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远的你,最近的爱

67 番外二:天涯海角有穷时(2)


    一字一句,像是敲在心里,也让时墨言知道,向北的确是长大了,不再是他记忆里那个任性早熟的小女孩,惆怅之余,竟也有些解脱之感。
    属于他们的那些岁月,终究是渐行渐远,小女孩会长大,而他虽然年轻,心境却已经苍老。
    连喝了两杯白兰地,酒精的刺激反而让他清醒,打开音响,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任思绪恣意飘飞。
    曾经的海枯石烂一转眼就上云天
    何必再想何必再说那一段尘缘
    曾经的忧伤寂寞一转眼就上云天
    何必再想何必再说那一个冬天
    每次听到这首歌,他总是忍不住会想起那一年,记忆中的某个人,正是在那时候深深的刻在他心上,他们既是战友,也是生死之交,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伴随着他的死亡,将这种情绪更加深刻的铭刻在他心底。
    想一想,他的生日快到了,每年的那一天,他都会去坟前看他,纵然生前种种不是,死后也都交代了,恨他的人虽然多,可也有很多人还在惦记他。
    让秘书定了一张去哈尔滨的机票,时墨言又抿了一口酒,手机嘟嘟的响,他下意识的拿起来看看,不由一愣,来电的竟是他以前的女朋友易绫夏。
    绫夏跟他是青梅竹马,直到她去英国念书,两人才不得不分开,异地恋很辛苦,却始终维持着,直到他在军舰上遇到那件事,他觉得对不起绫夏,跟她提了分手。
    绫夏不愿分手,两人分分合合两三年,彼此伤痕累累,绫夏回了英国,才终于将这段感情划上了句号。
    “喂。”时墨言接听了。
    “墨言,是我,我是绫夏。”绫夏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温柔动听。
    “我知道是你,什么事儿,说吧。”时墨言的声音听起来永远是波澜不惊。
    “我在你楼下,你来接我,好吗?”
    时墨言微愣,一转眼,她竟然已经到了眼前,下意识的走到落地窗往下看,脚下的城市霓虹闪烁,车流如海,哪里辩得清她身在何方,不觉有些好笑。
    “你等等,我下去接你。”时墨言扔了电话,拿着房卡下楼。
    酒店一楼大堂,绫夏坐在行李箱上,一头长长的卷发披散,让身影看起来更加纤瘦,她从来没有变过,一年四季长裙曳地,像个波西米亚女郎。
    时墨言走到她身后,轻探她肩头,她回过头来,看到是他,张开双臂跟他拥抱,不管后来如何,二十年青梅竹马的情分不会凭空消失。
    牵着她的手,时墨言并没有多问,把她的行李拖上楼,绫夏全家移民到英国,这回显然是专程来看他。
    绫夏扭头看他,熟悉的他,哪怕是穿着最简单的衬衣,气质依然出众,那份独特的冷峻和漠然,更让他看起来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回到房间里,两人再次紧紧的拥抱,说不清是为什么,时墨言很想吻她,而她也恰好抬起了头,于是唇齿相接,像他们少年时那样,尽情拥吻。
    轻抚着绫夏精致妩媚的脸蛋,时墨言问她,“怎么来上海也不跟我打个招呼,我好去机场接你。”
    绫夏松开他,没有回答,倒是在房间里四处看看,自言自语评价道:“你这里不错嘛,难怪家也不回了,一年到头住这里。”
    “我习惯了。”时墨言把她的行李放好,就去浴室放水给她洗澡,旅途劳顿,洗个热水澡是补充能量的好方式。
    等绫夏洗了澡出来,看到时墨言已经点好了餐,兴奋道:“好极了,这都是我喜欢吃的,在英国这几年,我天天想念上海的生煎包和灌汤包,英国虽然也有,到底没这么正宗。”
    和时墨言说起英国的生活,绫夏的情绪温淡中带着兴奋,他俩的相处常常都是这样,她说着他听着,她习惯了他的沉默,哪怕不答腔,也知道他在听。
    曾经就连表白也是她先说的。
    “时墨言,我喜欢你。”十一岁的绫夏跟大她一岁的时墨言说。
    “好。”时墨言惜字如金,只说了这一个字。
    “好什么好?好你怎么不先跟我说?”绫夏撅着小嘴生气。
    “好就是好。”时墨言笑了。
    老气横秋的小孩,他很少笑,但是他会买好吃的给绫夏,绫夏很喜欢跟他在一起,她生性安静,也不喜欢呱噪的男孩子。
    耐心的听绫夏讲述,时墨言忽然插话:“你还没回答我,怎么忽然一个人回来了?”
    绫夏边吃边道:“没什么特别理由,想回来就回来呗,英国待久了总会有点腻,出来换个环境……想跟你住几天。”兜了半天圈子,最后的几个字才是她心里所想,眼睛望着他,等他和她对视了,却低头不看他。
    “你是不是,也打算结婚了?”时墨言忽然就有了这种猜测。绫夏怔住了,缓缓抬头看他,“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她没有忽视,他用了个也字。
    “你三年没回来了,一回来就来找我,还不够我怀疑的吗,我会不了解你?”时墨言淡淡的笑着。
    原本还吃的好好地,听着这话,绫夏怎么也控制不住了,任性的把桌上的碗碟全都推倒,顿时一片狼藉,抬起头看着他,“时墨言,能不能别让我这么恨你!”
    时墨言没有说话,默默的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了,放到一边。
    绫夏哭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跑过来抱着他的腰,“我不甘心,你总是不肯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呜呜呜……时墨言,我恨你……”
    时墨言转过身抱住她,“刚刚有个女孩也跟我说她要结婚,我一开始也不开心,想了想又如释重负,但是你也跟我说你要结婚的话,绫夏,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绫夏的眼泪彻底奔溃了,两人紧紧地拥抱,就像他们以前每次说分手时那样,既恨之入骨,也爱之入骨,有时候,他俩就是互不相容的存在,越了解越怨恨,分开是爱,在一起反而是伤害。
    床上的默契,他俩一直都有,彻底裸裎相对,才看清彼此的心,这么多年,何曾忘记过对方,那种急于化成灰烬的快乐,在其他人身上似乎从未找到过。
    “告诉我,你不肯跟我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两人脸对脸侧卧在棉被里,绫夏轻抚着时墨言的脸。时墨言闭着眼睛,不想给绫夏看到他的表情,声音低沉,“你在英国念书的时候,我有过别人。”
    果然是这样,绫夏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早就想过千百次,他执意要跟她分手是因为有了第三者,可是为什么,他后来也并没有跟那个第三者在一起,甚至于,她和他身边的朋友都没见过那个人?
    “那个人,她去哪儿了?”
    “死了,几年前就死了。”
    时墨言的声音很平静,绫夏却不甘心,“死了你还记着她?她比我好?那为什么……”真悲哀,她竟比不上一个死了几年的人,他俩可是从十几岁就开始恋爱了,竟比不上那段短暂的感情。
    “绫夏,不是你想的那样……”时墨言说了一半,还是觉得难以启齿。要怎么跟他解释,曾经那个人是他,而不是她。
    绫夏见他的表情,猜到其中另有隐情,抹干了眼泪,“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怕告诉我的?”他俩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身心都曾合一,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时墨言翻了个身,往上靠靠,仰靠着床头的靠枕,无奈的嘘了口气,“我说了你可别跳楼,我这里三十多层,你跳下去必死无疑。”
    绫夏听他调侃自己,抓起枕头砸在他身上,下狠劲捂住他脸,一心想把他闷死。他们以前每次在床上吵架都会这样大闹一场。
    时墨言等她闹够了,才开始讲述,那时候,他在北海舰队……
    曾经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经历过的,到此时说起来已经成了过往云烟,时墨言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能如此平静的说起那段往事。
    “这么说,在那个风暴之夜,他在军舰上救了你一命,你就爱上他了?”绫夏听到这里,并没有表现的很激动,因为她知道,以他的性格,亲口告诉她这一切已经不容易。
    “谈不上爱,只是从那时开始,他在我心里地位就不一样了。”时墨言始终也没明白,自己对那个人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可你想过没有,就算不是他,也会有别人来救你,遇险的不是你,他也会去救那个人,这根本就是巧合而已。”绫夏客观的说。
    时墨言却摇了摇头,“别人不会救我的,在当时那种紧急情况下,人人自顾不暇,军舰差点沉没,我们有纪律,遇到危险,先自救再救人,不然的话,很容易救不了人还搭上自己的命,在实战中,也是这样。”
    绫夏暗自叹了口气,轻抚着时墨言肩膀上的伤痕,正是那次遇险,才留下了这道伤痕,也将那件事刻在他心头,无法抹去。
    “可你俩都不是那个呀……”绫夏隐晦的说。在他们的圈子里,有的是GAY,她的朋友里也有,可她始终无法相信他也是,如果他真的是,那她成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在某种特定的环境里是容易有那种感情的吧,我以前不是告诉过你,军舰上的生活很枯燥,两三个月整天看到的都是男人,就算回了陆地,你又经常不在国内,我怎么办?”
    时墨言从小就沉默寡言,所以父母才会给他起这样的名字,送他去部队锻炼,也是想让他能融入集体生活,哪知道他到了部队更孤单了,绫夏都不能在他身边,他的心灵找不到依靠。
    绫夏默然不语,半天才道:“你跟他……”“有过。”时墨言如此聪明,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跟别人呢?”
    “没有。”
    “那你还喜欢我吗?”绫夏的眼角噙着泪花,不等他靠近,她把脸埋在枕头上,痛哭失声。她哪里能想到,事情的真相竟会是这样,足以否定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时墨言轻抚着她的背,不知道如何才能表达心里的情绪,他不爱她吗,肯定不是,只是他曾经觉得,他对她的心已经不那么纯粹了,这让他难以接受。
    绫夏爬到他怀里,嘤嘤抽泣,“我不想结婚……我还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结婚……”
    “我们之间已经有了隔阂。”时墨言很清楚地意识到,绫夏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以她的个性,不可能当做没发生。
    “他不是死了嘛,而且他那么坏,害了那么多人,到最后罪有应得,你还惦记他干嘛。”绫夏依然不甘心。
    时墨言沉默不语,绫夏的话也说中了他的心事,自从在叶小舫那里得到真相,这两年他每次想起这件事都会问自己,自己真的了解那个人吗,当年的感情是否太盲目,可有时候理智和感情真不是一回事。
    “墨言,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忘了他吧,想想我们,难道我们以前的感情都是假的?”绫夏靠在时墨言怀里蹭蹭,就像他俩小时候那样。
    时墨言无声的抱紧了她。要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的他的人,除了发小儿陈没,也就是绫夏了,曾经,她知道他每一个动作的意味,他也知道她每句话里的意思,这种默契,他后来再也没遇到过。
    两人再次接吻,这一吻比之前绫夏刚进门时激烈许多,是一种情绪的抒发,彼此都知道,也许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缠绵相对。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形影不离,就像当年上学的时候,她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他先下课就在教室门口等她,她先放学也会在门口等,两家的司机也像是有默契,一方去接,另一方就不去。
    有她的这些日子,让他意识到,自己以前把她推开有多傻,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个人是无论他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他的,毫无疑问就是绫夏。
    也许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他才自私的伤害她,在他的潜意识里,她是永远也不会真正离开他的,永远在不远处等着他。
    如今,她又回来了,他有什么理由再把她推开,不让她幸福?
    这些年,他们无数次的分手、和好,他从来没像这次这样,很怕很怕再失去她。他知道,这回要是失去了,他的绫夏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清晨的外滩已经有很多人,大部分是游客,也有一小部分晨练的老太太,绫夏最喜欢这里,尤其喜欢跟时墨言并肩坐在长椅上,看黄浦江上的渡船。
    “绫夏,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时墨言忽然道。
    “去哪呀?”
    “哈尔滨。”
    绫夏心里一格楞,为什么要去那里,她知道,那个人的家曾经就在哈尔滨。
    “带你去看看他。”
    秘书早已替他订好了两张机票,绫夏收拾好行李,跟他一起飞往哈尔滨。
    平静的墓园里,两人立在墓碑前,照片中的人很年轻,令绫夏也不得不在心里概叹,这么年轻就死了……人生真是无常。
    把一束紫色郁金香放在墓前,时墨言蹲下,烧了许多纸钱,绫夏就那么看着他,看着火光映照着他的脸,他的表情,由陌生渐渐变得熟悉。
    一阵风刮过,吹起无数黑色的飞灰。
    时墨言牵着绫夏的手拾级而下,以后他不会再来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向北的订婚给这件事最终画上了句号,从此以后他和叶家两不亏欠。
    一转脸,绫夏抹了抹脸上的泪,哈尔滨的冬天真冷,冷得她头脸发麻,时墨言替她拉好帽子围巾,系得更紧些,“我们快些回酒店去,那里暖和,别冻坏了你。”
    绫夏的手揣在他口袋里,暖暖的,故意跟他说,“我未婚夫早上打电话给我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再不回去,他要来找我。”
    “你让他来呀。”时墨言冷哼一声。
    “他来了你接待?他又高又壮,估计你打不过他。”绫夏很开心的跟他拌嘴。
    “你只管叫他来,看我打得过打不过,我现在就让秘书订机票,让你那个香蕉仔直飞上海。”时墨言掏出手机打电话给秘书。
    绫夏见他动真格的,忙抓着他的手,阻止他打电话,看到他一脸狡诈的笑,才知道自己上了他的当,不由有些懊恼,自己总是这么容易上他的当。
    “我回去就跟他结婚。”绫夏松开他的手,往前跑了几步。时墨言没去追她,只是道:“行,到时候我给他送份大礼。”
    绫夏闻言站定,幽怨的看着他。时墨言走到她身边,点开手机里的某张照片给她看,“就把这张发给他。”
    那是他俩一张“床照”,鬼知道他什么时候拍的,照片里两人姿态放肆,颇有些“不堪入目”,绫夏脸都红了,抬头看着时墨言。
    “你什么时候拍的?”
    “昨晚。”
    “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就乱拍啊,这要是给别人看到了多难为情。”
    “那你也没经过我同意就要跟那个又高又壮的香蕉仔结婚了呀,经过我同意了吗?”
    “我叫他来,当着你的面跟他结婚。”绫夏继续跟他拌嘴。“那我就当着他的面跟你拍床照,各种角度,欢迎他参观。”时墨言冷冷的说。
    “你这家伙!”
    绫夏笑起来,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跟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拌嘴了,当初上学的时候,他俩经常这样,现在终于又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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