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透明玻璃窗,我静静观察里面认真做事的阮晨茵。
她已经过了女人最好的年龄,大我多少,十一岁、十二岁?我还没入而立,她已应不惑。什么为之“不惑”?就是人生已经达到一个有基础、能为自己掌控的程度。她有吗?
我扪心自问。
当初划办公室给她时,谢波曾经请示过我,是否用单面透玻璃,以保障单间办公室主人的私隐。
我当时冷笑,“私隐,她需要吗?”
“茶色玻璃呢?”谢波照足规矩又问。
我扔给他一记眼刀。
……
于是,她成了公司唯一一个有职位却没待遇的另类,办公室是最差的,方方面面的硬件配置也是最差的,这还不包括因着我而遭遇的被排挤、被孤立。
但她什么也没说,依然坚强地伫立在这里,兢兢业业做事,小心谨慎处世。谢波说她自掏腰包讨好余燕,据我这两天的观察,岂止余燕,她连对前台小妹都是副亲切慷慨的自家大姐姐形象。
记忆中的她不是这样的。军队与文艺相结合的家庭出身,让她的脾性中有超越普通人的优沃感和傲气,那些充满着希望和阳光的青春里,她如花般绽放在靳逸明身边,美丽,骄傲,象初晨第一抹阳光,璀灿灼目,与眼前这个低调了再低调的中年妇女相比,反差堪比母女。
人生似海,她也和我一样,被现实的礁石撞得天昏地暗,这才把性子一百八十度扭转到了另一度吧?只不过,她是孤独地被打磨,而我,则是在无限的放纵中张扬出锐厉……。
她突然抬头,我来不及闪避,两人的目光撞个正着。
看见我,阮晨茵先是一怔,接着就笑起来。她的笑容很有气质,眉眼间依稀勾勒有潜隐在骨子里的高人一等的雍容和不屑。
她还是很看不起我!
我暗叹口气,贵族果然是走到哪里都是贵族,那样的气场,是我等升斗小民人家披星戴月也追不上的。
所以,和我一样毫无文艺年份沉淀、贫下中农血统的靳逸明“配不上”她。
鉴定完毕。
阮晨茵已起身走出,笑盈盈为我拉开门,“没想到陋室也有迎来杨总亲临的一天,真比天降红雨还难呵。”
她一点没说错,那间办公室是整层楼最角落的一隅,阳光刚挨上窗沿,就迫不及待地沉了下去,风雨来临,她倒是第一个感知,因为之前是做杂物间用,所以,房间里总有股子怎么清洁都洁不去的怪味,的确是间不折不扣的“陋”室。
“文字造诣很深呵,”我淡淡调侃一句,将手里的文件扔在她桌子上,“中联信达的代理权,我签了。”
她的眼睛一亮,我清清楚楚从当中读到了惊喜。
“你签了?”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我没有理睬这种白痴提问,从口袋里摸出张准备好的小纸条,递给她,冷冷淡淡地说,“这是纪兆伦在法国的开户银行和帐号,记住你说的话,按实销数把款逐笔转进去,否则,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
她太执着于去验证我的签名,顾不上接话。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表情里哪怕最细微的、一丝一毫的情绪反应。
她抬起头,微张的嘴唇里微微吁出一口气,不仔细看,觉察不到那份放松。
“为什么不给我你的帐户?”她这才研究纸条,好奇问。
我冷笑,“你把我想得也太蠢了点吧,这要是你挖坑陷害我的诡计,留我的户头,岂不等于主动伸头出来让你砍?”
“你和我想象中一样谨慎。”她目光复杂。
“彼此彼此。”
“可你就不怕纪兆伦得了钱之后又一次抛弃你吗?”
我不想和她讨论这问题,“你说过,这只是见面礼。如果我连这笔‘诚意金’都收不到,不会和你谈下一步合作的哟。”
“相信我,杨柳,就象你能再信任纪兆伦那样。”
她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去了。
“我马上就‘奔四’了,我没有时间,也付不起和你折腾的代价。我承诺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至于我,钱不是我想要的,”她苦笑一声,“你也知道,这几年我一直过得很拮据很平淡,我也习惯了那样的生活,只要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再穷一点、再苦一点,都没关系。”
这似乎是她首度向我示弱求和。
“他呢?你有把握他会认同并接受你所布署的将来吗?”我问。
阮晨茵怔了怔,被岁月摧不垮的韵致里碎开一条缝,她急忙弯起眉眼掩饰,可是,我还是嗅到了仇恨的味道。
仇恨?
她恨靳逸明?
我是不是看错了?
眨眨眼,她已优雅如初。
“以他的头脑,东山再起并不是什么难事。”阮晨茵慢吞吞,象说服自己般说。
我从未问过靳逸明,只是在这一刻,我很好奇,“以前……,我是说你俩恋爱的时候,有过类似的交流?”
其实我只想试探问他俩有没有谈过真正意义上的“恋爱”。
果然,阮晨茵上当了,我的提问似乎唤醒了她心底某些久远的美好,她虚弯上去的眉眼覆上了一层真实,目光绕过我,看着房间里仅有的一扇窗户,逐渐呆迷,或许,应该说是痴迷。
“我俩恋爱……,是的,我俩恋爱过。从小,他的身边就只有我,我陪他攻书,陪他打球,大家都认定我俩是一对,我也不允许有别的女孩靠近他,我们俩一起念书,一起长大,他说他要去国外见识见识,我说我等他,我给他写信,给他打电话,越洋电话那么贵,我妈为了我不失去他,把家用一省再省。多清高骄傲的大家闺秀,背着人象作贼一样去找那些黑心商贩卖她的画。你知道吗?她的画本应该是参加国际展的艺术品,可后来,却三文不值两文地让那些普通人家讨价还价买回去填补墙壁的苍白,就为了给我凑出国看他的机票!”
唏嘘一闪而过,阮晨茵看向我,眼神由悲转凉,象块凝冻了很多年的干冰,用零下下的温度,隔绝开了和我之间的距离。
“我和我的家庭为他付出了那么多,杨柳,你认为我还需要和他交流什么?”
“帐不是这么算的。”我盯着地板,摇头。
“哦,”她的声音里有讥讽,“不这么算,又该怎么算?学杨总你,假装不知道那个男人等了你多少年,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资助和照顾,然后,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了,手一挥,连句抱歉的话也不说,转头就自结自婚去。在外面被欺负了,吃了亏,又掉头回来找这个男人,找就找呗,演一出‘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情感剧,狗血是狗血了一点,好歹也称得上大团圆结局。结果呢,听说人家藉着你的生日音乐会求婚,杨柳,你是如何回应的?又是怎么和一个为你付出了那么多的人交流的?”
我的大脑被她这些似洪水般汹涌的话冲成了一片空白。
“算了,”阮晨茵显得很疲惫,“我没资格批评你,也不认为有批评你的理由,我和你一样,极度自私,极度工于心计。”
耳朵在接收到她那句“我和你一样极度自私”之后,就进入了自动循环状态,后面她似乎还说了些什么,我没听得很清楚,直到她重重地叫了声“杨柳”,我才回过神,呆滞了反应问,“你说什么?”
“你十岁的时候就会装可怜、赚同情,打动靳逸明收养你,用我彻彻底底的失去成全了你自己的安适。坦白说,我一直都很恨你,过得最窘迫的时候,甚至连杀了你的念头都有过,可现在我倦了,我不想、甚至可以说害怕再和你厮斗下去,我们,打和好不好?”她再次犹豫着向我告软。
这算是三十六计里的假痴不颠还是苦肉计?
虽然不相信,但我还是从她宛如精神错乱般的复杂心态里捕捉到了某种真实。
只不过,我还没倦。
伟人教诲我们: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还有,女人不狠,江山不稳。”安晓慧笑嘻嘻递出来一杯现磨咖啡。
我撇嘴,“你哪里去学的俚语?”
“靳氏的微群里呀。”
我叹气,本想找个没有阮晨茵也没有靳逸明的世界里偷得片刻清静,但到了“玉秀”才醒悟,我其实是想找个人做我的树洞,所以呵,被人当成目标开涮似乎也就成了活该。
“慧大老板娘,我再次向你声明,那不是官方认证版本,另外,你说你究竟是开咖啡店的,还是做狗仔队的呀?没事你去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微群干嘛?”我抱头哀嚎,猛地又一咬牙,“回去我就让法律部去封律师函,再把俺妖魔化,非收购了他家网站不可。”
“包括那啥‘铁骨柔情’,也着人逮她出来揍一顿?”晓慧促狭地眨眨眼。
我骤然气馁,趴在吧台上,“连你也看出来了?我怎么那么失败啊!”
晓慧用她肉乎乎的小掌抚摸我的头,一下,一下,自然而然的安慰里有种陌生的真实和坦率,让我觉得很舒适,我忍不住静下心来体味,想好好学了去让靳逸明也感受感受。
噢,我到哪里都不会忘记他。
“也不是啦,”晓慧温声宽慰我,“其实根本就认不出来,只不过是以前偶然间听你提过,说如果要披马甲的话,首先考虑‘铁骨柔情’这名。”
“我还强调了无数次要收‘咖啡煮鱼’这个ID的专利费,倒没见你放在心上。”我闷闷地说。
晓慧扑哧笑,“小器鬼,这杯咖啡我请,行了吧。”
笑意刚刚勾满整张脸,可能是想到了微群上的言论,她又忧虑起来,“小柳,哪怕就算是要栽赃那女人,你也用不着这样埋汰自己啊,有必要吗?再说,老靳又不笨,你做得越多,行迹越多,难免会惹到他怀疑。”
晓慧的话有道理,这件事上我确实把口味调重了一点,可是,公司那帮人事部千挑万选出来的人精,如果没有一个扛大旗的振臂挑逗,怎么可能出离格子间里的谨慎,跟着起哄,把传闻越闻越真、越传越广?
这不,已经有人批言我是不会下蛋的鸡了。
一会我就去找靳逸明深刻解说字面意思:说我不会下蛋也就罢了,居然还说我是“鸡”耶!什么是“鸡”?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傍着金主厮混的那种女人。
我是吗,我是吗?
如果不承认我是的话,那就娶我吧,用事实粉碎诽谤。
梦想勾勒得太美好,我嘿嘿笑起来。
晓慧惊悚看我,可能她认为我已经象阮婶婶那样精神分裂了。本站网址:,请多多支持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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