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蕙人生

60 五十九章


翌日早,苍双曕被皇帝召进宫。二叔二婶过府,望着佑和晟安睡的面孔,二婶心有余悸,直叹上苍保佑,说祖父祖母听闻消息后焦虑的一夜没睡。我安慰她,说没事了,以后会小心。
    二叔弯身抱起晟,怜爱的在他额上亲了亲,对我说:“阿囡,为父有个想法。”
    我道:“父亲请讲。”
    二叔说:“把晟交给你阿爹。”
    我惊怔。
    二叔说完这话不等我回应,放下晟,转身去找父亲了。我反应过来,对二婶说不可能,苍双曕不会同意把晟交给父亲,即便他同意,皇帝也不会同意,天家血脉,怎么可能放出去抚养?
    二婶叹口气,道:“阿囡,外头的事,你父亲从不与我多说,所以母亲知道的不多,便是你外祖父辞官回乡这样的大事,母亲也是最后一个知道。昨儿安妙来府上报信,把你父亲吓得不轻,他想了一夜,认为只有你阿爹和尘公子才能保孩子们万全。”
    话虽如此,但可行性几乎没有。我说:“母亲,王爷他不可能同意。”
    二婶颔首:“母亲和你看法一样,可你父亲说,总要试一试。”
    近午时,苍双曕回府,给我打了声招呼后去见父亲和二叔。他们商谈了一个下午,结果不出所料,苍双曕不同意父亲带走晟,理由很简单,如果他连儿子都保护不了,去死算了!还当什么爹?
    二叔二婶走后,我问苍双曕,皇帝召见他是不是为了郑氏之事?他点头,说父皇盛怒,责他不中用,要把佑接进宫抚养。我抚额,只觉头阵阵疼。苍双曕赶忙安抚,说他没有答应,让我不用担心。
    皇帝甚是担心两个孩子,尤其是佑,他责成苍双曕一定要查清幕后之人,不管涉及到谁,一律不饶,敢对皇嗣下手,意同谋反,绝不姑纵。又给苍双曕一块黄龙玉佩,说是祖皇传下来的,有辟邪之效,让他给佑戴上保平安。
    我拿着玉佩,问:“父皇就给一块?”
    苍双曕点头。
    我看看摇篮里的两个孩子,再问:“晟没有?”
    苍双曕说:“没有。”我撇撇嘴,偏心眼!
    苍双曕笑,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放我手上,道:“为夫的青龙佩给晟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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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苗来报,她感觉离的情绪有些不对。我问怎么回事?她摇摇头,说具体说不出来,就是看着跟以往不太一样。我点点头,说知道了。
    是夜,我牵着离的手缓缓行步在落霜院,一路踩着凄黄的残叶,经过干瘪的枯荷,穿过无骨的秃柳,只觉心境比这寒冷的冬日还要萧瑟几分。所谓心比天高却人微命贱,说的便是如郑氏一般的女子吧?
    离拉拉我的手,问:“母亲,怎不见庶母出来迎接?”
    我驻足,蹲下身看着他,“好孩子,庶母病了,母亲派人送她去别院休养了。”
    离一听,小脸上挂满担忧,问:“庶母病的严重吗?”
    我无言点头。
    离又问:“她会死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想想,抬手指向天上的星星,对他说:“离儿,每个人都会死,没有人能例外,母亲和父王有一天亦会死,不过不会离开你们,母亲会变成星星,每晚在天上看着你们。”
    离闻言,仰头望望星空,歪着脑袋想了想,问:“母亲,庶母也能变成星星吗?”
    我说:“能。”
    郑氏殁后,我顺理成章的接手中馈。有安苗这个周全的大管家在,我要操心的事物并不多。账目业已被安米理顺,亏空不少,不过我不打算追究,亦没跟苍双曕提,这页就算翻过去了。
    父亲和尘封搬回梦园,他们要协助苍双曕追查隐在郑氏背后的黑手,住在王府,出入多有不便。苍双曕恢复上早朝,每天丑时不到便要进宫。我觉得太辛苦,戏言他向皇帝建议施行朝九晚五制。苍双曕不明何意,我三言两语解释了下。他听完哈哈大笑,摸着我的头说不知道我脑子里装着什么,有时敏慧的让人心惊,有时又如稚子般愚傻的可爱。
    出于各种考虑,苍双曕依旧禁止一应庶室踏入景祺院。不过,在我的再三要求下,他答应让孩子们每周来见我两次。小一年没见,皓和熙对我陌生了很多,规矩了不少。反而离,因为我近些日子的刻意亲近,他放开了许多,依偎在我身边看我哄安睡觉。
    熙眼热,磨磨蹭蹭到离身边,推他让开。离莫名其妙,问熙为何推他?熙撇撇嘴,说他不知羞,身为长兄就知道粘着母亲。离一听脸红,起身便要让开。我拉住他,看向熙,正色问:“熙儿,你今日的功课完成了吗?”
    熙一听,小脸立刻垮下来,低下头,不敢应话。我又转问皓。皓点头,说他完成了。我让紫荷端来点心,每人发两块,唯独熙只有一块。小丫头握着点心,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面有不甘。
    我问:“熙儿,可知你为何少一块?”
    熙撅着嘴,回:“知道,女儿没有完成课业。”
    我再问:“若有下次怎么办?”
    熙低下头:“任凭母亲责罚。”
    和孩子们玩了一会,把他们各自送回。我留下离,和他同用午膳。默默无语吃了几口,我想想,心中滤了遍说词,谨慎开口:“离儿,母亲告诉你一个消息。”
    我不欲对离隐瞒郑氏的死讯,这种事瞒不住,与其由别人胡乱说给他听,不如由我亲自引导。孩子的心很脆弱,尤其像离这种庶出的孩子,极易自卑敏感,稍有疏怠,性格便有可能朝反方向发展。我不希望他因为郑氏的死与我心生嫌隙,更不愿意看到他怀着怨恨生活。
    离闻言,夹菜的手顿了顿,抬眼看着我问:“母亲,是不是庶母殁了?”
    我心惊,“离儿,何故如此问?” 谁告诉他的?如此大胆!
    离放下筷子,面有哀戚,说:“母亲不必隐瞒,您那晚牵着儿子的手去落霜院看星星,说庶母病了,儿子心里便已明白。”
    闻言,我心绪繁杂。高门贵府的孩子,因为生活环境残酷,大多早熟,离也不例外。他性子孤僻,除了天生因素和环境使然外,与郑氏望子成龙却操之过急的教育方式也有很大关系。身为苍双曕的长子,离在元妃周氏没有生养的情况下曾被寄予厚望。就是这份厚望激发了郑氏不该有的贪心,她自以为步步为营,殊不知步步落入了别人的圈套,算计不成,最终丢了性命。
    这些日子,外面很不安宁,死了不少人。安蜜悄悄告诉我,是苍双曕和父亲在开杀戒,凡是跟郑氏或者她的亲族有过非正常接触的,一律逃不脱死。我曾想干涉,二叔严肃警告我不要管,说郑氏一事远非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让我不要影响苍双曕。
    我拉过离,抱他坐在腿上,轻轻说:“离儿,不要伤心,庶母去了天上,你若想她,可去寻找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它如果对着你闪耀,那便是庶母在看着你笑。”
    离点头:“儿子知道了。”
    是夜,我再去莫云堂,鹤枫说离公子在书房用功。悄悄来到书房,我没有进去,站在窗口向里观望。侍童在拨弄柴碳,离在灯下看书,表情认真平静,看不出有丝毫哀伤之色。
    我隐隐心忧,这个孩子比我想象的还要早熟。轻轻推门进去,离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见是我,他吃了一惊,赶忙放下书本迎上来。
    不等他行礼,我牵住他的手坐下,问他夜色已深,怎么还不歇息?
    离反问:“母亲不是也未歇息吗?”
    我摸摸他的头,说:“母亲担心离儿一个人哭鼻子,睡不着,要来看看才能放心。”不知道这种敞开式的沟通方法能不能打开这个孩子的心门。
    离一听,眼睛瞬间湿润,将头埋入我怀中,抽了抽鼻子,哽咽道:“母亲……”
    我松了口气,愿意在我面前哭就好。
    佑和晟即将满月,皇帝派管康来传口谕,说他和皇后会来王府出席满月宴。因为这句话,我精神紧张起来,不敢懈怠,每日花不少时间操心各项事务,小到厨房采买,大到安保防卫,唯恐有疏漏不周之处。
    苍双曕看我辛苦,让我放手交给方啸和安苗操持,说他二人都是细心周到之人,不会出岔子。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冒出个想法,方啸年逾二十五,未娶;安苗年方十六,未嫁,俩人有没有可能……
    苍双曕听了直摇头,说没可能。我问为什么?他瞅瞅我,不说话。我追问,他才怏怏不快的回答说方啸暂时没有娶亲的打算。我问为什么?苍双曕却不回答了。好吧,是我多事。
    出于安全考虑,佑和晟的满月喜宴并未邀请多少宾客,除了皇室宗亲,我只给娘家和林府舅舅发了帖子。
    这日,苍双曕不在府里,总管赵镇来通禀,说顾中卿求见。
    我愣了愣,顾中卿?哪位?
    阿姆捅捅我,耳语提醒说就是顾府的大舅舅。
    我反应过来。
    数年不见,大舅舅发福不少。不知是不是心境的缘故,彼年看他眉眼与母亲还有几分相似,如今再观,竟看不出有什么关联了。和他见面感觉和陌路人没什么区别,完全不能与二婶的长兄、林府的那位大舅舅相比。
    相互见礼后,我请他入座,请他喝茶。大舅舅似乎对我周到的礼数不领情,他看着我,神情有些暗。我微微垂下眼睑,自顾饮茶,装看不见。沉默了一会,大舅舅忍不住开口:“阿囡,还在恨舅舅和外祖?”
    我笑笑,道:“中卿何出此言?”
    没有爱哪来的恨?心里只是为母亲不平,她被亲族抛弃多年,直到我与苍双曕订婚,外祖父才想起她这个女儿和我这个外孙来。
    闻言,大舅舅面色更暗,问我:“阿囡连一声舅舅都不肯叫了吗?”
    我回视他,淡淡的道:“中卿此话我更听不懂了,母舅为大,岂能乱认?世人皆知我外祖府姓林,舅舅是弘文馆林学士,中卿难道不知?”
    大舅舅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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