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一句我爱你

他一直都觉得她包的饺子很漂亮，很袖珍。
    怎么说呢，她，是个不会记仇的女人。不管当天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二天的她依然是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不知道是喜是悲。就算结婚多年了，也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能够让她歇斯底里一次。该怎么说呢？是她的修养好，还是不在乎？
    “陶然，今晚你前边的几个嫂子都回来了，吃了年夜饭你和佟浙到前边去坐会儿，下午他们还说要和你玩儿牌呢。”
    “我不太舒服，就不去了。佟浙过去的时候帮我说一声就行了。”
    “这哪儿行啊，好不容易过年的时候碰到一起了，就得开开心心的，你要不去，家里不剩你一人儿了嘛。”
    “是啊，就听你妈的，吃了饭到前边坐会儿拉拉家常。”
    “爸，妈，我是真的不舒服。”
    “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吧。陶然也不会打牌，去了也只能干坐着。”
    “陶然，不是妈说你。这可真是你的不对了啊。过年不久是图个吉利开心嘛，你这样一推再推的，不是装清高是啥。”
    陶然啪一声放下碗筷，惊倒了正在夹饺子的他们一家三口。
    陶然看着他们，看到自己的眼睛都酸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她知道过年是图吉利开心的，可是要她硬生生的参与进去，她哪儿来的吉利开心啊？
    她的愿望就只是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吃顿年夜饭，不必讨论那些无关的人的事情。似乎，她这样的小小愿望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因为不愿意参与无聊的活动，被婆婆说清高！那么等她出去玩儿了一个晚上的牌，输了几千块以后，是不是又要被婆婆说不受教？
    淡定，淡定！现在不是发火儿的时候，不能发火儿！婆婆一直对你很好不是吗？她对你贴心的很呀，陶然。别这么计较，老人家都喜欢看着一大家子的人其乐融融的才开心，冷静，冷静。
    “对不起啊，我真的不太舒服。而且，我不喜欢这样的聚会。爸，妈，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吃年夜饭，然后谈谈心，话话家常。最好的情况呢，是可以围在一起守岁，看春晚。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在始终敲响的时候，我身边有我最爱的亲人。”
    “不愿意去就不去，逼孩子干啥。吃饭吃饭。佟浙，开瓶红酒，咱们一家人坐着品品，话话家常。”
    佟浙深深地看了陶然一眼，看着她低眉垂目的坦然，看着她一脸冷然的镇静。
    第一次，在他家人面前说出内心的想法，却怎么也想不到她的要求会这么的简单。
    亲爱的，是错觉吗？为什么觉得你连努力一下都不愿意了？为什么觉得，你对佟浙和佟浙的家，有一种死寂的沉痛呢？
    “来，给我。”
    佟浙爸爸要来儿子打开的酒瓶，亲自给陶然斟满了杯。
    “爸？”
    “陶然啊，你嫁过来这么多年，咱们一家人都没好好的喝过一杯酒。来，陪爸喝一杯。”
    “我······”不能喝酒。
    “喝一杯。这么多年跟着佟浙，受委屈了。”
    “爸。”
    “爸知道，有许多事儿啊，是佟浙的不对。爸没老，明白着呢。你为佟浙付出的爸都看在眼里了。佟浙要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咱喝了这杯酒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来年盼个好彩头。来，都举，都举。希望陶然明年给咱家添个大胖孙子。”
    “好。谢谢爸。我跟着佟浙，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嫁给他，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还有您和妈都对我特别的好。陶然知足了。陶然干了。”
    佟浙看到她顺着眼角滑落的泪了。这一刻，他懂了她的眼泪。不是为了不愤，不是为了委屈，只是为了感动。
    这些年，他一直都没有给她她想要的那种简单。这些年，他一直都没有问过她的梦想。他只顾一直不停的走，却落下了她，那个他心头最疼最疼的牵绊。
    其实，她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女人。甚至给她一个微笑，一句问候，她都会觉得幸福，觉得满意。
    和旋的铃声打破了这样奇异的气氛，陶然微笑着说抱歉，却还是接了电话。有的时候，他很羡慕电话那头的人，因为即使在讲电话的时候，陶然都是带着微笑的。那种，很亲切的语调和柔软的话语，一下轻轻的打在心头，暖暖的，像是她年轻时候的撒娇。
    “妈，也许她今天真的不太舒服，你也别勉强她了。家里这种姑嫂聚在一起除了八卦就是八卦，跟应酬似的，她受不了。”
    “就知道心疼你媳妇儿。现在这些事儿不自己应付，以后我和你爸老了怎么办，现学啊？”
    “妈，你瞧你说的。你和我爸一定能长命百岁。看来，儿子敬你们一杯，祝爸妈长命百岁，身体健康。来来来，爸妈，喝完啊。”
    “敬爸妈也得等我一起敬嘛。爸妈，我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也不会说话，你们也多担待。”
    “一家人，瞎说什么呢。走一个啊。”
    “你少喝点，胃不好。”
    “知道。你可得多喝点，养颜。”
    陶然放下酒杯的手顿了顿，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在这个家吃饭了吧？这样的场景，真像是在送别呀。过完了今天，她陶然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里了。再也没有机会进到他的家门和他的父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对了，这饺子里包了辣椒馅儿的，花生馅儿的，大枣馅儿的，吃到辣椒可就一年红火了，赶紧吃看看。”
    “你今年是怎么了？包这么多馅儿。”
    “习俗不能丢嘛。”
    “前几年也没见你这么勤快呀。”
    “那不是没赶上嘛。”
    又是电话？
    “我说，你那电话能不能关了？这一天响了至少有十几次了吧？”
    “拜年的吧。”
    “我看看。”
    佟浙一把夺下她手机，翻看着她的信息。
    “诶，你别动我手机。喂，你给我。”
    “陶然妈妈，生日快乐。然然，今天你生日啊？”
    “陶然生日？怎么不早说呢，你早说，妈就给你做点儿别的了。生日不能吃饺子。”
    “就是啊陶然，在家这么多年了，我们还都不知道你生日是今天呢。”
    “妈给你下碗长寿面去。等着啊。”
    “妈，不用了，您赶快坐这儿吃饭吧。不讲究的。”
    “又不懂事儿了吧？这个必须得讲就，要不你得受一辈子气。老话说啊，生日吃饺子不好，这饺子里有气儿，你吃下去了不得受气呀。不行，说什么也得给你做面去。”
    “爸，你说说我妈，真不用。”
    “得做得做。你都嫁过来七年了，说什么也得让你妈个你下碗长寿面。这佟浙也真是的，也不早说。”
    他？他哪儿知道今天是她生日啊。
    “妈，您坐着，我去。我亲自给老婆做面条去。”
    “爸妈，咱们吃饭吧。”
    “陶然，别哭啊，妈嘴快，有什么说什么，妈是怕以后我和你爸都老了，没人教你和姑嫂处关系呀。”
    “我知道，我都知道。爸妈，谢谢你们把我当闺女一样。”
    “傻孩子。我跟你说啊，你那盘饺子不许再吃了啊。你多吃点儿菜，啊。”
    “谢谢妈。谢谢爸。”
    今天是她的生日？今天竟然是她的生日？她的电话从早上就一直不停的响，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的朋友，她的同学，她的同事，甚至是她的学生都给她发信息打电话，而他，作为老公的他，却不知道今天是老婆的生日。
    难怪她要他陪着她，难怪她一脸的落寞，难怪她对他冷淡，难怪，难怪······
    佟浙小心翼翼地在厨房煮面，小心翼翼地荷包鸡蛋，又小心翼翼地用酱汁在盛好的面上画个笑脸。
    亲爱的，对不起。
    佟浙，对你，总是有太多的对不起，太多的歉意，太多的难以挽回。
    佟浙对你，总是有那么多的难以开口认错。现在佟浙才发现，原来我们之间缺少的不仅仅是交流而已。还有佟浙一直不肯付出的心。
    佟浙一直以为自己在付出，在做可以让你快乐幸福的事情。佟浙也一直觉得，你会因为佟浙的成就感到开心。可是你不开心，你一点儿也不开心。你每次看着佟浙眼睛的时候，都带着几分的不解，几分的压抑着的痛。
    佟浙想起，你不止一次的说你要的不是佟浙给的幸福，你要的是两个人一起创造的幸福。
    佟浙懂了，幸福，不是谁可以给谁的。是两个人因为某种感情发酵了，自发甘愿的付出，然后糅合在一起，彼此尊重，彼此迁就，彼此相依。
    原来，这么多年，佟浙给的东西，真的伤害了你。
    你不止一次的说，你要的不是那些物质的东西。可是佟浙觉得，没有物质上的东西，感情就特别难以维持。直到现在，佟浙想到我们刚结婚的那段儿，物质贫乏，可是你笑的很开心。耳边回响着你最常说的话就是：老公，我很幸福。我们在一起为我们的家奋斗呢。
    曾几何时，佟浙在看到你的笑，听着你软软的嗓音的时候，把所受的委屈全部倒给你。佟浙抱着你笑过，哭过。我们一起笑过，哭过，为难过。你一直不离不弃，你一直都在身边。你说要和佟浙一起创造幸福，不要佟浙一个人给的幸福。因为，幸福不是别人给的。是两个人共同创造的。
    老婆，佟浙错了。
    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