自已躺在她的身边，拉过被子盖上。
    他紧紧地把樱子搂在怀里，樱子就是他的那根肋骨，今生今世他要把她揉进他的生命里。
    樱子贴在山下温暖的怀里，那怀抱就是她避风的港湾，今生今世她只想静静地蜷缩在那里。
    “樱子，你想怎么处置美代子和那个袭击你的人？”
    “算了，放了他们吧。”
    外面依旧火光冲天，炮声隆隆……
    山下把樱子从怀里拉开，让她的脸对着自已的脸，他们互相深情地凝视着对方，似乎要把对方深深地烙在心窝里。
    呼吸声渐渐地在加重，他们的嘴唇碰在一起，两条舌头绞缠在一起，难舍难分，如惊雷如闪电。他的手拉开她睡袍的腰带……
    “我们再生个孩子。”他口齿不清地，她点着头，他翻身上去，一声轻轻地呻吟，她的灵魂在擅抖……
    第二天早上，樱子很迟也没有起床，她发烧了，脑袋沉沉的，眼皮很重，睁不开眼睛。山下叫来了医生，医生说是受了点风寒，再加上太疲劳，吃点药休息两天就会好。
    山下很细心地照顾她，似乎是在弥补以前的不是。所以樱子这两天什么事也做不成，哪儿也去不了，她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休养。
    两天后樱子康复时，A城也已经沦陷。樱子默然无语，她早知道这个结局，她不可能有能力改变历史。那天帮会门口停了一辆载满日兵的军用大卡车，是奉三井之命来接山下到他的临时指挥部的。
    山下换上了军装，披上他的军用斗篷，带着樱子，向佐佐木告别。他和樱子坐在小车里，后面跟着那辆军用大车。
    车子驶上大街，此时整个城市已经满目疮痍，惨不忍睹，到处是断壁残垣，人的尸体，残碎的肢体。还常常可以看到疯狂的日本兵……
    车子正在前进时，突然在前方落下一物，着地时发出沉闷的响声，接着前方楼上传来一阵疯狂的笑声，樱子定眼一看，却是一女人的裸尸，樱子面色全白，她把头靠在山下的肩膀上，手微微地发抖，山下伸手握住它……
    前面是樱子非常熟悉的A城大学。车子从学校礼堂外的围墙经过时，里面传来一阵阵追赶声和女人的尖叫声……她曾经就是在这个礼堂里给学生做演讲。
    樱子的心也开始抖动，她抬头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山下，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冷峻的面容，她的声音有点抖：“山下君，救救她们。”
    山下扭头看着樱子期待的眼神，他闭了闭眼，一声令下，车子直奔A城大学门口，停在礼堂外的空地上。
    凄厉的尖叫声和淫恶的笑声就在耳边，山下对樱子说：“你在车里等我。”他打开车门大步向前走去，后面的士兵也跳下车跟着向前走去。
    礼堂里聚集着几十个没有逃离的女学生，其中的一部分就是和樱子一起在前沿当志愿者的女生。
    门口有拿枪的士兵守着，里面一片狼藉污秽，有裸露的女人的尸体；有正被强行摁在坐椅上的；有被围着追赶，如无肋的小羊的；还有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
    山下站在门口，朝天开了一枪。里面的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很快地分成两拨人，一边是靠在一起的惊恐的女生，一边是站成一队的士兵。他们都看着门口这个披着斗篷的，威武霸气的将领，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山下带着一队士兵走进去，他刀锋般的目光扫过眼前的这一队日兵，然后扫过那一群女生，他看到几张熟悉的脸蛋，那是在前线包扎所里见到过的。
    然后他回头对边上的军官道：“传令：一马上清扫礼堂。二给三井指挥官送信：为共建东亚共荣圈，创建良好社会治安，请暂时把A城大学划为安全区，对象是妇女儿童，还有亲日良民。山下奉武等候回音，请速办理。”
    军官应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