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回首盼情归

离开以后第二次踏上扬州的土地，柳飞烟觉得一切大不相同。
    去之前，她，可以说是……踌躇满志吧……她以为，用一包小小的“断肠散”，了结表哥与那个号称“漂泊公子”的人的仇怨，然后便是美好的生活，等着她一点一点去享受。
    现在，她的心变了，她的情也变了，变得更加凄凉。
    如果——一切到现在只能是如果了——她放弃了所谓对舅舅的报答，而按照自己的心去报答另一份恩情与深情，她不至于沦落至现在这个地步。
    几天的思考，她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将来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她要回到自己——应该说是表哥——的家，跟表哥坦诚地讲清楚一切，然后走属于自己的路。
    抬头望天，蔚蓝如昔，只是与自己熟稔的那几朵白云，是不是都已经化为滴滴泪水飘洒而下？
    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啊，她竟然走错了路！
    失魂落魄的柳飞烟恍然大悟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条狭窄的小巷，完完整整地陷在阴影里的小巷。
    她赶紧转身，想要继续找寻回家的路。
    一转身，几个站得不密不疏的蒙面人吓了柳飞烟一跳。
    为首一人用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盯着柳飞烟，他一旁的人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这个女孩穿得破破烂烂，估计没有什么钱，不要在她身上多费时间！”
    那人答道：“你看她头上的簪子，可是无价之宝！怎能不要！”
    声音虽低，但柳飞烟听到了。
    她转过身，想要跑，却见到后边也有人围上来；抬起头时，房上也站着几人。
    来人个个佩刀，而柳飞烟正元气大伤，全身没有一丝力气与他们较量。
    柳飞烟知道，自己走投无路了，他们一定会抢走自己的东西，甚至杀自己灭口！
    而此时，柳飞烟异常镇定。
    她不再留恋什么，现在，只奢望能让那发簪陪自己，走上黄泉路；见到他时，也好告诉他：“我真的珍惜你的情意。”
    柳飞烟闭上双眼，让泪水痛快地流出。睁开的那一刹那，她听到强盗首领的话。
    “小姑娘，把你手中的簪子留下，我便饶你一命！”
    柳飞烟拼命摇着头，哭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这簪子真的不值什么钱！”
    它最大的价值，哪里是什么钱呢！
    “那，你说，你是要命，还是要簪子？”为首之人冷笑道。
    柳飞烟深吸一口气，轻轻一笑，开口说道：“我要……”
    话还未说完，只听“唰”的一声，一把扇子从半空飞来，扇叶向强盗首领的头上打去。
    同时，一袭白衣从房上飞下，手臂探出去拿扇子，在扇子碰到那人脑袋的前一刻接住。
    一个轻盈的旋身，扇子已经合上，扇骨重重地杵在强盗首领的胸口。
    惊魂未定的柳飞烟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与众强盗打斗，恍惚中仿佛看到，司空扬的面容面前闪现。
    有那么几个时刻，她几乎就要叫出了声。
    然而，眨了眨眼睛，现实告诉她，那人是谢玉暄，而不是司空扬。
    打得所有强盗落荒而逃之后，谢玉暄转身，快步向柳飞烟跑去。
    谢玉暄双手紧紧捏住柳飞烟的肩膀，目光如炬，口气低沉至极：“柳飞烟！司空扬呢？！”
    柳飞烟听到那三个字，泪水便止不住地流下，声音打颤，无法说出完整的话。
    “柳飞烟！你快说！快说！快告诉我！”谢玉暄仿佛感觉到事情不妙，说得愈加急促。
    “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他怎么了！快告诉我！”谢玉暄使劲摇晃着柳飞烟的肩膀，几乎要把虚弱的她弄得筋骨尽断。
    柳飞烟的声音低得连她自己也几乎听不见：“他……他死了……是我害了他……”
    “他死了？！”谢玉暄目眦欲裂，眉头皱成一团，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片刻可怖的寂静后，谢玉暄右手上移，一把掐住柳飞烟的脖颈。
    柳飞烟被迫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谢玉暄的双眼，极为有神的双眸中闪烁着几点泪花，眼睛里布满血丝，面目几乎扭曲。
    他如果要杀自己，就让他杀吧！也好，帮助自己解脱。
    谢玉暄手上青筋暴起，却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以致于不过片刻，他便迅速放开了手。
    柳飞烟用手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不停地抽泣着。
    “告诉我，他怎么死的！”谢玉暄的声音平静了许多，却更加冰冷。
    柳飞烟看着谢玉暄在她的面前负手而立，神情冷峻，有如一尊冰冷的雕像，再也不复那个油嘴滑舌满面春风的少年公子，不禁更加悲从中来。
    她努力控制住抽泣，竭力用清晰的话语，向他讲述事情的原委。
    “你是说，他中了断肠散，离去之后你就没再见过他？”谢玉暄冰冷的神色有了一丝融化。
    “嗯。”柳飞烟点点头。
    谢玉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背对柳飞烟，展开扇子，轻摇几下，冷冷道：“柳飞烟，你的命我先留着。你走吧。”
    柳飞烟深深低着头，拭去眼角的泪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出口。
    一切已成定局，多说又有何用。
    谢玉暄望着柳飞烟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小巷尽头，轻扬嘴角，一晃手臂，折扇应声而合。
    “出来吧！”他扬声道。
    话音刚落，一阵衣摆在风中挥动的声音发出，随之而来的是双脚触底的轻响。
    谢玉暄的笑容更加灿烂，呼吸瞬间轻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