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血为证

叶默事先给大峻留了短笺告诉他自己要来石窟神殿祭拜天神，因此日出前她没有急于回去。巨人仍在城中，叶捷已颁发政令，所有市民白天必须留在家中，昼夜店也必须歇业。
    天亮后叶默由雷诺陪着，到各个洞窟中拜神。雷诺看着小东西按照地球东方人的仪式虔诚地跪在地上，心中很是感慨。信仰是血族生存的精神支柱，是将血族凝聚在一起的基石，忠诚使血族坚不可摧，因而数万年来血族主宰着这颗星球。看见小东西是真心信奉霍曼天神，雷诺的心安稳了许多。
    而蓝血族没有信仰，这正是他们背叛的根本原因。雷诺心里非常清楚，血族对此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的。他们把地球人虏掠到帝国，却没有指引他们更没有善待他们。今天的这种局面，血族、尤其是贵族、长老会、以及他自己不应深刻反思么？而蓝血族并没有像巨人那样虐待屠戮血族俘虏，反之，在他们的治下，血族平民能够很好地生存下来。若非亲眼所见，他恐怕也不会相信吧。
    二十万蓝血族的生命，的确不该为了一位亲王全部断送。
    叶默拜祭过石窟中的主要神坛，已过了正午，她回到小石穴中坐在石莲上想着心事。雷诺没有跟过来，而是到主殿去找大祭司了。叶默此时的心境平静了许多，仔细思考着从雷诺那里得到的信息。
    她要劝小捷离开，要小捷首先找到萨曼莎求得她的理解和宽恕，之后蒂文亲王和雷诺应该都会赦免他吧？可她怎么才能让小捷听她的话呢？
    她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这次做事太不冷静，事先真应该和布瑞斯商量一下的，那样的话也不至于在离开边缘人后自己这么孤立无援。半月城等血族领地内都有边缘人的秘密据点，只是联系人的名单在布瑞斯那里，她从没有问过。布瑞斯很有谋略，懂得变通和取舍，不像边缘人中的极端者那样深切仇视蓝血族，边缘人在他的带领下艰难地活过了一个多世纪。若论才干，她是远不及布瑞斯的，却没想到布瑞斯坚决支持她成为新一任首领。她问过他为什么，他只推说那是因为她的强大令人心折。这似乎不是全部原因，但她只能选择完全信任他。而布瑞斯值得她相信，这几年来，他始终尽全力支持她。唉，布瑞斯如果在就好了，或许他能帮她想想办法。
    还有雷诺，必须赶快离开这里。他太引人注目了，也太容易令人怀疑误解了。
    心思太重人就容易疲惫，叶默实在累了，躺在石莲上缩成了一团。她正有些迷迷糊糊，忽然有急促叠踏的脚步声传来。在神殿中，这种声音太亵渎、太不寻常了。叶默一下子跳了起来，循着声音跑过去。
    一队士兵出现在石窟主殿中。已经略显苍老的大祭司站在他们面前，神情威严不可侵犯：“你们的J行政官承诺过，蓝血族士兵不会进入神殿骚扰天神的安宁。为什么今天失言了？”
    队列后闪出一人，正是于亮。他走上前来态度十分恭敬：“祭司大人，J行政官从来言出必行。只是今天我们也是情非得已。”
    “什么叫情非得已？”大祭司冷然发问。
    “J行政官就在峭壁下阻挡着巨人呢，因此我才冒昧地带了人上来。”
    大祭司愤怒地质问：“巨人？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坚称边缘人首领M藏身在这里，要闯进神殿来搜捕。祭司大人，这里可有陌生人？”雷诺此时就立在神坛旁边，于亮也已经看见了他，脸上现出无奈的神情。巨人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说是一个身材高大行迹可疑的人藏在了石窟神殿，竟不顾J兄弟二人的极力劝阻执意要闯进来搜查。他们若真的进来了，不仅这里的古迹会遭殃，连带在这里休眠的血族平民都可能受到连累。今天是必须交出人的，于亮为难地看着雷诺，心道：汉斯，对不住了。
    平日举止威严从容有度的大祭司眼中忽然现出了一丝慌乱，他厉声斥责：“我这里没有M这个人，神殿不容玷污和亵渎，你们必须立刻退出去。”
    “祭司大人，我真的不愿冒犯您以及您所崇敬的天神，只是难道您想让巨人进来向您要人吗？”
    事态到了这一步，谁都明白不找到M就无法收场。叶默本来藏在一个洞口的阴影中，这时忍不住跑出来挡在雷诺身前。于亮吓了一跳，心想叶子怎么也在这儿？这下子可能又多了一重麻烦。
    祭司身后一个身形同雷诺不相上下的祭坛仆人坚定地迈出一步：“大人，让我去吧。”
    似乎也只能这样了，祭司正想点头，雷诺出言制止：“我不是M，不过却是才到此地的朝圣者。巨人可能说的是我，我去见见他们，免得连累大家。”
    “不行！”祭司和叶默异口同声。
    “我若不出去巨人不会罢休的。”雷诺看着显然已经慌乱的大祭司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叶默拦住他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使劲摇着头：“我去。”
    “胡闹！”雷诺低喝一声，接着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叶默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而雷诺已经挣开她的手，从容绕过她走了出去。
    “雷，汉斯。”
    叶默想追上去，于亮赶忙拦住了她：“叶子，别出去。巨人不会在乎多抓一个人的。”
    “他们会把他怎样？”
    “我猜如果证实他就是M，他们会带他去流冰洋古斯拉里港口巨人的大本营。”
    “不行，他不是M。”
    “你别急，我保证汉斯在半月城时绝对不会有危险。”于亮压低了声音，“我们也不想边缘人在蓝血族领地内出事，先安抚了巨人回去再想办法。”
    叶默在断崖石窟里能够清清楚楚看到峭壁下的情景。空旷的碎石地上，几个巨人一拥而上挥起巨拳将雷诺打倒在地，然后重重地踢上数脚。小捷在他们身后想要阻止这一暴行，却也受了巨人一拳踉跄退后。接着巨人把雷诺拉起来推推搡搡地押走了。叶默的心疼了又疼，都怪她不好，是她连累了他。望着巨人远去，叶默起身就要跳下峭壁，身后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她回过头来，是大祭司。
    眼中有了泪，叶默单膝跪下，拉着祭司的手哽咽着：“祭司大人，是我的错。我是M，是我害了他。”
    “你是M，边缘人的首领？”
    “是的，大人。我连累了雷诺，我会去救他的。”叶默一直以为雷诺是吉亚神殿祭司的后裔，而石窟神殿的大祭司一定知道他的身分，刚刚才会想方设法帮他。
    “他竟然为了你不惜自己的安危？”大祭司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实在不能理解亲王殿下的行为。而这个女孩怎么敢直呼殿下的名讳，实属不敬。
    “是我不好，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他的。”叶默站了起来，“请容我告退。”
    祭司拦住了她：“你不要冲动，行事之前要考虑周全。现在巨人在城中白天不安全，等到日落后，你再离开吧。”
    “是，大人。”纵然心中万分焦虑，叶默还是听从了祭司的话。太阳刚刚落山，她就从洞口冲了出去，身体飞速下降，刹那间稳稳落在了地上。巨人应在军团指挥部，她不能到那里去，那么还是先去市政大楼找小捷商量办法吧。
    叶默从唐人街穿行，飞快地走着，拐进了前方一个僻静的巷子，眼看再穿过两条小街就到市政广场了。她低头飞奔，忽听吱扭一声，小巷中一扇紧闭的木门开了。她无心张望，正要从门前掠过，一只大手伸过来用力一扯把她拉了院门。又是吱扭一声，木门关上了。
    叶默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锋利的匕首，飞快地扫视一周，却意外地看见了几张熟识的面孔，一时惊喜交加：“塞斯，乔，布瑞斯，怎么是你们？”
    “M，让我们好找。”布瑞斯感叹一声，拉着叶默快速走进了房间。
    乔的脾气最直，进门后立刻一挑眉：“M，解释。”
    “我，都是我不好，做事欠考虑。”叶默难过又愧疚，眼睛里有了泪。
    塞斯连忙摆手：“哎，没事没事，你和殿下安然无恙就好。我们昨天刚刚混进城来，听说来了巨人，都很担心你们。”
    一听这话叶默的泪一下子落了下来：“雷诺被巨人抓走了。”
    “什么？”几个人都被这个消息震住了，愣愣地看着叶默说不出话来。
    “半月城里有巨人的奸细，我们进城没多久巨人就来了，声称边缘人首领M混进了城。而他们今天午后跑到月石山断崖下，说M躲在神殿中，就要闯进来抓人。雷诺为了我就跟着巨人走了。”
    “M，你怎么能让殿下为了你身陷危险之中呢？”布瑞斯责备着叶默，孰轻孰重她怎么能不明白？
    “我，我也不想。你们都知道雷诺气度不凡，很容易让人误会的。我一直劝他离开，可他不肯听我的话。”
    “气度不凡，”布瑞斯盯着叶默，眼神复杂，“你不知道他的身分吗？”
    “身分？两个世纪来他都在神殿祈祷，肯定是某位祭司的后裔。现在管这些干什么？我们快想办法救人吧。”
    此话一出，那几人的神情都变得古怪，彼此偷偷交换了一下眼色。既然亲王殿下没有告诉M，他们也不要说破吧。只是，几个人都搞不懂殿下究竟是何用意。
    不过，亲王殿下既然甘愿为了M赴险，他们眼下的责任就是保护好M——或者说——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