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治剩世

第94章


    我很平静,混迹人群,此时我才觉得自己身为现代人的好处,不如古时的女子一般大门不出,对外界一无所知,我知道哪些是可以信的,哪些是可以做的,再加上初时的那段流浪时光,我俨然像个老江湖。
    本来吗?最坏的人我都遇见过,最可恨的事我也经历过,平淡的游荡于大街小巷中又算什么呢?
    我不在某处定居,走过一个城,再到另一个镇,只为了不想让舒春雨找到。
    现在想来,决定离开并非是怕自己拖累别人,我不是傻子,不会眼睁睁的任自己瞎了眼,聋了耳朵,我只是忽然不知怎么跟舒春雨相处,那一夜过后,我对他有着极深的歉意,我想不出以后的日日夜夜该如何与他相处?难道要自私到继续相安无事的吃好喝好?
    我做不到。
    也许我的反应过于激烈了点,也许离来实在有欠考虑,但既然走了,就不要回头了吧。
    我在一个叫“望月楼”的旅店住了一天,考虑着是否还要住下去,“望月楼”后院用来住人,前店便是这个城里小有名气的酒楼,我此时就坐在楼上靠窗的位置,往楼下看。
    可惜看得并不清楚。
    楼下的大街上似有一群人围在一处在看什么,我不是好奇的人,此时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看不清楚。
    “小二哥。”我冲经过小二叫道。
    小二跑过来,眼睛往桌上一扫,见我并没有吃多少东西,没等我开口便陪笑道:“这位小姐,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不是,很好吃,”我什么味道也尝不出,当然不会合口味,只是我要说的却不是这个,我指着窗外的人群道:“楼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二见不是饭菜的问题,随即放宽心,往楼下瞧了一眼道:“哦,他们啊,在看新贴的告示。”
    “告示?什么告示?”
    “这位小姐,你没听说吗?我们现在康治国的国君被人假冒了。”
    我拿起茶杯的手一抖。
    “差不多一个月前被识破了,那个假冒的人被抓了起来,一直关在朝廷的大牢里,现在要问斩了,这不是贴出榜文了,唉,小姐,小姐,你去哪里啊?”
    我心急火燎的冲下楼去,好几次因为看不清,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我冲到街上,拨开人群往里面挤,人群在我的拉扯下不情愿的让开道,我走上前,可告示一片模糊,我揪住旁边的一个人道:“告示,告示上写的什么?”
    那人大概被我样子吓住,愣了愣才照着告示读道:“犯人吴侬,欺君作乱,心怀不轨,其罪当诛,……十日后,暻城城南,凌迟处死。”
    凌迟?不是问斩,是凌迟,那不是比斩头还残忍。
    “奇怪啊,在暻城行刑,怎么会在这们这种外省也张贴告示,康治朝没这个规矩啊。”还是那个替我读告示的人自言自语道。
    “是啊,是啊,我听说大到城小到镇,都有张贴啊。”有人应和到。
    “不过这也难怪,胆敢冒充皇帝,康治朝建朝以来何曾发生过这种事了?当然要全国张贴好杀一儆百啊。”
    不是,不只是杀一儆百,我听着,在心中否定,之所以全国张贴,是想让我看到吧?逼我现身,康治朝施行死刑的告示我见过,一般三日前贴出,三日后行刑,此时却白白多出七天,是怕我看到后赶不及回暻城,所以才多延了七天。
    然而虽然明知这是为我来而设的圈套,我还是要赶去暻城吧,我怎么可能任吴侬被凌迟,而不管不顾呢?
    看来命运还不放过我。
    我有些无力的退出人群,茫然的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
    远走高飞,原来从未实现过。
    我雇了马车往暻城去。
    应该会有很多人在等我吧,太后,六王,尚书,沙漠毒狼,应该还有舒春雨。
    我逃不开啊,终又要回到原处。
    很想自私一回,调转马车,对一切不管不顾,却即刻被否定,昨夜吴侬被凌迟的恶梦此时想来仍然冷汗淋淋,如果我想一辈子做这样的恶梦,一辈子让自己不安,我就自私离去,然而真是这样,不如杀了我。
    我提前两天到了暻城,暻城仍旧,我看不清风景,也无心看风景,一切茫然若梦。
    暻城西有个饼铺,我去不是为了吃饼,只为了等人。
    风悠宁最爱吃这里饼,我知道常笑常替她来这里买饼,我只是碰运气,此时此地,做不成将军的风悠宁还会留恋暻城吗?
    我要了块饼,坐在饼铺前的大槐树下慢慢的吃,完全没有味道。
    我如嚼蜡一般慢慢地吃,掉下的饼屑有不怕生的麻雀跳过来啄食,我干脆掰下一块,捏碎,撒了一地。
    有轻快的马蹄声传来,我压低了头上的帽子看过去,两人两骑,急驰而来。
    饼自我手中掉落,惊起前来啄食的麻雀,我全然未觉,只是盯着骑在前面的那个人,不用很近,不用看清楚,我就知道他是谁,我下意识的站起,躲在粗大的槐树后面。
    饼铺旁就是一个茶铺,那两人下马来,在铺前找了个干净的桌,那人背对我坐下,靠着桌子,慵懒如初。
    另一个人应该是随从,替他倒了茶,他并不急着喝,举着茶杯,慢条斯理。
    我盯着,看不清楚也盯着,心中五味番陈,为什么没有等到常笑,却等到他?他也是为吴侬而来吗?是想救她还是另有打算?
    “主人,侬姐快没命了,你还有空停在此处喝茶。”那是随从在说话。
    他轻笑了一声,道:“你怎知我是为了阿侬来的?”
    “难道不是?”
    又是他的笑声,却并不接话,而是转了话题,指着那座茶铺道:“买下,开个馄饨店可好?”
    随从应该是被他忽来的问话问住,虽然还想问刚才的话题,却还是仔细地看了下那茶铺,正想答话。
    “好了,走吧。”那人却忽然一口饮尽杯中的茶,起身向着旁边的马而去。
    再莫名其妙也得跟着,随从随他上马,转眼两骑绝尘而去。
    莫名其妙吗?我终于从树后出来,看着桌上留下的茶杯发愣,然后转头看向那个茶铺。
    买下,开个馄饨店可好?那是他方才的问话。
    为什么要开馄饨店?人家开茶铺不是很好,我慢慢地走近,终于看清了店里的大体格局,门口的破旧柜台,几张桌子,几条板凳,这样的格局……
    这样的格局很像那个边远小镇的馄饨店。
    买下,开个馄饨店可好?
    我捂住胸口,苦涩的笑。
    然后肩头被用力的拍了下,我一惊,回头。
三思而后行
    我回头,是常笑。
    “宁儿正找你呢,你竟然自己出现了。”常笑手里拎着几个饼,笑笑的看我。
    “她找我做什么?”我明知故问。
    “你害她的将军梦破灭,她当然要找你,”他仍是笑,看了我一会儿道,“不过,你又回来干什么?”
    “自投罗网,把假皇帝换出来。”
    “自投罗网?”常笑拿了个饼塞在口中咬了一口,“假的总是假的,被戳穿是早晚的事,你落跑之前就该想到,现在回来,你不觉得有点傻?”
    “是有点傻。”我承认,只是当时离开,与其说离开,还不如说被小丁用计推出这场事非,离开时还有舒春雨和与慕容山庄一家人好好生活的憧憬,只是现在我却是孤身一人,我想不出除了回来,我是否可以心安理得的在外面继续逍遥。
    “那你自投罗网去吧,不送。”常笑嚼着饼,转身就要走。
    “我要你帮忙。”我在身后叫住他。
    他停住,没回头。
    “替我送封信。”
    “给谁?”
    “太后。”
    “凭什么?”
    “凭……”我停了停,从怀里拿出好几个“笑令”,道,“凭这个。”
    常笑回头看到我手里的东西,脸都绿了,骂道:“那姓风的疯女人!”
    不用多说,那些“笑令”是之前风悠宁给我的。
    还是暻城的那个酒楼,那日的酒楼里我和小丁遇见了一个酒肉和尚,也是因为他,我和小丁分道扬镳。
    我还是坐在那个窗口,就是那个让我两次回转,望眼欲穿的窗口,我喝着淡而无味的茶水,心里想着,若再来一次,我是否会上去探他的生死。
    想了很久,没有答案。
    我似乎变了,刚来这里时我是没心没肺的,因为对一切陌生,自认为对小丁的感情也只似游戏般,没有任何羁绊,所以我可以置身世外,那日终是没有上酒楼,多半是因为这个原因。
    然而既然可以狠心不管不顾,之后他对我做的种种我应该更容易让我放开他,恨他,却又为何牵扯不清,人真是奇怪,除了吴侬说过他其实是对我不错的,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我凭什么对他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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