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鲤鱼泪

听罢他这番话，我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一件陈年旧事。
  告别了蒋禄，回到皇宫里，我第一站去的不是我的清华殿，而是红贵嫔的倚红殿。我走进去，红贵嫔正在那儿悠哉悠哉地喝着茶，我冷冷笑着看着她，她也目光冰冷地看向我。
  我笑着说道：“贵嫔娘娘，还有这闲工夫在这儿喝茶？”红贵嫔妩媚地笑道：“怎么没有，我告诉你呀，别看你现在脱离了冷宫，这几天来，陈临渊夜夜都是宿在我这儿的哦！”我看着她那么欢快的笑着，只是冷笑着看着她，并不答话。
  红贵嫔自顾自笑了会儿，问我道：“梦红夫人这次来，有何贵干？若是想让我为你和陛下说几句好话，你要能拿出诚意来，我倒可以考虑。”我扔给她一张已经泛黄的宣纸：“我这次来，是给你这个的。这是蒋秦的遗物，他哥哥给我的。”
  红贵嫔并不急着看，只是看着我发笑：“哎呦，梦红夫人，你的情郎都已经被烧成焦炭了还这样舍不得呀，还敢出宫去，巴巴地拿着他的遗物找我兴师问罪来了？”我也只是笑：“你看看呀。”
  红贵嫔优哉游哉打开那张宣纸，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那纸上的画稚嫩如同出自一个孩童的手笔，画面上的，是一个小小的男孩，蹲在水塘边，水塘里，是一只摇头摆尾的小银鱼。
  
第十七章 尘埃落定
更新时间2012-7-27 21:49:01  字数：4564
 我看着红贵嫔越来越惨白的脸色，冷笑着，说道：“你自以为的聪明，你的自私你的报复你的狠毒，杀死了你最爱的人。”红贵嫔一言不发，只是望着那张宣纸发呆。我走进内殿，抱上我的孩子，不顾宫人们的阻拦，走出了倚红殿。身后，红贵嫔的手无力地垂下，那张宣纸掉落在地上，惹起了一地的尘土。
  我哄着我的孩子，他那大大的眼睛和高高的小鼻子，像极了陈临渊。曾经，每当想起陈临渊，我的心里满满全是暖意；如今，想起他来，只会让我的内心盛满辛酸苦涩。
  我坐在镜子前，对着镜子戴上一朵粉色芙蓉。花朵鲜艳，掩盖了我苍凉的神情和灰败的内心。那把扇子早就让陈临渊吩咐人拿去烧了，连朱显煜给我的这最后的礼物，我也没有保管好。
  我从白天坐到夜晚，心里浮现过大片的影像。我想起我的曾经，茜茜的曾经，陈临渊的曾经，我们曾经是那样单纯着美好着快乐着，是什么在我们之间划上太多的裂痕。我的内心就像我的爱情一样，早已是千疮百孔。
  这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我已经很久没有没见陈临渊，也没听到红贵嫔的消息了。我把孩子交给乳母，站在清华殿外，看着那纷飞的大雪。
  陈临渊并没有来见我，那个孩子，就默认交还给我抚养了。他还托人来带话，给孩子起名叫“念”。念，他心心念念的，是我，是红贵嫔，还是他心中的那个幻影？
  我看着这场大雪，幕天席地，掩盖了世间所有的悲伤欢喜，一切都还原成最纯净的颜色。忽然那一片苍白中，有个纤瘦的身影向我走来，这么冷的天，那人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单衣裙，倒有点世外仙子的感觉。
  那人走到我面前来，我才发现是红贵嫔。她的脸上未施脂粉，就像她身上的衣裙和身后的大雪一样，惨白惨白。我看着她，仿佛她又回到了从前那只叫茜茜的小银鱼精，那时的茜茜就爱穿白色，素淡着一张脸，五官却很明艳。可是如今，她那明丽的五官都黯淡了下去，像个纸片人儿，随时会被雪给带走。
  我和她沉默对望着，我首先打破了这片沉寂：“贵嫔娘娘，来我这儿有何贵干？”红贵嫔的眼睛里浮现出悲伤，低声说道：“鲤宝儿，你是不是恨极了我？”我并不回答，只是把目光投向那一片雪的海洋。
  红贵嫔复又开口说道：“鲤宝儿，我其实并不想做红衣，也不想要什么红贵嫔的名分，我只想当原来那个茜茜。现在我后悔了，我当初不该那么执着想要得到不属于我的东西，也不应该，因为自己得不到，就要去破坏你的。”我轻笑着，仍不看她：“后悔了吗，可是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吃，纵使你悔青了肠子，时间也不会重来了。”
  红贵嫔咬了咬惨白的唇，脸上挂满了悲伤痛楚：“鲤宝儿，我已经和陛下说了，我告诉他，一切都是我编造的，我是出于嫉妒，你是无辜的，蒋秦，他也是无辜的。”提到这个名字，我听见她的声音都在颤抖，亲手害死了自己爱的人，她这一辈子估计都不会好过了。偏偏，妖精的命又是那么长，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可以忘怀这一切，我感觉她是再也回不去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茜茜了。
  红贵嫔恳切的对我说道：“鲤宝儿，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你和陛下能和好如初。”我苦笑着，盯住她：“和好如初，我和他之间已经有了这么多的裂痕，如何再和好如初？”红贵嫔低下头，黯然地离开。那白色的身影被风雪吞没，天地间又是一片苍白纯净。
  我没有看见，走远了的红贵嫔并没有走回倚红殿，而是走向曾经处决蒋秦的刑场。她拿出那张泛黄的宣纸，上面的男孩儿和小银鱼，是多么和谐的画面。她想她怎么会没有认出，蒋秦，也有着翘翘的鼻尖，和一双明亮的眼眸。他笑起来的时候，像阳光照在河面上那么温暖。
  红贵嫔轻勾指尖，一团火球将那宣纸吞噬。她拿着那火球，并没感觉到烫，放在了自己的白色衣裙上，瞬间，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被火包围着，舔舐着，她恍惚间回到了好久以前，那个男孩子坐在河边，她潜在他脚下的那一汪河水里，看着他拿着毛笔作画，阳光照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翘翘的鼻尖上，勾勒出另一幅好看的画面。红贵嫔在这一团火光里，看见蒋秦在对她笑，他说，小银鱼，原来你变成人，也这么漂亮。
  当听说红贵嫔自绝于刑场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我知道，就算她再活下去，也再不会快乐了。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鱼生活在水里，火是它们的克星，我能想象出她一定是选了这种死法。那些宫人们形容的绘声绘色，说那火烧过后，居然什么也不剩，连骨灰都没有。我听完，只是淡淡的望向窗外，雪停了，春天不远了。
  开春，陈临渊就要伐周了。讨伐周国的前一天晚上，他来到我的清华殿，坐在床边忧伤的看着我。那时的我已经睡下，却并未睡着，知道他来了，只是闭着眼装睡。我不知道怎样面对他，就像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我。我听见他低声地叹声，摸了摸的脸颊，起身离开。我这才敢张开眼，只看见他苍凉的背影。
  伐周的军队出发了。陈临渊亲自上阵担当主帅，为将士们鼓舞士气。我在清华殿里，日日探听着消息，虽然我对他心灰意冷，但还是关心着他的平安。我很早以前就算出过陈国气数已尽，这一仗，我的心里真的没有底。
  这夜，我哄了陈念睡着，歪在榻上掐指一算，算出陈国已经攻入周国夏都，胜利在望。我有点不敢相信，再去掐算，却算出陈国的气数，居然已被延续，而给陈国延续气数的，居然就是周国。
  我觉都没有睡，飞出宫墙，招来疾风，御风千万周国。我实在疑惑，想要去看看，这周国的国君，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把本国的气数送给了陈国。
  到达周国的时候，已经过了两天。我化作小虫飞在夏都的战火中，直飞入周国的皇宫。此时陈国大军已经攻入周国皇宫，陈临渊的大仇，就要得报。
  我飞进周国国君的宫殿，里面空荡荡的让人心慌。那个亡国的君主，歪在他的龙椅上，一副颓废的模样。我变回人身，走向那个落魄的国君，他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我和他同时一怔。
  “朱公子。”我惊讶的叫出声来。朱显煜冲我苦涩一笑：“到了这关头，还叫我朱公子呢，叫我声显煜，不好吗？”“显煜？”我有些迟疑地说道。他冲我笑着，伸出手来：“小鲤鱼精，过来，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小鲤鱼精？”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是鲤鱼精？”朱显煜笑着，那双细长的眼睛，还是那样邪魅那样漂亮，却染上悲伤的色彩：“宝儿，你到现在都不明白，玄灵子就是朱显煜，朱显煜就是周国的国君，周显煜。”
  他的话让我一时间回不过神来，他就是玄灵子吗？怎么可能，我认识的玄灵子，明明就是个小孩儿。
  看出了我的迷惑，周显煜接着说道：“周国的国师，就是位道士。其实并不是只有妖精神仙可以随便变身的，人有时候也可以。国师教给了我一些小法术，我可以随便变化成大人和小孩儿。国师还为我算出，陈国的皇子被一个鲤鱼精给救活。然而，他却算不出，陈国的皇子逃往了何处。不过国师还告诉我，陈国的气数已经尽了，够不成威胁。曾经的我，生性残暴，为了将陈国这位遗孤赶尽杀绝，为了让他死得更加痛苦，我变化成小道士，故意接近你。我本想，捉拿住陈皇子，当他的面杀死你，告诉他你就是他的恩人，让他在痛苦中死去。谁知道，我却爱上了你，谁知道爱上了你的我，开始变得心慈手软，再也不想去造杀孽。那天为什么你们只凭着千人就可以逃出泗城，也是我在背后操控。”
  我听他诉说着，呆在那里，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原来，我心里一直挂念的那个小道士玄灵子，那个云游四方的商人之子朱显煜，一直都是个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