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舍朱门

“真的行么？”
    “当然。”
    “我……我怕……”
    “有我在你怕什么！”
    “嗯！”
    侯轻雪后来才发现，温子渊的保证简直就是打狗的肉包子，看得见出去看不见回来。可是这个时候她正在三千阁一间陈设华丽奢靡的房间里，任凭温子渊往自己的脸上涂脂抹粉。温子渊自己换上了一身玫瑰紫的曳地长裙，臂间缠了一条银色暗纹织绣的烟罗柔纱，高髻乌云耸立，薄施粉黛就已妩媚动人，眉目间的风情韵致让人醉心。侯轻雪看着变了一个样子的温子渊不断傻笑，吃了温子渊一个大大的爆栗：“又不是没见过！你要是男人肯定也是个登徒浪子。”
    其实侯轻雪心底还是很害怕的，从和温子渊偷偷越过高墙踏入三千阁的一瞬间一直到现在，她心跳的节奏一直快了不止一拍，青楼、粉头、嫖客，这些词好像离她的生活很远，她没有好奇的恶习，但是这次身临其境的刺激体验让她在好奇之余更多的还是战战兢兢。
    温子渊给她挑了一袭水粉色宫装长裙，侯轻雪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她穿惯了日常的衣服，喜欢清淡偏冷的颜色，这样的风格让她觉得像是置身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如水的青丝在温子渊手中摆弄缠绕，侯轻雪觉得有些痒，她又期待又畏惧看到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样矛盾的心情实在是中折磨。
    “好了！大功告成！”随着温子渊得意的声音，侯轻雪站起来，差点被飘长的裙裾绊了一个跟头，好在她稳住中心，想起了上次见韩悉的尴尬一摔，可是还来不及回味这份尴尬，镜子中自己的样子就让侯轻雪完全怔住了。有些慵散的发髻轻挽着，银玉相嵌的簪子光彩熠熠，曾经熟悉的脸蛋上虽然用脂粉点缀，但是毫不夸张，眉黛纤长，纯黑的瞳仁在莹白的面庞上异常分明，眉间一点葳蕤的花钿衬着两颊淡淡泛起的红晕，再配上一身粉色显得格外柔美娇嫩。
    “看傻了吧！”温子渊看到侯轻雪有些惊呆的深情开心的笑了，阿雪是很美的，可惜这美丽的芳华多年只有连绵的雪山知晓，养成了她略有冷感的性格，虽然内心单纯洋溢，但是始终还是乐于向未知的一切展示那有些淡漠的神情。不过温子渊明白，那不是凉薄，而是迟钝。侯轻雪回过神来，美丽的容颜浮起了羞涩的一笑。“快把你那份少女的娇羞藏好，你现在可是青楼女子！”温子渊一边替她理了理衣服一边说道。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打探三千阁的风声？”侯轻雪问，她觉得这个地方富丽堂皇不说，还出奇的大，楼中道路迂回白转，灯火通明，让她有些晕眩。温子渊是没空体会侯轻雪没见过世面的复杂心情，她理了理思绪，说到：“这身装束不过是个掩饰，三千阁的姑娘不下百人，恐怕也未必都互相熟识，我们只要不主动和别人交流就不会被拆穿。不过，打探消息还是得从人入手，查人套词这种事还是我来吧，你到处去看看可以的屋子或者是否有密室一类的地方，明白了么？千万不要随便用武功，记住了！”侯轻雪用力的点了点头，温子渊有嘱咐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和最后碰面的地点便偷偷溜出屋子不见了，只留下阿雪怀着忐忑的心情在屋里冷静了一会儿，随后也步出了房门。
    烛火辉耀着鎏金错彩的装饰，整个回廊中弥漫着纸醉金迷的气氛，偶尔传来的调笑嬉闹声让侯轻雪脸红不已，热气开始涌上了鼻尖。这时不知从哪个屋子里推门走出一个半老徐娘身材略有臃肿的女人，看到侯轻雪后愣了一下，随后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怎么不记得有个模样这么标致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瞎逛什么，今天客人都快要挤爆了，还不去接客！”侯轻雪谨记着温子渊不许用武功的教诲，又挣脱不了女人铁钳似的手，只好乖乖的被一路半拖半拽的跟着她和一群莺莺燕燕在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里转圈。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人问道：“长得很是标致，是哪个姐姐的手下？”
    “我叫……我叫……”这个问题温子渊没有交代过，侯轻雪急的额角渗出了汗珠，低头见猛然看到自己身上粉色的裙子，于是灵机一动：“我叫小粉”
    “这叫什么名字，俗不可耐！”那女子一脸鄙夷让侯轻雪很是局促，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听的名字，要是小叶在就好了，保准能想到一个又风雅又别致的名字。“这是哪个姐姐给你起的？难听的要死！”那女人接着鄙夷的问到，侯轻雪又随口胡诌了起来：“是温姐姐。”
    “原来是她，那可真是委屈你了。你底子这么好不如跟我混吧，你胡姐姐我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恩客不断，银子数不过来的赚！更重要的是得到阁主的赏识！”那个自称胡姐姐的女人笑得几乎将脸上的脂粉挤成一块块，侯轻雪心下突然明了，想必这个阁主或许就是灵璧门在锦阳的头目也未可知。可是她不敢过多的套话，生怕自己露了馅儿被人识破，免不得又是一场打斗，最重要的是手中无剑，实在难以施展功夫。“这样吧，一会儿我先向客人介绍你叫小粉团儿怎么样，小粉太俗了，咱们得有个叫得出口的花名不是。”这位胡姐姐的嘴和脚一样不闲着，旁边几位姑娘也附和道：“姐姐起的这才是好名字呢！”侯轻雪努力忍着不笑出来，心想这个比她自己随口诌的还要恶心百倍。
    这时候到了一个雅间的门口，胡姐姐理了理衣服，敲了敲门，里面应了之后推门便入。直到这个时候侯轻雪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要被拉去接客！之前竟一心紧张怕被识破，完全没有意识到随后的危机！可是这时想要逃脱已是很难，她还来不及思考已经被胡姐姐拽如雅间之内，里面本就焚香气息浓重，又来了一群脂粉气极重的女子，整个屋子仿佛都香气缭绕让人轻飘飘的，侯轻雪狠狠地低着头，额角和鼻尖痒痒的，应该是又隐约渗出了一些汗珠。她完全不敢抬头一看究竟，只听见胡姐姐甜腻又高了八度的声音说道：“各位爷，这个是媚儿，这个是柔柔，这个叫流莺儿，还有这个是小粉团儿，大家快见过各位爷。”“客官好！”莺莺燕燕的声音此起彼伏，可是阿雪的嗓子里像是灌了铅，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火辣辣地翻滚，她在心底给自己不知道鼓了多少次气，终于慢慢抬起头来，但是刚一看清对面桌子，就像一盆腊月里带冰碴的井水当头淋下，把她整个人定在了原地，从里到外都冒着凉飕飕的寒气。
    韩悉正坐在对面，举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她看。
    在侯轻雪进来的一瞬间，韩悉就已经体验到她此刻的感觉，他本来端着一杯酒想要喝一口，这百两一壶的桂枝酿可是回去可以给山庄账房报账的，所以他本是满怀欣喜的和几位武林同道约好要上三千阁一探究竟，顺便品尝一下锦阳颇负盛名的桂枝酿和各种名贵点心酒菜。以前行走江湖不免要去青楼歌坊这样的地方，特别是为至正山庄办事的这两年来，这样的场面也见怪不怪，逢场作戏是常有的“佳话”，韩悉本来也不是多稚嫩的毛头少年，所以还是很坦然这次刺探，最重要的是此次目的是给暗中潜入的几个通道做掩护，如果出事可以临时帮手或是从旁接应，因此，这次青楼之行反而多了几分坦然，几位同来的有几个还是三千阁的常客，大家也没什么尴尬。
    可是侯轻雪就这样被老鸨带进来，还变成了什么小粉团儿，让韩悉整个人坐立不安起来。他第一不敢相信之前认识的侯轻雪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第二则是惊异于她的美丽，自己已经变成了寻常寻花问柳的莽汉，只晓得对着美人目瞪口呆一脸傻相。这种激动差点让韩悉把酒洒出来，当他发现侯轻雪抬起头也看到了自己，不知为什么竟挤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一定猥琐下流至极，韩悉这样想着，因为侯轻雪那好像受惊不轻的表情着实让自己很是受伤。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叶寒初疯了放她出来探查自己？但是就算她傻叶寒初和温忆也不是傻瓜，怎么会用这么直接明显又蠢到极点的办法？还是，寒舍也在调查三千阁，这不是找死么！韩悉的内心总算平静下来，恢复了往常的理智，他一定要问个清楚，从侯轻雪口中套话恐怕是最简单的事了。
    在短暂的对视之后，韩悉觉得侯轻雪简直就是万绿从中一点红，虽然旁边的女子姿色也是不俗，但和她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他必须得抢在别人之前点到她，于是立时起身，带上惯常的君子笑说道：“各位，在下远道而来是为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粉团儿姑娘，请过来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