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舍朱门

“你们回来了。”小叶披着衣服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德行，林元修已经脱下丧服，换上了一身白锦素服，二人对坐在屋内的桌子旁，神色倒还正常，温子渊满面疑云，侯轻雪也是不知情况如何一头雾水。
    “叶兄刚刚给我讲了元序惨死的一些头绪，我大致明白那天他要和你说的是什么了。”林元修却是极其自然的模样，温子渊好奇的看着他，虽然心中还是很在意刚才跟踪之事到底是不是眼前若无其事的林元修所为。
    林元修语调平静，略微沙哑的声音不大，却极为清晰：“他那天偷看了我和属下来往的信函，知道了你就是我这两年一直在找的玄阳宫护法，温忆。”
    有了之前韩悉的历练，侯轻雪这次不至于像上次一般失态，但她还是向后微微倾斜的一小步，不知不觉咬紧了嘴唇。可是温子渊却是面无表情，她的眼神冷了下来，玄阳宫这三个字在她心中是最不堪的过往，温忆这个名字却又将她带回到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中去，温子渊原本娇媚的容颜此刻却冷若冰霜，她看着这个陌生的人，一字一顿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屋子里安静非常，窗外风拂过树叶的沙沙低语都听得真真切切，侯轻雪讨厌这样的气氛，让她恨不得从窗户跳出去。
    林元修却好像浑不知觉一般径自说了下去：“元序怕我对你不利，又担心坏我大事，所以恐怕是内心煎熬了好一阵子才下决心要来告知你我的身份，”林元修惨痛一笑，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不知道我算不算害死元序的凶手。”
    “林兄，如果凶手是冲着三少爷去的，那么不管他在哪里都会下手，只是选了寒舍不过是因为看三公子经常来这里才方便谋害，你先不要自责，抓到凶手报仇雪恨才是要紧。”叶庭云轻声安慰道。
    “说来说去，你到底是谁？”温子渊仿佛没有被打动的样子，她的眸色漆黑，目光一片冰冷，像是一把利刀斩向林元修，侯轻雪觉得气氛似乎比她想象的要紧张得多，大气都不敢多喘。
    “三千阁的老板，灵璧门的门主，”林元修声音不大，但在小小的屋子内却回荡着他沉静清晰的声音，“当年你被贺鸣天打下山崖，我费尽心思却没有找到尸体，那个时候起我就相信你根本没有死，直到那夜，我在三千阁见到了你。”
    “你找我做什么？”
    “我要和你联手让贺鸣天身败名裂。”
    侯轻雪看见叶庭云低头微露笑意，温子渊皱了皱纤长的秀眉，而林元修却依旧是平静如水的模样，好像并不是自己语出惊人一般。
    “你怎么知道我就有本事让万人敬仰的武林盟主身败名裂呢？”温子渊冷笑。
    “我既然是灵璧门的门主，那么玄阳宫宫主司徒玄知道的事我自然也会知道。你比我更清楚自己的师父到底是因何而死。”
    “你是怕重蹈司徒玄的覆辙，这次贺鸣天想要继续保住他武林盟主的宝座，已经决定对你下手立威了，”温子渊说到关键处反而没了刚才的戒备和冷漠，她平静地坐下，端起还在冒着浓浓热气的茶轻轻嗅了一下，“温忆也许会帮你，但我不会。”说罢将茶一饮而尽。
    “这一役我志在必得，打扰了。”林元修没有再试图劝服温子渊，而是选择了离开。他刚刚离去，叶庭云便说道：“为什么不答应他永绝后患？”
    “他知道我和司徒玄还有贺鸣天之间的事，让我恶心。”温子渊阴晴不定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可是声音里却充满了恨意和厌恶，她又倒了一杯茶，却没有送到嘴边，只是静静地望着氤氲的热气蒸腾消散。
    “他竟然是灵璧门的人。”侯轻雪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灵璧门生意兴隆恐怕也和林家脱不开干系。”叶庭云紧了紧披着的衣衫说到。
    “那跟踪我和子渊的人会不会是他派的？”侯轻雪突然想起那个轻功了得的紫衣人。
    叶庭云一愣，忙问：“跟踪？”
    “不可能，”温子渊一边习惯性的理着额边的几丝碎发，一边和叶庭云简要说了一下刚才的状况，之后她斩钉截铁的说到“他既然主动来找我们就不会小心翼翼暗中做手脚，跟踪我们的恐怕另有其人。”
    “至正山庄和灵璧门，唉，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开张。”叶庭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次武林上的那些所谓正道来势汹汹，也不知道陈越之到底是不是林元修的人所杀，便这么蠢蠢欲动，看来贺鸣天是真的需要一件事来维护自己的威望，我虽然不想让他如愿，但更不愿拿咱们仨的性命和以后的快活日子来冒这个险，如果这次锦阳乱哄哄的武林大会我们不受波及，好日子可还长着呢。只是不知道至正山庄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不如……”侯轻雪支支吾吾又有些试探的意味，“我去打探一下韩悉的口风……”
    “不行！”还未等她说完，叶庭云和温子渊异口同声。
    侯轻雪颇为沮丧的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我怕你什么消息都还没打探出来，就被骗人家的床上去了。”温子渊突然笑了出来，叶庭云想到这极其有可能发生的事也忍俊不禁：“没错，你可别主动去找韩悉，万一我们寒舍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太得不偿失了。”
    侯轻雪听到这些挪揄心里一急，却不知道如何辩驳，索性一句话不说，坐下来看着那两个人幸灾乐祸的笑。
    但是夜深时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侯轻雪还是决定要去试试看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她知道韩悉和沈南州住在哪家客栈，却不清楚韩悉的房间，于是在客栈的屋瓦上逗留了好一阵子。侯轻雪在认真思索着用什么方法找到韩悉时，无意抬头瞥见了流转的月色，今夜居然是满月，从前在浮阙山的时候，她很喜欢抬头看着月色浮动星光隐隐出神，可是自从离开浮阙山行走江湖直至落脚寒舍，她都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安静地享受过夜色。就在这仰望之间，一种莫名的凄惶爬上心头。
    自己总是这样，对什么都毫无办法。
    侯轻雪因为这份夹杂着沮丧的凄惶，索性坐在屋檐上，半蜷着腿，望着似乎近在眼前硕大无比的满月。反正也是没有好方法来找到韩悉，她低落地想着，自己的轻功那么好又有什么用呢？可是就算找到了韩悉，恐怕以她的那点能耐，多半也是一无所获就打道回府了。
    正在对自己百般埋怨的心情中，侯轻雪突然听到一丝异动，常年在万籁俱寂之地与世隔绝再加之轻功不俗让她的耳力比很多武林大家还要敏锐，她猛地站起身来向四周瞭望，左边不远处的屋檐上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在跃动。
    会不会是白天跟踪的人！
    这是侯轻雪的第一反应，她马上运足气力，施展轻功，向着黑影穷追不舍起来。
    那黑影的速度极快，好像浮在空中一般灵巧轻捷，侯轻雪虽然在后紧追不舍没有被甩下太多，可还是被拖出了一定的距离。额头已经渐渐有了一丝汗水，侯轻雪全身的气力仿佛都汇聚到了脚下，她咬紧牙关，丝毫不肯放松半点。周围的景色变了又变，已经到了锦阳城的城郊，郁郁葱葱的树林在夜色的掩映下像一片浓黑色的湖水，在树枝上施展轻功要比在屋檐上艰难的多，就在侯轻雪感觉体力有些不支的时候，那人竟然在一小块林中空地停了下来，借着月光和拉近了的距离，侯轻雪看清那人一身紫衣，正是白天跟踪她和温子渊的那个家伙！于是她想都没有多想便也停下飞驰的脚步。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鬼鬼祟祟。”侯轻雪的声音倒不像质问，她一直学不会那种颇有底气的霸道语气。
    紫衣人本是背对着侯轻雪，听到这话后他慢慢地转过身来，满月的光辉下他的五官十分清晰，可是看到后的侯轻雪却不由得一愣，完全懵住了。
    那人竟然是韩悉！
    “怎么是你？”侯轻雪十分疑惑，她在心底依旧隐隐倔强的认为韩悉不会骗他，所以她此刻有些惊讶又有些忿忿。
    韩悉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走向侯轻雪，那样凝重又冷酷的表情让侯轻雪十分诧异，韩悉一贯是春风满面笑容可掬的模样，温暖的笑容和总是带着恰到好处弧度的嘴角是她记忆里最清晰的模样，那个样子的韩悉总能让她轻易的卸下防备。可是眼前的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神态，侯轻雪竟然从心底生出些许寒意。
    “你怎么了？”侯轻雪心想，莫非是他遇到了什么难事？于是她关切地向前走了两步，不料眼角寒光一闪，韩悉拔出一柄在月色下杀气凛凛的短剑，直刺向她的胸口。
    来不及了！侯轻雪绝望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