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城

第149章


  
  弗雷拉思索了一小会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左边的圆盘上。
  
  “我愿那个灵魂能够保得周全,不被新的躯壳所伤害。”
  
  衔接着平衡臂的那几条光彩流转的细线颤了颤,左边的圆盘往下倾斜了一些儿。
  
  “我愿那个灵魂能够流畅地操纵新的躯壳,如同原生。”
  
  这次,那几条细线颤动得厉害了些,左边的圆盘又往下倾斜了几分。
  
  结合着目前天平的姿态,弗雷拉谨慎地停下了祈愿。她的大脑正在飞速地运转着,前人们的经验不断在她脑中回放。
  
  在交换之所,所有的祈愿必须一次性完成。也就是说,当她将灵魂的专注力转移到右边的圆盘上时,就只能悉数付出应付的代价了。无论是自己可支付的最小代价都远远超出了许愿所得,还是倾尽全身之力都无法付出足够的代价进行交换,她都再无反悔的余地。
  
  遇上前一种情况,还能满打满算着说是炼金失败了;若是遇上了后一种——
  
  弗雷拉定了定神,将目光坚定地聚焦在了左边的圆盘之上。
  
  “我愿那个灵魂能在新的躯壳之内不受束缚,依旧拥有她应得的力量。”
  
  话音刚落,那几条流光的细线剧烈地颤了颤,随即,那圆盘哐当一声重重落下!
  
  将目光转向右边,弗雷拉润了润唇,有些干涩却平稳地开口说道:“我愿,付出我的天赋魔脉为偿。”
  
  与生俱来的天赋属性,比如人类的魔脉,精灵的自然亲和,以及塞壬的歌喉,无论其实际能力,在炼金交换中都具有极大的分量!打个比方说,一身圆滑的武学在炼金交换的规则中,绝对不比弗雷拉这聊胜于无的魔脉值钱。
  
  一阵强烈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离的感觉侵袭了她。说实话,那感觉并不太好受。
  
  右边的引线也大幅度地震颤了一番,牵扯着其下的圆盘开始往下倾斜。弗雷拉早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一瞬不瞬地看着它,它却有负期望地在即将齐平的档口停住了。
  
  无论怎样,弗雷拉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我愿付出我的血液为偿。”
  
  只是被抽出一些血液的感觉可比抽出整个魔脉的感觉好太多了。而且那两个圆盘原本就即将齐平,抽取的瞬间一逝而过。
  
  弗雷拉最后朝那个似乎亘古以来便存在着的神秘天平投以敬畏一瞥,依照手札上所说,虔诚地将双手摆出了炼金师的固有礼仪姿势,微微含胸,口中默念着对知识的赞美之词。
  
  很快,溺水的感觉再次侵袭了她。
  
  她空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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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高兴见到你,丁奇夫人。”被神祗之力抽走魔脉与部分血液的弗雷拉有些虚弱,但并不是特别的不适。她带着些安抚的意味拍打着将她紧紧抱住的女人的后背,语气轻快地道。
  
  “我都看到了……全部,全部都看到了……”丁奇夫人紧紧抱着弗雷拉,声音有些颤,“你的魔脉——”
  
  弗雷拉及时地打断了丁奇夫人的话:“不,丁奇夫人,你是清楚我的情况的。那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
  
  看着弗雷拉真诚的脸,一向性情泼辣牙尖嘴利的丁奇夫人倒是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好吧……快点儿,快点儿。你个又木又呆的死老头子。”丁奇夫人突然转头,朝丁奇先生咆哮道,“把你那宝贝药丸子拿出来。粗鲁的雄性就是粗鲁的雄性,没有眼力界,也永远都不懂什么叫做体贴。”
  
  “也不知道是谁把人家掐得快窒息的……”丁奇先生一副委屈的模样小声嘟囔着,手下递出药瓶的动作却是爽利得很。
  
  有趣的是,明明是同一张脸孔,里头的灵魂换成了丁奇夫人的,似乎就当真有一股冶艳从她的每一个神情中跃跃而出。丁奇夫人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从那大掌中一把抢过整个药瓶子,悉数塞到了弗雷拉的手中。
  
  弗雷拉一看,乐了。这个她熟悉。
  
  她也不再进行无谓客套的推脱,干脆地服下了一个药丸,随即将那瓶子往丁奇夫人手中一塞:“数年之前,当我还是新生那会儿,在历练的前夕你们给了我这个神奇的药丸子。后来,它挽回了我妹妹的一条命。”
  
  “所以,这只是一场感恩的报答。”弗雷拉不顾手中的阻力,硬是将药瓶子塞了回去,“这些年来你们对我如同亲人一般,我也为火与金打了不少免费的额外工,”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这些事情,就不必算得那么清啦。”
  
  她知道的,丁奇夫妇都不是对炼金有所涉猎的人。他们能够得到愈伤能力如此出奇的、却为数不多的药丸,要么是机缘巧合不可复制,要么就是这种药丸的制作动用了他们本身的种族特性,无论如何,都是十分珍贵的。
  
  这份大礼,她是真的不能要。况且,决定付出魔脉来换取丁奇夫人不打折扣的战斗力,既是对丁奇夫妇的报答,也是一件为了浮空城的谋划。
  
  能够成功地完成魂体转嫁术,安全地从交换之所脱身,弗雷拉本该是相当开心的。但是,她现在却觉得有些焦虑。
  
  角婆婆,至今都不曾出现。
  
  弗雷拉是了解自己的导师的。她孤傲,严厉,脾气古怪,却是个相当信守诺言的人。
  
  那种将薇莎米亚从死亡线上拉回的药丸果然有它的奇异之处。这番谈话之间,她感到体内一直有一股温和的暖流,随着她的每一个呼吸和每一下血液流转在她体内鼓动着,以相当快的速度消除了她那种不可名状的虚弱感。
  
  这会儿,弗雷拉已经自觉没什么大碍了。
  
  在她的坚持之下,丁奇夫妇放弃了说服她在此处稍歇,自己二人出去寻找角婆婆的的念头,三人将炼金实验室稍微整了整,便一同找了出去。
  
  “……一直就没有人靠近过。”丁奇先生肯定地强调着,“我布下了结界,就在回廊的入口。”
  
  弗雷拉心中焦虑更甚。她刚刚试图联络上自己的导师,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又往外走了一段,走出了整个炼金教学区,走在最前面的丁奇先生突然脚下一顿。弗雷拉疑惑地抬头,却发现丁奇夫人的表情也有些古怪。
  
  “出什么事了?”
  
  看到心情一直相当不错的丁奇夫妇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弗雷拉也暗自提高了警惕,悄声问道。
  
  “有血的味道。”丁奇夫人眉头一皱,同丁奇先生忧虑地对视了一眼,便牵着弗雷拉在前方路口拐了个弯儿,往休息大厅走去。
  
  渐渐地,血味愈发浓郁起来。当拐过最后一个弯儿,来到那庞大石阶的顶端时,一大片血色就这么突兀地撞进了三人的眼帘。
  
  “……”
  
  心跳的声音被极致地放大了。
  
  弗雷拉禁不住踉跄了好几步,左脚绊着右脚,跌跌撞撞地小跑着下了石阶。丁奇夫人满脸不忍的神色,似乎想要出手拉她一把,却被丁奇先生拦住了。
  
  厅中的场景相当惨烈。除开角婆婆之外,还有几个残缺不全的尸体零散在各个角落,鲜红的血液几乎将整个地面铺满。
  
  角婆婆看起来还算完整。她俯趴在地上,苍老的身形更加佝偻萎缩了——或许是因为她流了那么多血。
  
  那么多。
  
  弗雷拉有些恍惚地想着。
  
  角婆婆的双腿不知遭遇了什么,破破烂烂地残缺着。弗雷拉盯着那些翻卷无力的皮肉,轻轻走过去,蹲下丨身来。她脚下虚浮无力,连带着她的身子也大幅度地摇晃了一下。
  
  弗雷拉闭了闭眼,又狠狠地张开,将导师最后的模样牢牢印在脑中。
  
  角婆婆的半边肚腹还贯穿着好几从尚未融化的冰刺,一边肩膀不正常地耷拉着。以往总是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了下来,似乎还被绞断了些许,乱糟糟地盘桓在她灰扑扑的、没能完全合上的眼帘上,与脏污和血渍黏糊在了一起。
  
  弗雷拉一眨不眨地看了半晌,伸出手来,将那些暗淡无光的发丝一点儿一点儿地拢好,托起那颗了无生气的头颅,帮导师重新挽了一个又紧又整齐的发髻。
  
  丁奇夫妇在后头看着这一切,心中禁不住悲凉和愤怒,却又不知该如何上前劝慰。丁奇夫人小声地叹了口气,在丁奇先生的后腰拧了一大把,正打算上前去,却又猛然转头,眼神犀利地刺向圆厅右前方的拱门处!
  
  “弗雷拉!”
  
  电光火石之间,攻防来回时击打碰撞的爆响与元素掀起的气浪同时充斥了这个过于死寂的圆厅。丁奇先生轻蔑地冷哼了一声,身形一隐一现之间已经变幻到了石阶之下,相当轻松地擒住了那名入侵者。
  
  “你还好么弗雷拉?”丁奇夫人担忧地望着弗雷拉渗出血迹的前臂。
  
  方才,这姑娘的第一下动作,便是挡在了导师的遗体之前,无论章法,死死地挡住了扑面而来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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