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鲤鱼泪

  到了酒楼，只要了一壶黄酒，我像往常一样先为朱显煜斟上，再给自己斟一杯。朱显煜看着我斟酒，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我道：“对了，宝儿，你那个小道士朋友怎么样了？你找见他没？”我苦笑着：“估计是找不到了。”我很想去泗城，看看玄灵子怎样，可是如今我法力大不如前，御风去泗城需要两天时间，我总不可能装作睡了两天两夜的觉吧。
  朱显煜也不再提这个话题，喝下那杯酒，见我还戴着纱帽，便伸手去揭开：“还戴着做什么，这里也没有阳光！”
  纱帽被揭开，露出芙蓉花下我那张明丽的脸庞，朱显煜愣了下神，很快反应过来：“宝儿，你对我的话可真是上心啊，果然戴上芙蓉了！别说，还真是很漂亮。”我被他说得脸一红，嗔道：“谁说是听你的戴的，只是这季节，也没什么别的花可戴了。”
  两个人笑着戏谑了一会儿，酒过三巡，我忽然感慨道：“没想到我现在酒量也这么大了，原来我可以一杯就倒。”“是你常和你那个小道士朋友喝酒练出来的吧。”朱显煜笑着说，那笑容邪气，让我恍惚了一瞬间。我仿佛看到玄灵子，在对着我笑。
  朱显煜见我又发呆，举起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喝醉了？”“才没有！”我气道。
  他便不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手里的酒杯。我见他神色不对，问他道：“你怎么了？”朱显煜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严肃，对我说道：“宝儿，我今天过后可能就要离开大都了。”我有些诧异，难道他不是大都人吗？忽然一个可怕的想法浮上我念头，他该不会是周国的摊子吧？
  朱显煜没察觉到我神色不对，仍是望着酒杯：“其实我父亲是个丝绸商人，辗转于各国做生意，我自己其实都不知道我算哪国人。”
  丝绸商人的儿子，能有如此的才华？我不太相信，疑惑地看着他。朱显煜看出了我的疑惑，继续说道：“我虽然从小随我父亲经商，平常却也是爱读些诗书的。你不是总爱说我，拿个扇子附庸风雅嘛！”我舒了一口气，心里却多了几分惆怅：“你什么时候能再回到大都？”朱显煜摇摇头：“这个还不确定呢。我们四海为家，好多地方只去过一次便没再去过。”
  我心里暗暗嘀咕，又是个四海为家的。却听他又开口说道：“不过，大都，我一定会再来的。”我避开他灼灼的目光，浅笑道：“你一定要来啊，你是我在这儿不多的几个朋友呢。”他眼里有惆怅划过，我装作没有看见，拿起酒杯道：“来，喝酒，还有半壶呢，浪费了实在可惜，我可很心疼我的银子的。”他也振作起精神，拿起酒杯和我一起将那半壶酒解决掉了。
  出了酒楼，又要往两个方向而去。朱显煜问我道：“宝儿，我们就是那种酒友吗？”我笑着答道：“当然不是，你是我的知己。”朱显煜重新又恢复了那种邪气的笑容：“对，是知己。”我们笑着作别，转身往两个方向走去，却都没看见对方脸上，收起笑容，换上了深深的惆怅。
  
第十四章 各有痴心
更新时间2012-7-27 11:19:32  字数：3022
 回到清华殿里，一个艳丽的红色身影正在等我。听见我进来，她蓦然回首，那样的明艳动人，我在她面前都要失色三分。我记得当她还是茜茜的时候，当她第一次修炼成人形，那月光下，如雪的肌肤妩媚的眼眸，她对着河水的倒影照着自己的模样，不仅是我，连她自己都惊呆了。
  此刻她站在这里，锦衣华服衬得她更加动人，她却不再是茜茜，只是红贵嫔。我淡淡问道：“妹妹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稀客呀。”红贵嫔厉声道：“少和我装模作样的！鲤宝儿，我倒是问你，你刚才去了哪儿，是不是出去和男人私会了？”我心里一惊，但还是镇定住：“这大好的天气，我出去随便逛了逛御花园。”
  红贵嫔冷笑一声：“你是去逛御花园吗？我倒是看见，你在宫外和个男人有说有笑，你们还一起喝酒来着。”我有些惊讶：“你居然跟踪我？”红贵嫔并不作答，只是冷笑着对我道：“那男人，和你那么亲密，不是你的姘头是什么？”我本来还有耐心，听到她污蔑我和朱显煜的朋友情谊，质疑我对陈临渊的忠贞，我再也受不了，指着她道：“住口！我是出宫去了不错，我是和个男人喝酒聊天了也不错，但是我和他清清白白，天地可鉴！”红贵嫔笑道：“天地可不能为你见证，你一只小小的鲤鱼精，道行现在都不如我，我倒想知道，你如何去找天地为你作证？”
  她冷笑着离开，我站在那儿气得浑身发抖。我对着她的背影，叫了一句：“茜茜，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红贵嫔闻言脚步踟蹰了下，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出清华殿去。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她想起很久以前，那双稚嫩的小手，放在清凉的河水里，她游过去，轻琢那双小手。她只是觉得有趣，却没想到那小男孩将她拎着尾巴从河里提起，日头下她挣扎着，却看见那小男孩晶莹的双眸和小小的翘翘的鼻子，那鼻子上还带着她甩下的水珠。那小男孩嘴里还在自言自语着：“小鱼儿呀小鱼儿，你怎么这么亮闪闪的，好漂亮。”当茜茜摇头摆尾游走的时候，她还能听见那小男孩在岸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的耳边仿佛还听到他在说“小鱼儿呀小鱼儿，你怎么这么漂亮呀。”哪怕后来，当她修炼成人形，周围的水族精怪们都夸她漂亮的时候，她都没有那么欣喜。
  红贵嫔正在发呆，却听见陈临渊的声音自背后响起：“红衣，想什么这么入神？”红贵嫔抬起头，已经到了倚红殿门口，她居然都不知觉。陈临渊正站在殿门口等她，笑容俊朗，眼眸温柔，却不是她梦中的那个人。她有一瞬间的愣神，她为什么非要为了过去，报复鲤宝儿呢。
  红贵嫔勉强笑笑：“陛下，我有些头晕，出去散散心。”陈临渊并未发觉她心事沉重，上前拥住她，走入倚红殿里。
  我歪在榻上，打开那把折扇。那扇面上的字迹清秀俊逸，扇子的背面却是一片空白。我低声吟哦着“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头上的那朵芙蓉却突然掉落下来。我捡起那朵芙蓉花，想起那个笑容邪气的少年，以后不知道何日还能再相逢，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我的枕头下，还压着另一把折扇。那扇面上画的是红衣少女，扇子背面是一首《蒹葭》。我已经好久不拿出来翻看，那扇子对我而言，无疑是个讽刺。我连身份都能让给别人，我把心爱的人都能和别人共享，我还真是够懦弱的。
  深夜，红贵嫔从梦中惊叫着醒来。陈临渊睡眼朦胧的起身搂住她：“红衣，怎么了？”红贵嫔抹了把头上了的汗珠：“没事儿，只是梦到了过去战争时候的情景了。”陈临渊说了句“别想了过去了”，复又睡去。
  红贵嫔躺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她满脑子，都是刚才梦里的情景。那个男孩儿在河水里挣扎着，呼救着，他的鼻子里呛满了河水，他的手脚都在无助的挣扎。她想去救他，可她那时的道行太浅太浅，她去寻找鲤宝儿，鲤宝儿却不在珊瑚宫里。她绝望地看着那男孩沉默在水底，她游过去轻啄着他的鼻子，他却再不会醒来了。他看见他被家人们捞起，他的家人们在河边哭成一团。
  凭什么，鲤宝儿就能拥有自己的爱情，而她茜茜的爱，早就在很早以前就死去了！红贵嫔咬紧了牙关，心里的恨意再次翻涌上来。
  宫里的日子，照样平平淡淡的过去。我也没什么心思再出宫，红贵嫔也没再来骚扰我，除了前天嫣华夫人终于成为皇后，便再没什么新鲜事了。
  这天晚上，陈临渊来清华殿看我。我正站在窗边，让月华撒了我一身。我千辛万苦，追随我的爱人，结果如今，只换来了无限的寂寞。
  陈临渊从背后抱住我，脸颊轻蹭着我的侧脸：“宝儿，在想我吗？”我轻笑：“被临渊看出来了。”他握住我的双手：“你知道，伐周日子将近，我必须要给嫣华夫人这个皇后的名分。”我冷笑道：“我从来也不在乎这些名分啊荣华富贵的，而且就算没有嫣华夫人，这个皇后宝座也肯定是红贵嫔的。”陈临渊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开口道：“没错，红衣是我曾经日思夜想想要在一起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在一起，反倒没有和你在一起安心。”我轻闭上眼，此时此刻我也不愿去追问去思考太多了，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享受这月华如练。
  早晨醒来，我一睁眼，就看见陈临渊在灼灼的看着我。我笑着抚上他的脸：“临渊，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怪吓人的。”陈临渊笑起来，在我脸颊边轻轻烙上一个吻：“我的宝儿这样漂亮，我们的孩子也一定很漂亮呢。”
  孩子。我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我怎么会有孩子。我是妖，他是人，我们怎么可能生孩子。
  勉强支撑精神送走陈临渊，我独自坐在榻上发呆。我想起曾经听过白娘娘的故事，她和她人间的恋人就有过一个孩子。可是，白娘娘是受过神仙指点，我一个道行浅浅的小鲤鱼精，怎么能去找神仙点化我。
  我忽然想起足智多谋的大蚌精，他应该有办法。这么想着，我嘴角浮起个笑来，飞去护城河边。
  来到水底，找到大蚌精的时候，他正在他的珍珠宫里修炼。见我来了，他笑道：“鲤宝儿，好久都没见你，听茜茜说，你去了凡间？”茜茜，听到这名字我脸色一黯：“是的，我是一直都在凡间，就在大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