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情深的爱人

66 第 66 章


    一番话说得从容又绝烈,震得靳逸明重新换了种目光看我。可能是在掂量我话里的真实性,他僵了一阵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你说分手只是我的一个计谋?”
    不是吗?
    有凉嗖嗖的寒气自背上涌出,这句话于我来得并不突兀,甚至可以说是一句台词,设计在我想表达的意思里,于他呢?
    ……
    我突然有点担心他不能接受。
    我在最熣灿的年华里为阮晨茵设计,被蜜友张蔷出卖,毫无反抗力地倒在纪兆伦的圈套里,九死一生逃出来,已然青春不再,前程不在,世界的颠覆彻底粉碎了我对人性仅存的热爱和信任,所以才有后来、以至至今的偏激……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
    因为他。
    他爱我,却因为这份爱,害了我。。
    虽然有了之后的张蔷被流放到北国冰城;纪兆伦倾家荡产;阮晨茵,罪魁祸首阮晨茵如果不是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帮扶,估计她早就从医院楼上跳下来摔成一张肉饼。
    却还是不足以泯灭他的愧疚。
    他觉得他才是最罪该万死的那一个。
    所以他不愿意再和我在一起。
    ……
    不,这还不能称为计谋。
    我所能理解到的靳逸明,行为意义,还远不止于此。
    ……
    我吸口气,挽住他的手臂,慢慢往走廊尽头的包房去。那是装修时我让他们特地留给我的,里面的装潢和杨柳小镇我们的度假屋一模一样。
    果然,一走进去,靳逸明就又怔了怔。
    我让服务员给他冲杯养胃的大麦茶。靳逸明没有说话,他自然而然地走到垫有厚厚方块毯的飘窗旁,自然而然地坐上去,身体靠着木墙,一只腿伸直了搁在窗台上,另一只腿半踡着曲在胸前,目光闲闲地投向窗外。
    时光仿如穿越回杨柳小镇,他从蒙古包里结束工作回来后,最是喜欢坐在那里,等着我递上一杯大麦茶或是温开水,窗外夕阳带着青草的芳冽投射在他脸上,清癯俊朗,场景静美如画。
    转了一大圈,还能回到曾经,打死我也不会放手了。
    “不要丢下我。”把茶递到他手里,轻轻将自己的手覆在他手上,我低声说。
    靳逸明默了默,挺直背,藉着喝水抽回手,拍拍我的肩,温和说,“小柳,你长大了。”
    又是这句话,长大了!成长的定义是什么?意味着我可以张开翅膀独自遨游?成长的代价是什么?孤独并璀灿着?
    我嗤笑一声。
    “我有没有夸过你很漂亮?”他的笑意浅浅淡淡,象一根细线头,抽出回忆延伸入时光无尽的隧道,“不对,这词偏俗,形容你嘛……”他略加思索,仰头吁出口气,“动人!从小就具有一种打动人心扉的魅力。如果说当年决定收养你是一时冲动,那么,在后来的日子了,你那样温柔而又乖巧地陪在我身边,谨言慎行,屈意讨欢……就已经足以千百次地令我想长长久久地拥有你、心疼你了。”
    “可我知道,”他突然转了话锋,语气低沉了下来,“不管你心里愿不愿意,只要我说要,你总会答应的。这种交付,对你来说也许心甘情愿,于我而言,和爱,没有丝毫关系。”
    我慢慢沉□子坐到地上,手枕在他的腿上,头轻轻贴过去。
    他伸出手抚摸我的头,让我有种自己是宠物狗的感觉。
    是的,那些年,我错误地让他以为我把自己当成了一只弱小而又忠诚的宠物狗。
    更或许,连我自己都是这样的认为。
    直了直腰,我避开他的手站起来。
    靳逸明有些诧异地看我。
    我笑笑,坐到他对面,从他手里取过茶,抿了一口,递还给他。
    他似乎想说什么,忍了忍,没说,转头看窗外。
    “你是不是以为这又是我在揣度你的心思,‘屈意讨乖’?”我直勾勾望着他问。
    没要他回答,我接着说,“我听你的话,做能让你高兴的事,你说我是在讨好你;我按我自己的想法做,你认为我不过是换了个方式讨好你。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然后你就告诉我,‘看吧,我说了我们不适合吧,分手吧’。逸明,我要是真听了你这话,你又会怎么说?你会觉得自己猜中了:‘杨柳并不爱我’;要是我一如既往用心爱你……”
    我收了口。
    靳逸明脸上浮起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语气涩然地说,“我会说,杨柳只不过是想报恩,只不过是同情我这个残废人。”
    楼下小街里人声鼎沸,传上楼来,映衬着偌大的房间格外冷清。
    静了一会,我笑开,“还记得你提醒我慧极必伤吗?再这样真真假假地猜下去,可能真的是两败俱伤。”
    又从他手里取过已经变凉的茶,仿似是为给自己灌注某种勇气般喝下一口,我温言说,“我是真的爱你。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已经模糊了,只不过,那时太小,我并不知道这种感情是爱,我死脑筋地把它定义为报答,报答你收养了我,报答你在如此漫长的年月里把我当掌上明珠般呵护。可事实上那就是爱呵,否则的话,我不会不喜欢阮晨茵。你们分手的时候,其实我已经长大了,如果真懂事,我应该劝你们合好,然而我没有,不仅没有,我还更温柔更体贴地待你,表面上说,是抚慰你的心情,实际上,你可以相信,那是我尝试替代她和你在一起。我这一辈子,最恨你的地方,就是你没有在我仍处于懵懂时期时,告诉我你爱我,为此,我俩偿付代价至今。”
    说到这,我停下来看着他,他静静回视我,目光里看不出感动与否。
    我只好自嘲一笑,继续说,“不错,我也恨阮晨茵和纪兆伦,恨得来即使是到了现在,我仍然会做和那些伤害有关的恶梦。可是,逸明,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你……受伤之后,我是真的没打算再和她们计较什么了。”
    话越说越轻,就象是不敢惊动蛰伏在体内的恶魔般,我努力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我想忘记,因为,那些过往总是让我想起自己的愚蠢,一直没弄明白我爱你是爱,恨你,也是爱。因为这个无知,我折磨你,也折磨自己,最后,还给你造成了无可挽回的伤害。”
    “我曾经做梦梦见自己掐死了阮晨茵,醒来之后,看见边上睡容安详的你,我就揣度,如果我真的出手报复她,你会是什么反应?也许,你不会作声,作壁上观,更或许,你会帮助我,可我相信,你不会快乐。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不管怎么说,她是和你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伙伴、恋人,到今天,你们俩之间或许已经没有爱情了,可是,有感情。我报复她无可厚非,但如果我放下仇恨,我认为,那是我真正懂得了‘爱’这个字的意义。”
    有微微发抖的双臂拥住了我,似乎同样在竭力抑制情绪的声音说,“我觉得,如果真要你放下仇恨,你也不会快乐。”
    所以,你才把纪家人引入杨柳小镇,一步一步引导我将他们打入万劫不复吗?
    你不仅要帮我复仇,而且,还让我亲自动手,一雪心中恨和辱。
    我苦笑。所有的事都象步入轨道的火车,按部就班地行去,只不过,到了终点之后,我和他之间,已然也该下车。
    “可是,如果要你亲手把阮晨茵推上祭台,我想,你也不会快乐。”我努力平静了声音说,“逸明,你说得对,我已经长大了,我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该舍弃什么。”
    说完,我象个等待宣判是否应判死刑的囚徒,全身上下乃至毛孔都僵硬在紧张里,背上的细汗一层层涌出,又一层层蒸发,干湿冷热,交替煎熬。
    “小柳,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没有计谋。不错,我爱你,直到现在。可是,你也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横了太多事,走到今天,我们相互深爱,但同时,也相互愧疚,我们彼此试探,也彼此怀疑,彼此成全,也彼此保留。我……是真的累了。我谢谢你在我设计的这一整个报复行动中宽恕了所有人,可他们并不能影响我为你和我自己寻求解脱的决定。你……懂我的意思的。”
    他的声音轻软温厚得一如既往。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跳了百分之一秒,我站起身,放下早已凉透的茶杯,竭力不让他看出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那行,你走吧。”我强迫自己干脆而沉静地说。
    他反倒显也几分迟疑,“你……。”
    “你走吧。”我又重复了一遍。
    “你……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笑起来,“靳逸明,我说过,你要是敢和我分手的话,我就一辈子扎根在这里,你以为我是和你开玩笑吗?”
    他顿了顿,“小柳,你不能这样逼我。”
    我轻了声音,“就算是逼你,也是最后一次了。”
    四周就这样静得听得见尘埃在空气中飘飞的声音。
    跟着,他的脚步一声声远去。
    不是没有设想过失败,那当时我以为可以用《飘》的结局鼓励自己:我会想办法让他回到我身边,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不要灰心。
    不要灰心。
    我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一次又一次试图将越来越冰凉的心从绝望的深渊里拖回,可是,最后,我不得不承认,靳逸明是真的不管不顾地走了。
    挥手猛地扫落面前的茶杯,陶瓷清脆的碎裂声破开了隐忍已久的怒气和悲伤。
    靳逸明,你求神拜佛不要有回心转意的那一天,否则,我今天所得,必要你双倍领还。
    (紫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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