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爱

  怕她没有胃口，他准备了所有能买到的早餐。
  “云月，我买了豆浆、油条、包子、烧卖、面条……恩……还有甜粥、咸粥，你想吃哪一种？”
  贺迪清点着满满一桌的食物，笑着说道。
  见她没有听见一般，始终呆坐在床边。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端起一碗粥走到床边的小椅子上，正对着她坐下。
  从眼睛出事那天开始，她就不再说话。每天就像蜡像一样坐着，嘴角总挂着淡淡笑意。如果不是还有微弱轻柔的呼吸声，她和蜡像简直无异。
  “喝粥好不好？这是最有名的广东粥铺的燕窝粥，全B市就这么一家，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他依旧若无其事地说道，就当她仍在和他对话一般。
  “来，乖，张嘴。”
  他举起一勺晶莹剔透的粥放在嘴边吹凉，举到她的唇边，一勺一勺喂她。
  她木然地张着嘴，一开一合，就像进食的工具一样。
  他微笑地看着她，和她说自己在路上遇见的趣事，说外面的天气，说一切听起来美好无比的事物。他尽情地诉说着，就当一切都发生在眼前，而她听到了，也看到了。只是，她在沉睡，没有起来告诉他而已。
  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发，留下一个深深的吻。
  想睡就睡吧，你放心地呆在我身边，我会保护你，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从此，白天到黑夜，黑夜又到白天，他一刻不停地守护在她的床前。每天为她亲手准备饭菜，一口一口喂她吃下。陪她聊天，伴她入睡。想她的时候就久久凝视她呆滞的侧脸，她睡着的时候轻抚她的脸颊，为她哼最安静的曲子。
  ……
  银贺董事长办公室。
  这里，曾经是他的天堂。
  他曾高高站在云端俯瞰脚下的众生。
  如今，物是人非。
  “董事长，贺先生来了。”
  电话里传来秘书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
  得知是贺迪，倪天新神情一滞，然后继续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将私人物品一件件放进纸盒中。
  电脑旁边，一张照片静静地躺在相框里。
  江南小镇上，他和她满足地吃着豆腐花。
  曾经笑得那么依恋，那段时光那么短暂，却美好到承载了千斤的幸福一般，满满的。
  他小心地擦拭着相框的表面，纤长的手指久久停留在她的脸上，仿佛，她就在眼前。
  贺迪走进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办公室，只大致扫了一眼，便径直走到倪天新身边。看见他在收拾东西，疑惑地问道：“你要走？”
  倪天新将照片小心地放进纸盒中，继续收拾着。
  “恩。”
  “不是好不容易才夺来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厌倦了？”贺迪微微一笑，眼神倨傲。
  倪天新似乎没有注意到贺迪脸上的笑意：“本来就不属于我的东西，要来有什么用。”他停了停，若有所失地说道：“没有了她，就算得到全世界也没有意义。”
  贺迪收敛了笑意，转身看向落地窗外，缄默不语。
  “我知道，乔爷花那么多钱买下银贺，并且让我做这个董事长，是想对付你。”倪天新看着那个依旧倨傲却仿佛多了一丝柔情的男人说道：“我不知道他这么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但是看得出来他好像很恨你。被情敌夺取一生的事业，继而抢走身边的女人，会是多么痛不欲生。”
  “呵呵。”他轻笑，“可惜他如意算盘打错了，你对云月的爱已经超过了你的事业，甚至超过了一切。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你了。”
  听到云月的名字，贺迪深吸了一口气，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
  “你说的没错，就因为我可以不顾一切，所以我才有资格去爱她。”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倪天新看向贺迪的背影，阳光透着窗描绘出一道□的轮廓，就像王者的光芒。
  他很强大，而强大的女人只能依靠比自己更强的男人。
  “所以，我不想再做没意义的事，也不想无辜被人利用。”倪天新长舒一口气，好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一般，“我放弃董事长这个位置，现在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释然，贺迪始料未及，不过，有些事情，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错了。”
  倪天新惊讶地看着他，骄傲如他竟然在自己面前说这句话。
  贺迪刻意避开他的眼神，恍惚说道：“我错了，我以为只有我有资格爱她。却忘了决定权在她手中，她并没有给我爱她的机会。我没办法带她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沉沦，甚至……她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说什么？”倪天新直直盯着他，讶异地问道：“你说什么？”
  “她……失明了……”贺迪的声音极小，他在害怕，他在愧疚。
  什么！
  晴天霹雳一般，重重闪在倪天新的心上。
  他死死抓起贺迪的领口，愤怒不已：“你是怎么照顾她的！我以为你可以好好照顾她，所以没有去打扰她，即使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忍住不去找她，让你带她走出伤痛，结果……”
  倪天新狠狠地一拳砸向贺迪的脸颊。跌倒在地上的男人，嘴角因为自己一拳奋力地触及而红肿起来。
  贺迪支撑了地站立起来，完全没有因为他的暴力相向而有任何不满，反而低声下气地说道：“去吧！她已经将自己关起来了，她睡着了，只有你能唤醒她，只有你才是她牵挂的人。”
  倪天新怔怔地望着他，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却忍气吞声，满脸写满愧疚地求他。
  他想笑，笑世事无常，笑上天弄人。
  曾经明争暗斗、你争我夺的两个男人，就这样，真诚地面对着对方，为了同一个目标。
  
  
☆、第五十二章 梦醒时分
  大中午，病房所有的灯依旧孜孜不倦地亮着。然而在强烈的阳光里，那些光亮都变得微不足道。
  这些灯管已经足足亮了一个多星期，散发的热量温暖了整个房间。
  可是这一切对江云月来说，不过是徒劳罢了。外界再明亮又怎样，她的世界早已一片黑暗，甚至，她渐渐地习惯了沉浸在这种黑暗中。
  她依旧静静地面对着天空坐着，置若罔闻。
  每天，她都让护士扶她坐在可以看见天空的位置，一坐就是一整天，不管怎么劝，她都一动不动，到了晚上，就直直地倒在病床上，天还没亮又看见她坐在那里。
  贺迪做好了丰盛的午餐，提了大袋小袋走进病房的时候，护士正端着水和药。
  “董……”
  他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护士安静。
  接过药和水，他让护士出门，自己来照顾江云月。
  走到床边，默默地打量着她的脸。
  她的眼睛一天天深陷，颜色越来越暗淡，也不知道，晚上到底睡着没有。
  每天他都陪在她床边，守着她入眠，虽然她的眼睛是闭上的，但是他总能感觉到她并没有睡得很深。
  他的神色越发担忧。
  伸出手缓缓地描绘着她的轮廓，薄薄一层肌fu，又清瘦了不少。这样下去，不知她还能支撑多久，看着她的样子，他心痛欲裂。
  “云月。”
  他轻轻唤她，她无动于衷。
  她的身上，感觉不到一丝生的气息。
  “呜呜……呜呜……”
  突然，病房外哭声震天。
  医生、护士推着床快速地从走廊上经过。
  病床上的人全身被白色床单覆盖。
  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双手紧紧地抓着床沿，费力地迈着步伐跟上，她全身都趴在了病床上已经冰凉的身体上，几乎是被拖着走的。
  住院部里，经常会有人就这么离开，为了防止打扰其他病人，医生和护士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尸体推走，而这个时候，总能听到亲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失去儿子的老妇人哭天抢地，几乎哭死过去。
  那声音让人阵阵发怵，死亡被赤luoluo地摆在了眼前。
  贺迪连忙将云月的头埋在自己胸口，紧紧堵住她的耳朵。
  “儿啊！你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怎么这么狠心呐！”
  “我一把老骨头留在世界上还有什么用！不如让我也死了算了！让我替你死啊！”
  ……
  捂在耳朵上的手越来越用力，脑中嗡嗡作响。
  她突然一把推开他，他想要再护住她却被她生生阻止。
  老妇人伤心欲绝的声音直直地冲击着耳膜。
  “云月！不要再听了！”他急了，朝她低吼。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残忍！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求求你，赶快好起来，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他无助地低吼，哪怕她看不见他的痛苦，只要能听进去一点点也好。
  门外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窗口吹进一阵风，暖融融的，好像是春天的气息。
  沉默一点一滴在病房里漫延。
  他担忧而痛苦地望着她，她就像一个刽子手，无情地伤害着她自己，却不想周围的人也被伤得体无完肤。
  紧张的呼吸声从他的身体里传来。此刻的她格外安静，安静到让人害怕。
  他不敢再说话，只是毫无预兆地看着她。面对她的时候，一切总是超出了他的控制，这让他感到十分无力。
  许久。
  她缓缓转向他，伸手一点点摸上他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