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侧

第147章


这一巴掌比刚才更重,第一次是训她不说实话,这一次是掌她对我不敬。我堂堂四妃之一的德妃,岂能再容她这样的宫婢放肆瞪恨!
“比起外面那个,这两巴掌算是轻的!”我捏住她尖锐的下巴,低声道。殿中换了别种熏香,味道些刺鼻有些阴险,弥漫在她和我之间,瞬间拧成寒霜。这时,有宫女从外面进来,看到这场景连忙压低脑袋,移步到我跟前:“娘娘,外面杖责的宫女受到二十杖死了。”
鸣儿大惊,我却风轻云淡,回了那宫女说:“那便和掖庭宫说一声,把名字划了拉到宫外去。”
宫中宫人病死罚死的都有专门的人把他们拉到宫外的千人岗,丢在那个地方后便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会有贼子拔去宫人身上的衣服拿去变卖,死去的宫人也便是裸着身子风吹日晒,尸体腐烂的味道还会引来猛蛇野鹰将尸身吃的一点不剩。而他们的家族更不会知道自己家人已经死了,因为步入这个皇宫后,生死便是由命,是生是死还得看他自己的能耐,所以也不会有人为一个宫人的失踪闹到太极殿去。
这等死后酷刑,是极为残忍无情的。鸣儿听到外面的宫女杖死后,吓得蜷缩成一团颤颤发抖。我高高望着她,看见她的瞳孔越放越大,浑身颤抖得更加剧烈,我打量了她一番,定定说:“你还奢望采充容来救你么?她都自身难保,你们一个个就是她的陪葬品!倘若你肯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本宫尚可留你一命。要死要活,全由你自己抉择!”鸣儿猛然惊起,一弯腰跪扒在地上,抖抖索索咽着口水,张大了嘴咬不出一句话。我冷冷盯着她,喝道:“说,青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鸣儿拖住我的裙袍死死抓着,我退了两步想要踢开她,却被她紧抓不放的拽力差点摔倒。殿上的宫女连忙扶住我,一边把鸣儿往边上拉,鸣儿哀苦望着我,眼中渐渐透出凶狠,喉中作呕,张嘴吐出一口白沫。
殿上的人顿时慌了,本拉着她宫女都被吓退,我一时间不明所因惊愣看着她泛青的面孔和长大的嘴,白沫从嘴角淙淙淌下,沾满红锦色的宫衣。她始终抓着我的裙角,趴在地上开始狰狞,痛苦地从候间发出嘶哑的哀叫。我想要后退,可因为她抓住的裙袍不能走动,身后的宫女一面向殿外哭叫一面拼命拉着我往外走,意识到我不能走动后,有人从绣花篮里拿了一把剪刀,鼓了一口气扑到鸣儿和我裙袍之间,顺手一划,将裙角剪断,后面的宫女胡乱抱住我,几人拥拖着我退至大殿柱后。
我们远远站在,看着趴在地上的鸣儿如泥鳅般挣扎扭动,口里的白沫涂了身上地上一片一片,白色的液体带着细腻的泡沫,散发令人作呕的气味,蔓延在这深色庄重的殿上禁不住让人颤栗惶恐。没过多久,地上的身体猛地抽搐两下后平静下来,殿中寂静,只有宫女和我被惊慌到急促的呼吸,在此时显得越加诡异不安。
少顷之后,殿外赶来几个侍卫,见到这幅场景也是一愣,不过很快回过神,向我拜下请令。我直指那头的鸣儿,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颤抖,我吞了吞喉咙,努力镇定道:“去看看。”
侍卫遵令,上前拨了拨鸣儿的身体,我看到鸣儿的身体软弱无骨,凌乱发丝下的一张脸涨得青白,眼珠子充满血丝,爆瞪着我站立的方向。我猛然打了个寒战,拿侍卫回禀说,鸣儿已经死亡,看状应该是中毒。
死了,中毒!我从未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案件本来就要水落石出,却就在这节骨眼上出了问题。我没有派人通报就去的听竹阁要人,采荨也不会再那个时候正巧要杀人灭口,况且她若是真要杀,死在她的地方,死的更是她贴身的宫人,这不是无端给自己加罪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究竟是谁?
如果问题不是出在听竹阁,那么是在我的德庆宫吗?
殿上的人开始忙手。侍卫拿来一张单布,把鸣儿的尸体抬出大殿,宫女们还抖索着,但也已开始收拾殿上的污秽.物。整理完毕后,殿中的恶臭已经散去,那边的香炉依旧悠然飘着平和的熏香。之前我用的并不是这种香,今天怎么忽然换了。我问:“这香是谁送来的?”
有宫女从后步上,回答说:“是两仪殿的周公公送来的。皇上这一次分别送了两种不同的香,特别嘱咐一种放在外殿,另一种放在娘娘的内殿。不过皇上送了量很少,只够烧两个时辰,说是新进来的香薰,分给各宫尝用的。”
我心间大堵,声音有些干哑,喃喃:“两仪殿……周公公……”
我将两种熏香各取了一点分别包在两个袋子,让人将这它们送至尚药局。宋逸很快传来了消息,我看着他将两种熏香材料和效果一一列在纸上时,我内心仅存的那一丝或许可能,轰然决堤。
鸣儿之死,果实因我德庆宫,因为这两种不同的熏香。
跟着我的宫人都是和我从内殿出来的,已经熏陶了内殿的香味。而未进过内殿的听竹阁宫女鸣儿却在外殿死了。如此寻思,内殿的香就是外殿香的解药,于是外殿所散的香对我们没事,可对听竹阁的宫女相当于是缓性毒药,吸入一定数量后先窒息,再吐沫,后死亡。
我深深一叹,将纸折好,打开烛灯,看着火苗将它一点点烧成黑灰。
此事第二天,大理寺并未接受玉佩一案,想也当然,要不是李世民的意思,长孙皇后和大理寺又怎么会放弃调查呢!当日,也不知从谁处流传:听竹阁失玉佩一事只是误会一场,德妃已经严惩犯错的两个宫女,而德庆宫青儿之死是因为不能忍受宫中委屈所以自尽。
这与畏罪自杀截然不同的说法,在此刻显得太过风轻云淡。我不明白,李世民之前帮我救青儿,现在又为何助采荨。然唯一知道的便是,后宫纷争,他全部看在眼里,只要他一句话,一切都会逆然极反。我心中义愤难平,采荨这般陷害德庆宫,害死青儿,我却不能将她绳之以法,而阻挠我的恰恰是那个口口声声说在乎我、保护我的男人!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李世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当真是这么无情的人吗?脑海中浮现曾有的一切,回响曾说过的话,每一件每一句都是那样真实可贵,就算都是假的,可这快二十年的时间里,你对我剩下的真的只有不屑?你对所有人都那样好,对采荨更是宠爱有加,为什么偏偏是我,偏偏要我来当这个受屈受冤的可怜人?
我静静躺在长椅上,看着院子花飞花落。我长吁一叹,感觉心口压着一股闷气,拍着胸口直起身子,眼前一花,直愣愣地扑在地上,额间顿时传来一股痛楚。耳边有宫人脚步和叫喊,我开了开眼皮,只觉得头顶的阳光照得我昏昏欲睡,于是便干脆合眼。
再醒来的时候,殿中已不似白日般明亮,烛灯点的不多,近处两盏,远处两盏,照得殿子昏黄昏黄。榻前隐隐坐着个人影,我看了许久才发现,这个人是李世民。
他见我醒了只看着他不说话,他坐上来些握住我的双手,一边扶着我的眉间柔声嘱咐:“御医说了,你心率不稳,需要好好静养。你看你,终日愁眉不展,你的心病何时才能轻。”
自采荨来了以后,我的确少有欢愉之日,那事之后更因为心中压抑不悦而不思膳食,逐渐昏沉,心中一直为琐事而恼,又太过执着所以放不下,自己累积至此,又能怪谁去呢。我仍旧摆着刚醒来那副姿态,没有笑亦没有大悲,只是顺着眼淡淡与他说道:“念儿在外,青儿是伴在我身边最久,也最知我心。”我顿下话语抬起眼,望进他深深的眼眸,“我的心病便是……日夜终想凶手是如何杀死青儿的。”
李世民垂下眼,将被褥往我身上盖了盖好,捏着我的手背轻轻揣摩,沉思了一会儿。就在他开口的霎那,我的整颗心都顿时颤抖起来,他说:“她用墨将牢门钥匙的花纹印在帕上命人仿造了一把要是,然后在牢中安排了一个人,在牢里点了迷香,除了他自己所有人晕了过去。后面事,你能想到。”
果真是这样,我闭上眼,沉默许久,不禁意有泪从眼角滑下。“不,杀死她的人是我。我究竟是怎么杀死她的呢?因为重用她?因为信任她?因为她是我最好的帮手,因为她是我的心腹?对,就是因为这些,我杀死了她!”我凄凉着,忍下哽咽,喉间一片苦涩。
他没有变任何神情,只轻轻摇头,对我说:“莫要胡思乱想。你这样,我由为担心!”
我看着他,不禁暗暗冷笑。
呵,如果他若真在乎我的感受,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对我,他明知道我会伤心难过,明知道我会自责内疚。而他,对这些都觉得无关紧要了吗?他对我,究竟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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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玉中痕(七)
三两声,零乱不成曲。掩殿门,苔滑任尘积。
窗外的雨,下得淅淅沥沥。我看着从屋檐串下的珠帘,听着水珠敲打积水的清脆,心情分外安静。越过雨帘,望向那远处青山,一层薄烟缭绕,宛如梦境。我在心中叹息了千百万遍,物是人非,世事难料,人的一生总有那么些不能明白的事情,总是会有那么多的遗憾和不舍。
原本放在窗台的蔷薇已经长大,我命人把它移到了庭院。它开的花多,而且谢的慢,它这一团团的粉色我早已看得疲倦,就似曾经拼命执着的誓言已将我困得倦怠。同时,院中的宫粉梅因为这一场雨落光了枝头,粉色的温暖经过雨水冰凉的洗涤退成了淡白,铺撒在湿润的大地随雨水集成的细流飘走,映上天空的灰白,这一色淡然仿佛正在祭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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