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情深的爱人

62 第 62 章


    我们离开的时候阮晨茵情绪还是很不稳定,已经哭得来没有眼泪了,仍然止不住身体一抽一抽象是悲哀才刚刚开始。
    靳逸明一直硬着头没有看她,哪怕在他心里明知这也许是最后一面。
    我不敢多说话,只是丢了个眼神给谢波,也不知道他明不明白。
    林林种种的担心象和汽车拔河的一股力量,牵扯着我把车开得非常慢。就这蜗度,路上还是闯了两个红灯。
    靳逸明的神志明显也不在状态。我斜眼偷看他头靠着背枕,正放松了眉目怔怔望着车窗外的景物,黑眸里有层幽幽暗暗的朦胧,应衬着整个人都有种灵魂脱壳的虚无。
    我试探着唤了一声,问,“你……要不要回家去再睡一觉?”
    “小柳,我,是不是,真的一直都很宠你?”他似乎压根就没听见我的话,反问了一句。
    他当然一直都很宠我!我笑起来,因为不再谈阮晨茵而好了心情,“嗯,从你把我抱回家就开始宠我。记不记得当时姆妈她们商量要把我交给罗姐带,结果就因为我天天象根小尾巴一样粘在你屁股后面,你就硬是狠不下心肠把我交出去。”
    靳逸明放远目光,飘渺了声音说,“是的,那时你才十岁,不喜欢说话,每天放学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我,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找到了就坐在我脚边傻傻笑,找不到就搬张板凳坐院子里,一边做作业一边等我,再晚都要等,等得小身子冰冷了还要等,终于等到我回来了,也不会多说话,笑一笑,又屁颠屁颠地跟过来坐到我脚下。我说什么你都点头,问姆妈喜不喜欢你,你点头;问罗姐对你好不好,你点头……,她们都笑你傻,只有我明白你心底有多害怕我嫌弃你、怕我不要你。我从来没这样被人当成全部来重视、依恋!连想一想都觉得是种奇怪得无法言喻的感觉,偏偏,我就吃这一套,不想你受委屈,不想你被欺负,不想你咬紧了嘴唇强颜欢笑、缄默承受不该你这个年龄应承受的恐惧和伤痛。”
    “你很善良。”我温柔的说。
    他轻轻一笑,“也只针对你。那时候业务刚打开市场,从早到晚忙得象个停不下来的陀螺,晨茵还经常缠着要我陪她吃饭、逛街,唯独你从不烦我,不仅不烦我,还总是象只小猫咪一样,温温柔柔守在我身旁,帮我舔去各式各样的辛劳和疲惫。”
    是吗?我有些恍惚。
    就这样又闯了一个红灯。
    “在你心里,可能认为是我拯救了你,但你不知道,你一直是我生命里的一个失败。我从没见过象你这么早熟的孩子,懂事得可怕,为了生存下去,你可以把自己变成一张地毯,任人踩来踏去,包括我。我想帮你卸掉这样的心理包袱,想你象其他相同年龄的小女孩那样,被我宠着宠着,就惯出一大堆缺点出来,娇气、任性、霸道,拿了颜色敢开染坊,踩了梯子敢上天……。但是,我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不知不觉,我把自己掼了进去。
    他说得太多了,我的后背因此而浸出凉意,刚刚冒出头的欢喜象被寒风扫过的草苗般,迅速地趴蔫下去。
    “没有啊,你瞧我现在这是一副狂妄无畏的浅薄模样,不都你惯出来的。”我强笑说。
    “那时候,我经常在你不注意时静静看你,心里想:我要怎么做,你的脸上才不会始终一副逆来顺受的表情?是不是就算把全世界放在你面前,你还是会惊惶地看着我的脸色来决定该哭还是该笑、该接受还是拒绝?” 靳逸明没接我的话。
    不妙不妙很不妙,阮晨茵玩完,接着就该是我了?
    我闭紧嘴,认真开车,心里盘算到底是立马找个地儿把他扔下去,还是坚持送他回家或公司。
    “你始终都拒绝信任我,拒绝依赖我。”他话里的凉意越来越浓。
    好吧,该死不得活。我挺了挺腰。
    他却突然沉默下来。隔了很久,眼瞅着转过下一个路口就到公司了,他侧身,从后座位上抓过我的包,一边伸手进去翻一边问,“你的烟在里面吧?”
    我叹气,“不抽不行吗?”
    “貌似这句话我也问过你,你听了吗?”他话里的冷意十足。
    得,你爱干嘛干嘛去。
    他点燃烟,抽了两口,见我准备进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吐出一个烟圈,淡声说,“我有点累,送我回家吧。”
    我顺从地打转向灯,掉头回家,心里暗骂自己自以为是,拍马屁拍到马蹄上,还以为他会欣赏我的敬业,没想到关键时候他比我更懂得爱惜自己。
    不管怎样,提到家总是个能让气氛缓和下来的字,我们俩都不再多说话。觉得四周有些过于安静,我打开了音乐,有很低沉浑厚的嗓音幽幽旋出来,象说话般慢慢唱着一首曲调听上去很老的歌,我仔细听,听她唱“幸福没有那么容易,才会特别让人着迷,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曾经最掏心,所以最开心,曾经想念最伤心,但却是最动心的记忆……”,突然就被这几句牵出万种柔情,很多很多的往事象车窗外的风一样迎面扑来。
    靳逸明说得没错,我童年时代自以为讨喜的乖顺其实是他身上的一根刺,他用了力气和办法想拨出来,但却是让刺越刺越深,最终,直至,心底。
    我从来都是个普通的女子,他心目中所谓的漂亮,不过也就是平常所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也并没有什么颠倒众生的惑人魅力,他觉得的迷人,也只是一种另类的自尊和要强罢了。我和他,一个是在正确的时间遇见了正确的人,一个是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错误的人,正负之间,两个人的命运相向两极……。
    这些,我都知道,我也相信如果他真的放得下我,于他而言,或许的确可以做到“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是,前提是,他放得下我。
    他的心里,可以放下我吗?
    我不是自作多情,如果世上真有忘情水,无论多贵我都愿意买回来,买给他喝,喝下去,把和我有关的一切时光和往事统统忘记。十岁时那自私的一次抓紧,我抓住了自己的机会,他却堕入再也看不到光明的深渊。想到这里,我无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后悔吗?如果再来一次,我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还会不会堆积出全部的可怜相博他一个拥抱不放?
    胡思乱想得太多,加上昨晚折腾到现在,脑子昏昏沉沉的,居然也能一路安全把车开回来,熄火的时候,我多少还是有点佩服自己。
    “我看,需要睡一觉的人是你吧。”靳逸明下了车,抬眼看着我说。
    “没事。” 我甩甩头,心里盘算着把他送回家之后找个藉口闪人去医院看看阮晨茵。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手伸给我,示意我扶他。
    我反被吓得一愣,——这厮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主动示过弱了!
    来不及多想,我立马狗腿地迎上去,笑眯眯弓腰接住他的手,“您老中午想吃点什么?”
    靳逸明忽怳一笑,我顿有种里所形容“如坐春风”的感觉。花痴呵花痴!我象初开情窦的小女生般红了老脸,暗骂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是经不住他若有若无的诱惑。
    我和靳逸明都没有多少吃饭的胃口,好在罗姐习惯了吊一罐老汤在厨房里,她将就那汤给我们煮了两碗面疙瘩,又炒了两小菜。我倒是强迫自己呼噜噜喝了个精光,靳逸明斯斯文文的啜了几口,咂巴两下嘴巴,推开碗,“有点困,我得眯一会。”
    我点点头,心头暗喜。
    他看着我,一动不动。
    啥意思?我没反应过来。
    “你不困?”他问。
    我满脑子都是阮晨茵的泪脸,哪有心思睡觉,可是,看着他缱绻缠绵的目光,迟疑片刻,我还是又点了点头。
    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又很短暂。我听着他轻微的呼噜声均匀自呼吸里流出来时,缓缓撑起身,正要下床,忽然被一只手盖住手背,转回头,靳逸明睁亮了乌黑的眼睛炯炯凝视我。
    “有点口渴,我想喝杯牛奶,”我讪笑,“给你也冲一杯吧?”
    他没说话,放开手。
    我没叫罗姐帮忙,下楼去冲了两杯牛奶,一边喝自己那杯,一边将另一杯递给他。
    他慢慢啜,目光若有所思看我。
    我三两下喝完,打个呵欠,冲他手里那杯噜噜嘴,“快点喝完再睡会,下午还有个项目分析会咱俩必须去耶。”
    可能是得了我提醒的缘故,他迅速喝下半杯,把杯子递给我,看我随手往床头柜上一放,跟着就倒身上床,这才露出一点笑容,把自己的被子往上掖了掖。
    我拍拍他的肩,握了他一只手,微笑着说,“睡吧。”
    睡吧,或者是我,或者是你,总得有一个倒在另一个的算计里。
    我慢慢慢慢、一点一点地自靳逸明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放了安眠药的牛奶他只喝了半杯,我不敢大意,又安安静静地闭眼等了一会,感觉这趟他确实睡过去了,才轻轻起身套上鞋子。
    床边格子柜上放着我的包,平常我的手机都在包里,可今天,我绝对相信早在车上说要抽烟时,靳逸明就趁机收走了我的手机。
    谢波的来电,我接不着。
    他也有充分理由笃定我不敢当他面给谢波打电话。
    所以,只要他和我在一起,就等于隔绝了我和阮晨茵之间的所有信息,而守在那边的苏晓瑜,则是他早就作了吩咐和安排的。
    他算计满满轨道会偏向他设定的目标,却忘了我迈过生死坎归来,或多或少,都沾染有一丝地狱里的狠绝。
    我会给他下安眠药,而他,可能永远也做不出来。
    爱究竟是不忍伤害还是舍得以伤害为代价保全?我没有勇气去考究,我只能凭着本能一往无前地做下去。
    我找到个旧手机,把一直保存着的另一张手机卡装进去,开机,启动之后,立即响起一连串语音提示声,进入,谢波急促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杨总,苏晓瑜说靳总要我回公司,您的手机打不通,如果收到留言能否请您赶紧回复我。”
    “杨总,阮晨茵象发疯一样又哭又笑的,苏晓瑜撵我走,说这里有她就行。”
    “杨总,幸好我没得您回复不敢走,刚才阮晨茵冲到窗台边想跳楼自杀。”
    “杨总,阮晨茵被我们绑在床上了,医生说,她这状态,脚没法做手术。”
    ……
    (紫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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