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帐暖:暴君怀里正好眠

第276章


    菱儿缓缓闭起双目,耳听剑声挟风,刺向她的心房所在。
    听长剑来势,他没有丝毫迟疑。
    “杨五哥,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快些去阻止擎天哥哥,不能让他杀了菱儿!菱儿毕竟...毕竟是他唯一的妻。”
    屋角后,白薇面露惊忧,握住杨煜的腕,便欲挺身纵出。
    “聂国主!剑下留人。不要伤害我母亲!”
    暮然间,一道稚气未脱,却缠有浓苦的少女嗓音在冷宫院门之处响起。
    白薇腕上一沉,被杨煜反手握住,她回转头去,杨煜双目正自注视着她。
    “小白薇,先别冲动,看看局势,再做打算。”
    白薇颔首,缓缓伏地身子。
    长剑,于菱儿胸前三寸之处,止下。
    菱儿倏地张开双目,院门处那道嗓音,是这世上唯一能够使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活人的声音。
    凝目望向门畔,入目之处,细雨下,少女双眼满是泪迹,孤单站在那里。
    “聂国主,不要杀害我母亲。”
    少女疾步来到菱儿身前,横身夹在在菱儿与长剑之间。
    菱儿与长剑之间只有三寸空隙,不足少女容身,她擦剑而行,剑尖划破衣衫皮肉,鲜血急湍涌下。
    “芊芊...”
    少女正是芊芊。
    菱儿拥住芊芊的身子,后退五步。
    聂国主执意不肯撤剑,她做母亲的无法看着女儿血流不止。
    “芊芊,小傻瓜,你不知痛么?可不能挡在母亲的身前。”
    菱儿撕下身上白衫,微微俯低身子,替芊芊包扎胸前创口。
    “母亲,你莫哭。芊芊不痛...”
    芊芊娇然一笑,抬起左手拭去菱儿颊边泪水。
    菱儿心中大恸,倏地拥女儿在怀中,抽噎声由轻转浓,由浓转作难抑、难歇。
    “好芊芊,母亲愧对于你,连最最普通的生活也难以给你...”
    “与母亲在一起,芊芊已经最是知足...”芊芊拥着菱儿的腰际。
    母女两人的哭声近在耳边。
    聂擎天握剑之手微微颤抖,缓缓垂低,剑尖指在地面,一片枯叶落在刃上,断折成两半。
    “芊芊,你出去,朕答应过杨菱儿要将你养育成人,便不会食言。今日是朕与你母亲做以了结之日,你莫要多言。”
    “父...聂国主,你...你罚芊芊好不好?让芊芊代母亲受过,母亲她好苦,你...你对母亲好一点,让芊芊代替母亲而死,好不好?母亲欠你什么,芊芊来偿还...”
    “住口。若是你坚持,朕可满足你的愿望,送你母女二人同去。”
    聂擎天一声轻喝,充满恼怒之情。
    芊芊身子猛然一缩,面上神情惊恐,显然害怕已极,心想这是自己的父亲,可不如大胡子叔叔那般温柔。大胡子叔叔待他的儿子杨怅,可亲近。
    “公子,让菱儿与芊芊说一句话,而后,菱儿给公子一个满意的答复,可好?”
    菱儿淡淡笑着,迎进了聂擎天的眸,后者如同遭受火炽,匆匆别开了眼。
    “不要耽搁太久!天色将明,朕还要早朝。”
    聂擎天微微侧过了身,走远了些许,并不窥听菱儿母女的话。
    “芊芊,你给母亲跪下。”菱儿声线严厉,凝着芊芊的颊。
    芊芊一凛,双膝委地。
    “母亲。”
    菱儿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芊芊,世上男儿皆无情。母亲要你发誓,这一生一世不得对任何男子动心!再有,冤冤相报,难结难了,母亲也要你发誓,此生无论母亲发生什么,你都不得记恨你父亲,更不许为母亲报仇,你只要安安好好的张大成人便是。”芊芊心中有如潮涌,她年岁尚小,不懂何为对男子动心,更加不懂何为世上男儿皆无情。
    但是,母亲受父亲冷落,她如何能不记恨父亲。
    而且,母亲若是出了意外,她岂能不闻不问?
    “芊芊不懂,何为不许为母亲报仇,母亲...你...你...”
    “不许多问。母亲的话,你不听么?还不立誓!”菱儿双眉蹙起。
    芊芊唇瓣颤抖,泪珠一颗一颗自眼眶滚下,向菱儿磕了三个头,而后右手抬至脸侧。
    “芊芊向母亲起誓,这一生一世不会对世间任何男子动心。不会记恨父亲,也不会...不会为母亲报仇。”
    菱儿略略点头,“若违此誓,母亲死难瞑目,你可懂得?”
    芊芊连忙道:“是。芊芊一定谨遵母亲的嘱咐。”
    芊芊乖巧懂事,菱儿心生疼惜,将女儿扶起,望向丈外清冷月光下的男子。
    “公子,可否让候在院外的侍卫,将芊芊送回柴房?她明日...明日还要起早与奴婢一起打扫庭院,不是么?”
    聂擎天背影微微一僵,缓缓转回了身,左手向门处挥了一挥。
    “来人,送芊芊...送公主回房。”
    菱儿微微苦笑,这‘公主’二字,说了出来,可有什么趣味么?芊芊可从未得这二字庇佑。
    脚步声纷乱响起,两名侍卫踩着枯枝进入院中,一人各持一只纤细手臂,将芊芊向院外带去。
    “母亲,我若是走了,那你呢?明天...明天芊芊还能看到母亲么?明天芊芊还来看母亲作画,好不好呢?”
    芊芊脚步拖沓,扭回头深深打量母亲的颊,生怕以后看不到母亲,这时视线竟移不开来,到得日后,大唤‘母亲’二字,却无人应答,那可是世间最痛之事。
    “芊芊乖,母亲等你来为母亲磨墨。”
    菱儿面上笑意温柔,眸中亦投出两道不舍的光。
    待芊芊身影消失在了门处,菱儿收起面上笑意,淡淡望向聂擎天。
    “公子,请执剑。”
    “嗯。女儿,朕...会照顾。”
    呼呼风响,长剑薄刃,划破雨丝,急急刺向菱儿心口。
    这一剑之后,便可洗清过往诸多耻辱,聂擎天便再无不可回视的过去与污点。
    然而...
    剑尖,触衣即止,再也刺之不下,甚至连一寸肌肤也不愿伤及,是否,剑尖不舍佳人?
    “是了,菱儿却忘了。”
    不期然间,菱儿幽幽开口,声音如蝶翼,飘渺难描。
    聂擎天眉尾轻颤,竟有心回答她的话,一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不是么?
    “忘了什么?”
    “公子手中之刃,定是世所难寻的宝剑。”
    素白细腻的指,轻轻抚过剑身,刃破指腹,血珠凝在剑刃,久久不落。
    “若是以这剑杀了菱儿,那么岂不是...脏了公子的利剑?公子前后两次驻剑,皆是因为恐脏污长剑,不是么?”
    菱儿抿唇笑了一笑,将眼中泪迹逼回眼中。
    “公子,菱儿曾向你说过许多许多次珍重,今日,最后再道一次珍重。”
    最后一次,道声珍重。
    “公子珍重...”
    聂擎天心中一动,这四字,可还忘得掉?
    菱儿微微一笑,倏然转身,白裳裙裾圈转如花,双臂轻展,扑身向前,淌入毒草毒株乱丛之中。
    “菱儿!”
    聂擎天惊然嘶吼出声,握剑之手,五指骤然松脱,剑身重重委地,斩断地面数寸后的枯枝。他伸手向前抓去,指尖却是连她的衣料也不曾触到。
    公子在唤她?
    不,是她听错了!
    乱株丛中荆棘刺破肌肤,毒素侵袭血管,向身上各处涌去,一点点吞噬身体每一个角落。
    菱儿双眼发昏,朦胧之中,前方不远,毒草乱株丛深处,仿佛有一名白衫男子在向她轻轻挥手。
    那人是...
    “是公子...”
    菱儿低喃,脚步越发紧促,拨开枝丛向那人追去,她每走一步,那人便向后倒退一步。是有意躲避她么?
    “公子...”
    “菱儿,快回来!不要再向前走了,朕在毒草丛外,你回转了身来,就能看到朕...”
    聂擎天声音之中满是焦急,毒草之中,仅一株,便足以令人致命。
    菱儿脸上笑意渐浓,“公子等等菱儿...”眼前那幻影飘飘然驻步,菱儿紧步而去,衣衫布料被荆棘挂的破烂不堪,黑色毒血自创口涌出,终于来到那幻影之处,偎依在那人怀中。
    直到,身子轰然前倾,趴在数株矮丛之上,刺得满身伤口,才知那人影是自己的幻觉。
    泪水绝了堤。
    不是。
    那不是公子。
    千毒草丛之中,唯有菱儿。
    痛,自心底肺腑袭上,鲜血自口中喷出,眼前黑影乱晃,却是她穿梭丛间,惊动了栖卧花朵上的毒蜂。
    头脸、肩头、手臂,被毒蜂蛰的极痛。“好痛...”
    “菱儿...”
    聂擎天颊上温热,抬手触了,方知是泪。
    那女子便在丈外,隔着千毒,他却步不前。
    不爱她,于是可以置身事外么?
    可,心中却痛了。
    冷宫院外一阵喧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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