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给靳逸明选择去或不去的机会,一趟子就把他拖到了成都。
可能是有些生气的缘故,从上飞机直到住进酒店,靳逸明都不怎么理睬我。
我假装不知,帮他放好洗澡水后,拿着大浴巾走近一直站在落地窗前俯瞰下面灯红酒绿的步行街的他,从背后缓缓拥住他的腰。
“什么时候去?”
这应该是他到成都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没什么温度,甚至还带点戾。
我知道他指的是都江堰。
没有答话,我把头埋在他背上,一边蹭,一边大力闻他身上那股醇厚而又熟悉的味道。彼此贴得如此紧,以至能听见他的心跳由慢变急,渐渐象鼓点一样,敲得我心旌神曳,忍不住拽过他的身子,软骨虾一样的蹭了上去。
“杨柳。”他的声音里透出恼意,掰着我的肩膀离开他身体。
“怎么了,不高兴?”我望着他,“最早不你说要来玩的吗?”
靳逸明明显很是气闷。
我坏坏笑,又贴上去将头抵在他的下巴上,轻轻吮吸他的脖子,含含糊糊地说,“走,我们洗澡去。”
“杨柳!”靳逸明咬牙,抓住我的肩膀脱离开他。
我讨厌他这样叫我,讨厌他不回应我。
很败兴地扭过头,恶了声气说,“快去洗澡,洗完了我洗。”
他又忽然拉住我的手,不耐烦地继续问,“明天去吧?”
我慢慢转回身,看落日的余辉透过玻璃窗射进来,把他的头影打在我胸口上,一抬手就可以拥紧,可我知道,今时今日,我能拥紧的,也只有他的影子。
可能是我一直望着他没有说话,靳逸明的目光中显露出几丝不安,但表情还是那么僵硬。
我突兀一笑,调温了声音说,“去洗澡吧,要不呆会水要凉了。”
“杨柳……”他还想说下去。
我打断他,“你是不是想越早去越好?早死早超生,我和你在那里开始,就在那里结束?”
他闭上了嘴。
我笑,“我很聪明吧,一猜就猜到了你心里在想什么。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为什么还介意在此之前再多给我一点点温柔呢?”
靳逸明的眼底象幅墨水画,淡淡疏疏,似乎知道我会这么说,又好象不愿意染上颜色让我看清。
“不过,就算你不给,也没关系,那是我的报应。”我慢慢地说,带着笑。
他瞪大眼,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把如此直接的话亮堂堂说出来。
为什么还要遮掩呢,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
“逸明……”
“我去洗澡。”他生硬地打断我还要继续往下说的话,僵着腰,自行往浴室走去。
我在后面笑得蹲下了身,“小叔叔,闲着也是闲着,听我述述衷肠嘛。”
回答我的,是他重重的关门声。
口舌之争表面上看是我赢了,可靳逸明自此不肯理睬我,所以,我觉得自己实际上还是输了。
洗过澡后我建议去步行街吃点当地的特色小吃,他不说话,自行要了酒店送餐,甚至都没帮我订,害我只好讪讪地叫别人加送一份。我想我这次估计把他得罪狠了,本来来之前还默认可以陪我去逛步行街的,也被他无言取消。吃完饭后,他坐到一旁猛打工作电话,打完电话又猛看电视,完全视我为无物。
我坐在沙发椅里,望窗外天色渐暗渐黑,辉煌的灯火在脚下逐明逐亮,斑斓地托起一个城市的夜生活,又看着它们一闪一闪地熄灭,星星点点溶入天幕,然后,天地似连为了一体。
整个城市沉寂入子夜。
一如……
我不敢往下想。有人说人的记忆总是会记住悲伤的时刻,而记不住幸福,我以前不信,总是要自己忘记贫困的童年,忘记母亲的离去,忘记曾经的被耻笑和被鄙夷,记住靳逸明的好,记住优异成绩带给自己的快乐,记住……,直到和靳逸明一起经历过那场地震之后,我才明白那句话没错。我不是记不住悲伤,我只是不敢去面对,一如,我始终不敢去回忆那场地震中发生的一切。
可终于还是来了!
我眺望远方,几十公里之外,埋葬了靳逸明的左腿,也…..埋葬了他应该给我的爱情。
我把脚抬起来,踡上椅子,抱在自己怀里,整个人缩成一团,听说这是人感觉到恐惧时最本能的自我保护姿势。
可我还是害怕。
不是害怕这样的黑暗,虽然我曾在其间度过了漫长的三个小时,但当时有靳逸明,有他抱着我,有他说爱我,有我说爱他,有我们勘破生死的表白,那样深重的灾难里,我在被爱情环绕着的甜蜜中,觉得,哪怕是就此和他一起死去,也值得了。
我宁愿拖着他一起死,也好过之后醒来所认知到的现实。
被救出来之后我醒得很快,帐蓬扎成的简易医疗间里,我抓着所有能抓住的人疯狂问靳逸明在哪里,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回答我。踉踉跄跄走出来,夜极黑,场面极混乱,哭喊声、血腥味充斥在全是尘土的空气里,不时传来“没救了”、“尸体搁那边”……让人冷彻心肺的声音,象冰水一样一瓢一瓢地浇在我身上。
我早已忘记了自己是怎样度过找不到靳逸明的那几个小时的,更或许,是一直不敢去回忆。
直到天亮。
朦胧晦暗的晨光里,靳逸明的大哥靳逸诚象传奇一样站在我面前。我后来才知晓,早在救援人员找到我们时,为了救出靳逸明,他们当场就锯掉了他的左腿。靳逸诚更是比我知道得早,可当时他很冷静,很冷静地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狰狞地说,“杨柳,我打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个祸水。”
什么意思?
我一动不动地坐着,直愣愣看着他,他的头上满是灰尘,脸上也是,又厚又湿,仿佛刚从地下挖出来的人是他不是我。观察得太细,倒忘了问他是怎么来的这里,因着他一句话,绝望从心底漫起,层层叠叠铺高,自然也不敢扑上去问靳逸明。
要是靳逸明发生不幸,我也只有不活了。
那一刻所谓的“殉情”念头倒不是因为愧疚,而是我觉得在彼此清清楚楚、深深厚厚表白之后,我再也找不到有比呆在他身边更适合我的地方了。
靳逸诚没再理睬我,跟他来的人扶着我走到一块开阔地,那里有架直升机,狭小的机舱里,靳逸明戴着氧气罩面容苍白而平静地躺着,模样象个睡熟了的小孩。
既然戴着氧气罩,就证明还活着。
我长吁口气,跪倒在靳逸明身旁,握紧他的手,觉得整个世界也鲜妍地活了过来。
他活着就好,缺胳膊少腿、甚至成植物人都没关系。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被埋在废墟里时承诺过对方,一出去就结婚,我不会再任性,也再不矫情,纪兆伦啥的都再和我没半点关系,从今以后,我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我只是没料到,时移世易,命运颠了个个儿。
靳逸明苏醒之后,当他得知自己失去了一只腿时,他就不再怎么多说话,尤其是对我。我不清楚残疾的事对他心理有多大影响,因为对此他不和我作任何交流,每每我提及,想告诉他我会永远陪在他身边时,他总是岔开话题,藉口公司需要自己人支开我。
我被他陡然推至公司最高层,超强体力和脑力负荷地工作,晕头转向地忙乎半年,将一切轨道摸熟,把所有运营尽掌手中之后,终于可以松口气坐下来聊聊风花雪月了,他对我说……他对我说,“杨柳,我们都回不去了,我当时那么说,只是因为我有帮助你活下去的义务。”
他说他只是因为有帮助我活下去的义务!
在几近让人窒息的废墟里,所有和爱有关的表白、承诺,都只是,义务?
我在黑暗里嗤笑。
“你到底睡不睡?”靳逸明醒了,在床上不耐烦地问。
也或许,他压根就没睡。
“睡不着。”我干脆利索地回答,回忆定格在他强调再三的“义务”里,我只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两口,哪还有心思哄拍他。
靳逸明沉默了一会,突然掀开被子坐直身,咬牙切齿地说,“杨柳,我忍你很久了。”
昏暗的夜灯下,我哑然失笑,虽然知道这一点点刺激根本不足以令他正视什么,可我就是恶趣味地想象蜜蜂一样,逮着机会就蛰蛰他,蛰得他痛不到哪里去却痒得难受。
“你干嘛发这么大脾气呢,又不是我想睡不着。”我满脸无辜地说。
“那行,都别睡了。”他抓过睡袍套在身上,伸手去抓床边的假肢。
“别。”我不过就只是想逗逗他而已,干嘛把玩笑开大呢,一开大就不好玩了,现在都不好玩,那明天怎么办?
假肢只是虚靠在床头柜旁,根本经不住靳逸明大幅度的抓拿,轻轻巧巧就横倒下地,靳逸明收势不住,眼看就要摔下床,我吓得连滚带爬扑过去,抱住他之后下意识地将自己垫在了他身下。
小蛮腰被压得咬紧牙关才没痛呼出声时,我才发现自己真是愚蠢:五星级酒店,地下铺着厚厚一层地垫,就算他真摔下床,又能摔到哪里去?
我这不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细汗瞬时布上额头,我能肯定腰给扭伤了。
“你没事吧?伤没伤到哪里?”他翻过身坐到地上,伸手扶住我的肩膀,焦急地问。
我咝咝吸气,扶着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强提出笑容望着他。
“扭到腰了?要不要去医院?”他打开灯。
我急忙摆手,攀着他的手窝进他怀里,腰太疼,疼得我想哭,眼泪更是想借着这机会流出来,痛痛快快冲洗时间背后的委屈。
可最终我还是没有哭。我一只手扶腰,另一只手翻过头挽住他的腰,怕他甩开,我搂得很紧。刚开始他似乎是打算挣开,动了动,又停在了我更用力的搂抱里,跟着,他也不再说话不再动,又隔了会,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低下自己的头,软软暖暖的气息拂过我的脸,象传说中的电流一样击碎了我掩埋在心深深底的怨尤。
算了吧,他是靳逸明,我活该让他拾掇。
我迎上他的唇。
却找不到意想中的意乱情迷。
“不疼了?”他清凉的声音蜂刺般蛰进我耳朵。
我退开脸认真看他,眉眼还是曾经的眉眼,峰是峰,线是线,只不过,染了层冰,冻得一张脸象木雕出来的一样,嗯,错了,木雕品都比他多些生动。
“疼,”我咧嘴,扬手从后面环住他的脖子,“动不了,抱我上床。”
靳逸明怔了怔,没再说话,却还是顺从地把我从地上轻轻抱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我扶着腰翻身背对着他。
“喝不喝水?”可能是我的冷漠来得太突然,他的声音里透露出几分温情。
“不喝。”我把脸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地说。
他静了静,帮我盖上被子,轻轻在我身旁躺下。
看他不打算理睬我,我又来气了,仗着受了伤,一脚蹬过去,“去,帮我找个按摩师!”
靳逸明叹了口气,又笑了一下,伸手过来抚上我的腰,力道轻轻柔柔地捏,一边捏,他一边唤了一声,“小柳。”
听到那声复杂得饱含了各种情愫的“小柳”,一直没哭的我终于忍不住让泪水潸潸滴在了枕头上。
水逐桃花去,春随杨柳归。
杨柳何时归,袅袅复依依。
我曾经的快乐呵,曾经握在手里的幸福呵,难道,真的就此湮灭在时光里以惩罚我的懵懂了吗?
(紫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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