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嫡妃

船上生病,你是少爷?


        97全文字更新楚离虽然行事古怪,不按理出牌,但他办事却当真利落。97全文字更新。请记住本站王富与那船老大说了许久都不能说服他将马匹一起放进底舱,楚离上前三言两语便谈拢了,且那船老大还毕恭毕敬,招呼了一干水手下来,替他们将行李抬上船去。
    “这几间厢房每日都有人打扫,决计不会有灰土的,小姐安心住着便是。”船老大满脸堆笑,引着夕鸢几人往船舱里走,“马匹小的会着人去喂,今日恰好捕了一网子鱼来,晚上小的就让人炖了来。”
    夕鸢颔首浅笑,“有劳船家费心了,不知咱们这样下苏州,大约要走上多久?”
    “不久不久,若是顺风顺水的走,至多也就是半月光景。这个时节不容易起风浪,且咱们这船大又结实,哪怕是起了风浪也不足为惧。”
    只是船老大前倨后恭的态度让夕鸢有些琢磨不透,待放下行李安顿好后,夕鸢与云谨上甲板瞧了一眼,才发现这船上竟只有他们这几个渡客。
    也就是说,楚离与船老大谈的条件,就是包下了这整条船?
    夕鸢实在是哭笑不得,这么大的一条船,要包下来起码也要几十两银子,楚离可真是大方,难怪那船老大的脸都快笑成菊花了。
    可他慷慨的却不是自己的银子,要付帐的可是她啊,夕鸢颇有些心痛,想想那追了半条街的五十两,大抵就要花在这上头了。
    只是上船之后就再未见过楚离,夕鸢随口问了一声,云谨含笑道,“楚公子仿佛去察看这船只,奴婢看他平日虽然不爱言语,待人也颇有些清冷,心思却很细致呢。”
    大概也只是在某些方面细致吧,至于在银子方面……夕鸢撇了撇嘴,不敢苟同。
    这样折腾下来,也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船上米面都有,新鲜的时蔬和晒好的干菜也都一应俱全。船舱在较高的一层,生火做饭都在更下面的舱中,倒是连一点儿烟味都闻不见。船上的****们一边洗菜淘米,一边吆着嗓子唱渔歌,并非是多有技巧的歌喉,却听在耳中十分舒畅,人的心也如薄薄的云层一般,飘飘荡荡起来。
    云谨还好些,从前曾随侍太后坐船出行,染香却是头一遭,似乎见了什么都新鲜的不行。这会儿船还泊在岸边,偶尔的晃动也是水波所致,她却兴奋不已,稍有动静就拉着夕鸢惊呼一通,夕鸢只得与她道,“这会儿船还没动呢,你就这样一惊一乍的,倘若开起来了,你还不得闹腾到河里去?”
    染香却对她的危言耸听不以为意,脸蛋都因兴奋欣喜而染上了一层红晕,“奴婢听说,这水上还有好多的鸟儿,就能站在水面上捉鱼吃,怎么会有这样新奇的东西呢。”
    “有啊,好些渔民还专门养了这种鸟儿,在它们喉咙里填上东西,这样它们咬住了鱼却也不能咽下,就可以替渔民捕鱼。”
    染香望着窗外平平荡荡的水面,显得分外神往,“奴婢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坐船呢,小姐从前也没坐过,难道就不欢喜么?”
    夕鸢透过支开的半扇窗子向外望去,远处秋水长天,与昏黄斜阳连成一片,映得水面分外金黄。她并非头一次坐船,只是从前坐的都是油轮,坐这样的船只也是头一次。
    只是她的心性毕竟比染香沉稳多了,也不会像她那样大惊小怪。
    这艘船航行的终点,就是她往后要生活的地方,对她而言也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只是夕鸢却不觉为惧,正如她同宇文哲所言,没了相府小姐的身份,没了端亲王妃的权势,她并没觉得有什么值得惋惜,反而觉得更加自由。
    等到饭菜都做齐了之后,楚离才终于现身,同夕鸢淡淡道,“今晚不开船了,天色已暗,在襄平渡口停****再走。这船上夜里有人守着,也没有什么闲杂人,可以安心歇下。”
    王富闻言连忙放下饭碗,“我晚上在廊下守夜,小姐放心就是。”
    “你守什么夜,没听楚公子说这船上有人值守么?快吃你的饭罢。”染香抿唇一笑,起身又舀了碗汤放在王富面前。
    夕鸢亦是笑道,“就是,今天又是搬行李又是运车,还守夜?身子好也不能这样使唤。大家都快吃罢,这菜做的倒是开胃。”
    四样菜色,都是清清爽爽的味道,连鱼也是清蒸做法,上头淋了葱段和酱油,十分鲜嫩,还有个青菜虾皮汤做的也极好,连夕鸢都吃了整整一碗饭下去。
    夕鸢住在船舱中间,右边是楚离,左边是染香和云谨,再往左便是王富。天色黑透了之后,染香和云谨将盘子收拾下去,王富去察看马匹,屋里便只剩下了夕鸢与楚离。
    不知是否在河边的关系,天色格外暗沉,舱里点了蜡烛也不是很亮,泛着昏黄之色。夕鸢沏了壶茶,摆到两人面前,随意开口道,“师父可真是大方,一出手就包下一整条船,可咱们又没有那么多人,空着许多舱房未免浪费。”
    “包下整船更放心些,那些跟着你的人如此以来也不能上船,可以省心不少。”
    他说罢之后,又抬眸子扫了夕鸢一眼,“怎么,你在此事上似乎颇有微词?”
    夕鸢摆了摆手道,“不是颇有微词,就是觉得……咱们虽然不缺银子,但有些地方还是不必太过铺张。昨日睿亲王找我,不管是蓄意也好,巧合也罢,应当都不会再有下次,师父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银钱上的事你不必担心,到了苏州也没什么需要花销的地方,该花的银子就不能去省。至于睿亲王……”楚离似笑非笑的看了她道,“谁说我耿耿于怀了?”
    夕鸢语塞,只得同他从细分析,“到了苏州之后,买住下的宅院,修缮院子,买牲畜回来养着,样样都要用银子。而且也不能做吃山空,再加上买铺子,做营生,请伙计……算下来五百两怕都不止,怎么就没有花钱的地方呢?”
    楚离听罢似是沉吟了片刻,手指轻轻敲着着桌沿,一点一点吸引着人的目光,“宅院的事你不必操心,自然不会让你露宿街头,至于门面铺子,也远不没有那样大的花销。至于这船,与船家商量的价码恰好就是五十两,那银子也算是凭空所得,这样花了你难不成也觉心疼?好了,夜深了,早些歇下罢。”
    “什么凭空所得,那明明是我的劳动所得……”夕鸢忍不住小声念叨了一下,而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听楚离话中意思,是要帮她找房子呢,还是已有了合适的房子?
    抬头再想去问,却见面前已经空了下来,空余个茶杯,握灾手里尚有余温,却不知人是几时走的。
    这人……夕鸢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收好了杯盏,然而如此,方才没问出口的话,经****漂泊,便也在脑海中被压了下来。
    夜里夕鸢躺下时候,觉得走水路坐船倒也不错,先前总觉得坐船看来看去都是水,瞧的久了未免枯燥。谁知今日单是在码头,便已经热闹非凡,这船又厚重稳当,估计不会有大颠簸,每日还有新鲜鱼虾能吃,越想便越忍不住弯起嘴角,觉得楚离这任性之举,做的也还算不错。
    初上船的几日,众人都新鲜劲儿未过,尤其是染香,总要往甲板上去跑,夕鸢只怕她一不留神再摔了下去。只是王富却仿佛比夕鸢还着紧她的安危,染香若是要去甲板,王富必定在身后跟着,几日下来,夕鸢见状便不再拘束着她,随她去了。
    王富与染香的事,夕鸢也曾与云谨四下说过几句,云谨倒也看出几分王富的心思来,“奴婢看着,那王兄弟倒是个很实诚厚道的人,对香姑娘也是真心实意的好,若是香姑娘能够对他也有一般的心意,那就真是好事一桩了。”
    夕鸢含笑颔首,却又想起王富从前所做之事,“可是王富从前毕竟对染香……虽说咱们都明白,他也是迫于无奈,但是染香会否介意此事,你与我可是都不知道的。”
    “要不然,就将这事儿瞒下来,不说与香姑娘听了?反正这也都是过去的事,咱们不说,王兄弟自己不说,香姑娘又哪儿能知道呢。”
    夕鸢摆手道:“我看这不成,王富那个性子,若对染香是一片真心,未必能够将话藏着。何况若是蓄意瞒骗,日后再被拆穿,只怕染香要更加生气。我如今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染香从前心仪的是应总管,王富这个样子的。我倒怕她未必能瞧入眼去。”
    “这倒也未必,应总管是好,只是好的有些不食烟火气了,王兄弟倒更像个过日子的人。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处的日子长了,香姑娘的心思没准儿也就松了。”云谨抿唇一笑,又似无心道,“小姐也别总想着香姑娘的事儿了,这来日漫漫,您也该为自己往后打算打算。”
    言下之意,无非又是要她抓住楚离,别错失了机会。云谨每每一说起这个,夕鸢便笑着岔开话去,她不是不懂云谨的意思。在这个年代,嫁过人又被休了的女子,绝不是个光彩的身份。云谨毕竟还是这个年代的传统思想,觉得女子就要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才算完满,所以总是有些怕她往后找不到合适郎君。难得眼前又有楚离这样一个光彩熠熠,十项全能的男子,云谨自然想变着法的撮合两人。
    殊不知,夕鸢却根本没将嫁人这回事放在心上,好容易没了那些规矩教条的束缚,正是应该到苏州好好为自己做些事情的时候,嫁人不是又往笼子跳么?
    她可没那么笨。
    本来这一切都安稳顺遂,风平浪静,可也不知是乐极生悲还是怎的,过昌平洲的时候,因着一个白天都没开窗子,夕鸢夜里睡觉便随手打开了半扇敞着,心想这儿的气候已经比中原暖和许多,应该也没什么大碍。睡着了还不觉得,到了早起夕鸢便觉得有些不对,额头脸颊都有些轻微的发热,再过一会儿便开始浑身无力起来,手和脚都不住发软。
    云谨端来早饭之时,见夕鸢竟还躺在床上,初时只当她是犯懒,而后才觉出不对来,上前一瞧,夕鸢脸上都烧的滚烫起来。云谨吓了一跳,却好在没乱了阵脚,急急忙忙的跑出屋去,问楚离该如何是好。
    夕鸢朦朦胧胧中大约明白自己正在发烧,也是有些懊恼怎么这样不当心,自她到了这儿后还没生过什么大病,这头一遭就病在了最不恰当的地方。这会儿船只已经离了岸边,也没有什么随行的大夫,更不知船开了多久,能不能停回昌平洲的码头去。
    她不禁有些懊恼,出门的时候带了千般万般的东西,可就是没带着药材。风寒虽然不算什么大病,可一发作起来却也不得了,眼皮子重的像灌了铅块,脑子也像搅了浆糊似的,思绪渐渐有些不清起来。她心中倒有些意识,告诉自己不能睡不能睡,可终究抵挡不住,还是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世界都陷入一片昏沉黑暗之后,忽然又瞧见了几分光亮,夕鸢睁开眼睛,竟然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的背影,大约还是七八岁的年纪,正跪在地板上用抹布擦地。
    不远处传来女人严苛的声音,“擦仔细点儿,一天到晚就会偷懒,等擦完了地板,一会儿去把碗也洗了。”
    小女孩怯怯抬头,“可是……我还有功课没做完,能不能晚一点儿再去洗碗?”
    “你个小东西,翅膀硬了,会顶嘴了?也不想想是谁给你吃给你穿,难道是靠你那短命的妈么?我带你弟弟就够辛苦了,你还不知道替我分担分担,女孩子念再好的书又有什么用?看你那脸就晦气的很,真是个赔钱货!”
    女孩被训斥的涌出了眼泪,却又紧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声音,女人又恶狠狠的骂道,“快干活,哭什么哭,再哭当心我打你!”说完了一边朝屋里走一边自言自语,“真是的,养这么个没用的丫头,一天到晚除了会让人生气什么都不会……”
    而小女孩在她的身后慢慢站起,通红的眼眶里闪烁着超出年纪的愤恨目光,小小的手掌攥紧成拳头,肩膀有些微微发颤。
    夕鸢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意识游离,只是小女孩和女人似乎都看不到她,她就像透明的一般。
    视线慢慢模糊,再清晰的时候眼前又变了一处场景,刚才的小女孩已经长大,站在她从前跪着哭泣过的地方,手中拉着一个名牌行李箱,妆容精致,神情冷淡。
    面前的一个中年男人正在与她说话,态度殷勤,似乎是在挽留她。
    “你看你,这都工作了,还搬出去多不方便?留在家里,阿姨还能替你做点饭吃,再说了,你一个人懂得怎么支配花销么,还不如把工资卡给我,爸爸可以替你存起来。等你需要用的时候,再找爸爸来要,好不好?”
    女孩唇角勾起一丝笑容,只是眼中却冷冽如冰,毫无感情可言,“爸爸真会打算盘,给你们使唤了十几年,还不肯放过我么?”
    男人变了脸色,拍着桌子恼火道:“你说什么呢!”
    “我说错了么?看我在银行做到高级主管,现在发觉我不是赔钱货了?可惜啊,我的钱就算拿去撕了烧了,也不会给你们一个硬币。你对我和妈妈的侮辱咒骂,阿姨和弟弟这么多年对我的刻薄呼喝,你以为我能够这么轻易就忘掉么?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觉得自己最失败的事情,就是有你这种爸爸!”
    女孩说完之后,毫不留情的拉着行李,推门而出,身后传来男人震怒的吼声,“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要是没有老子你早就死了,一点儿都不知道感恩图报,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个女儿!”
    耳边男人的吼声逐渐消散,夕鸢缓缓合上眼眸,只觉得心里疲累不堪,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些过去的事情,一直都尘封在心底深处,她刻意想去遗忘那段过去,想要遗忘掉自己曾经待在那样一个家里,拥有那样一个父亲。
    都许久没有去想过了,如今……难道是烧的犯了糊涂,才做起旧梦来了么?
    夕鸢的神志像是漂浮在海上的浮木一般,一会儿浮起一会儿沉下,周围似乎有人在断断续续的说话,额头上觉得暖洋洋的,仿佛有双极温柔的手在轻轻抚摸着他。她想去听个仔细看个明白,却又没有法子,挣扎了片刻之后,终于眼前又落入一片黑暗。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她也觉得脑子里仍是一片茫然,上眼皮睁了两三下才勉强睁开,身上必定是出了许多的汗,前胸后背都潮乎乎的,也没有力气。
    “醒了,醒了!”云谨低叫一声,“小姐醒了,感觉怎么样,可要喝些水?”
    这种感觉夕鸢并不陌生,就是高烧刚刚退去不久时,从眼皮到喉咙,从头顶到脚底,全都提不上一丝力气,绵绵软软的。她轻轻点了点头,云谨立刻便递过一杯水来,喝下去后,总算觉得喉咙轻快了几分,不像刚才那样干哑了。
    感觉缓和了几分后,夕鸢才挨着床柱靠坐起来,云谨又在她身后垫了个大软枕,仔仔细细的掖好被角,“小姐等一等,染香去端药了,一会儿就能送过来,喝完了药马上就能够好了。”
    夕鸢有些困惑,“哪儿来的药?咱们的船靠岸了?”
    不对啊,船身还在轻轻摇摆,应该不会是她病得天旋地转了吧?
    “没靠岸,早起奴婢发现小姐病了,赶紧就去找了楚公子,他来替小姐把脉之后,当下就让船家又划回了昌平洲的那个码头。好在当时走了不远,回去也没费什么功夫,楚公子自己上岸,去抓了些药回来。小姐没醒的时候,奴婢已经喂小姐喝了一次,虽说没喝下多少,到底还是起了些作用。阿弥陀佛,好在小姐这会儿醒了,看来是没有大碍了。”
    楚离?“他还会把脉抓药?”
    云谨会意,点头道:“是啊,要说楚公子真是厉害,平时瞧不出来,却样样都会。他过来一把脉,就说小姐不单是受了凉,还有些水土不服,二者撞在一起才发起热来。”她抚着胸口,似有些唏嘘之意,“好在有楚公子在这儿,着实帮了不少的忙。”
    两人正说着话,便见染香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她见夕鸢醒了也是如云谨一般的反应,又是念经又是松下口气,捧了药碗便要喂夕鸢,被夕鸢赶忙拦了下来。
    “我哪儿就病成这幅样子了,又不是不能动弹,药碗给我,我自己喝了便是。”
    染香却不肯答应,“楚公子说了,小姐这会儿身子虚,且内力的病根儿未必就压制住了,要仔细将养呢,千万不能再粗心大意了。小姐这一病,可是吓坏奴婢了,小姐就别再逞强,让奴婢伺候您吃药罢。”
    夕鸢无法,只得由着她来,喝完药后又用清茶漱了漱口,嘴里也清爽了许多。她脸色仍旧有些苍白,精神却好了许多,点了点染香额头打趣道,“我看你们如今是越发不拿我的话当一回事了,一门心思都用楚公子说的话当圣旨呢,左一句楚公子说了,右一句楚公子说了,倒不知他怎么这么大的本事,把我的两个心腹都笼络了过去。”
    染香笑着躲闪,却还不忘将夕鸢的手放进被子中去,“咱们自然还是听小姐的,只不过小姐这回生病,楚公子对小姐也是照顾颇多呢。小姐醒来之前,楚公子还一直在床边守着,怎么这会儿倒不见人了。”
    几人说了会儿话,云谨又怕夕鸢累着,便与染香先退了出去。她本想留下守夜,夕鸢却笑着连说不必,烧都退了,还有什么好守的?喝完药再睡上一宿,大抵明天就病症全消了。
    她二人走后,夕鸢倒也不觉困倦,兴许是白日里睡得多了。想起行李中放了两本白话神鬼杂谈,她便想下床去取了来看,谁知这会儿门边却传来一声微微的动静,而后便见到楚离从门外走了进来。
    夕鸢愣了愣,下意识的想到,自己现在必定是蓬头垢面,形象糟糕的一塌糊涂。虽说楚离也不算她什么人,可好歹也是个异性,还是个潇洒俊逸的异性……
    虽然夕鸢不拘这些小节,但还算是个爱惜颜面的人,这会儿这么狼狈,心中不禁有些懊恼。
    不过这会儿再想这些也来不及了,病着的时候,估计怎么难看的模样楚离都见过了,现在又何必计较呢。
    这样一想,心里便豁达了,抬手指了指前头的座位道,“师父坐呀。”
    她现在一口一个师父喊得倒是流利顺畅,大概也都得益于楚离时不时的威逼压迫,强权下头出成效,这话说得倒也有些道理。
    谁知楚离却没坐在椅子上,反而是挨着她的床沿坐了,极自然的伸出手来,用手背在她额头上试了一试,眉头舒展着点了点头,“已经退热了。”
    他的手背柔软温暖,在夕鸢额头只停留了片刻的功夫,却让夕鸢心口一跳,有些不大自在。她当然不是那种推崇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人,只是楚离一直以来都让人觉得有种淡淡的距离,不好亲近,如今他主动打破了这屏障,倒让人有些不大适应了。
    烛火下楚离的轮廓显得没有那么棱角分明,却带着一种别样的柔和,夕鸢不自觉的向侧面闪了一下,低低道:“嗯,那个……给你添麻烦了。”
    “倒也谈不上麻烦,好在昌平洲大,该有的药材也都一应俱全,你若是病在荒郊野外,那才是真正的麻烦。”楚离不以为意,从衣襟中拿出个小瓷瓶来,上头描着素色花样,古朴好看。他倒了一粒黑色药丸在左手掌心中,墨黑之色愈发显得他手掌细腻光洁,但右手常年握剑,大约就没有这样干净柔滑了。
    “把这个吃了。”
    夕鸢拈过丸药,也猜不出是什么东西,看楚离的模样大概也是不打算说了的,便乖乖仰头吃了下去。这药看着漆黑,吃到口中却没有什么苦意,反而有些清甜,像是初夏时节新熟的蜜桃。
    “这是什么啊?”夕鸢有些意犹未尽,很想再开口要来几颗,嘴里没滋味时便当糖来含着也不错。
    楚离将那瓷瓶放在她的枕边,淡然道,“就是些养身的药丸,从前练功觉得累了,师父便让我含上一颗,你若觉得嘴里没有滋味,自己倒出一颗含着便是。”
    咦,倒是和她想到一起去了,送上门的东西自然没有不要的道理,何况听楚离话里的意思,这小药丸也是颇有来路,夕鸢便毫不客气的收了下来,“多谢师父了。”
    楚离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而后又缓缓挪开,望向桌上烛火,“白日里你昏睡之时,神情颇有些挣扎,可是被梦魇了?”
    夕鸢怔了怔,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点了点头道,“是做了梦,梦到一些从前的事情,神情不好也是正常。”
    楚离神情微动,抬眸道:“是梦到了从前的不快之事?”
    不快?那些事情,根本就是苦难,哪里能用简单的不快二字形容。夕鸢不由苦笑,“都是些许久以前的事了,岂止不快,真的是宛如噩梦一般。只是年份久远,一直积压在心里,想不起来倒也没什么事。今日或许是病的糊涂,才梦见那些事情了罢,现在清醒了便好了。”
    “从前的苦痛之事,若想忘记,确实不易。”楚离的目光仍旧凝视着幽幽烛火,声音不高,“不过既然都过去了,倒也不必太过执着。”
    夕鸢眨了眨眼,抿唇笑道:“多谢师父安慰,只不过这话由你来说是不是不太合适?先前对复仇,师父似乎也是执着多年,不肯放弃念头啊。”
    楚离看了她一眼,随意摆了下手,动作十分洒脱,“这是两回事,怎可相提并论。”
    夕鸢猜想自己再说下去,楚离必定又要搬出师父架子来压着她,便索性不与他争辩。她醒过来时便已是深夜,也不知现在具体是什么时辰,“这是到哪儿了?”
    “已经到了瑶州,离苏州大约还有三日的路程,你按时服药,下船之前便可无碍。”
    夕鸢想到自己的病还是他给治的,风寒虽然不算大病,可从她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感觉来说,显然都恢复的极快。在这个年代,楚离能有这两下子,医术也算不简单了。
    “师父居然还会看病,我实在有些好奇,究竟有什么东西是你不会不懂的?”
    “人无完人,我不会的事自然也有许多,这些都是日常所需,我也是稍有涉猎,不算精通。”
    夕鸢打趣道:“这么说来,师父对自己的医术倒不算很有信心?莫不是是拿我开刀做试品了罢?”
    楚离唇角微微挑起,不知是不是烛火的缘故,眸中仿佛也闪烁着些许微光,显出一股别样的魅惑意味,“再胡言乱语,仔细我配两幅药掺在你的药里,喝的你再躺上两天。”
    夕鸢知道他不过是随便说说,笑盈盈道,“师父就我这么一个徒弟,怎么会如此狠心呢?”
    不知怎么,从前与人再怎么投缘,也不曾这样肆意说笑。不知是如今没了端亲王妃那重身份的缘故,还是因为面前之人是楚离的缘故。
    “如此的油嘴滑舌,巧言善辩,可见病是好了大半。”楚离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袍,仿佛是瞧见夕鸢手边的水杯已经见了底,便又替她斟满了一杯。
    如此简单的一个举动,却十分妥帖细致,夕鸢暗自想到,这生病了倒也有些好处,连楚离都亲自劳动,来替自己倒水。
    她越想便越是觉得奇怪,记得楚离与她第一次照面的时候,那眼神像是含了冰的刀子一般,锐利刺骨,看的人不寒而栗。如今两人能变成这般局面,实在是大大的出乎了夕鸢的预料,也是她当初绝对没有想到的事情。
    那会儿楚离为什么对她流露出那种神情呢?难不成自己从前得罪过他?
    她蹙眉仔细想了想,却也全无头绪,不过也是了,这身子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最多也就是入宫去看看太后。顾府家教也算严谨,顾夕鸢自己更是名门闺秀,怎么会招惹上楚离这样的人呢?
    要不是因为自己,那难道是因为顾府?
    夕鸢心头一动,想到楚离先前说的仇敌,不知为何,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他的仇人是否与顾府有些关系?
    只是这些事,想来想去也不过是猜测而已,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话说的极好,虽说这会儿已经不再发烧,可身上还是乏累的很。船身悠悠轻晃,外头水波涟漪的细微荡漾声音纷沓入耳,脑子又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还是等养好了病,有了精神,再去思考那些耗费脑子的事罢。
    不知是楚离配的药方管用,还是那桃子味的小药丸管用,第二日夕鸢便再不觉难受,下地走动全然无碍,只是云谨仍旧放心不下,时时过来盯着夕鸢,不许她吹风,更不能误了喝药的时辰。
    夕鸢觉得自己压根就已经大好,偏偏云谨和染香不肯相信,总拿她当病人对待。只是在船上束手缚脚的日子也不必再忍受多久,因为这船已经靠近了苏州码头,到了正午时分就可停泊。
    走了这么久的路途,又遇上这么多的事情,如今总算到了目的地方,夕鸢心头自然欣喜。只是却也到了该盘算打点的时候。下了船要住在哪儿便是头一样问题,难道还要住客栈么?
    这个问题在她脑中一直盘旋到了下船,楚离和王富带了几个水手去将马车弄上岸来,夕鸢将银子递给船老大,又多谢他这一路的照料。船老大接了银子,又十分客气的问她在苏州可有落脚之处,若是没有,他在这儿还有些熟人,可以帮忙找找宅院。
    夕鸢想到自己这会儿正愁着此事,刚要点头称是,楚离却在此刻骑马上前,王富赶着马车跟在后头,只听他淡淡道,“上车罢。”
    夕鸢忙道,“且等一等,这位船家正说在苏州有些熟识的朋友,可以帮忙找人看看宅院呢。”
    “看宅院?”楚离斜飞入鬓的眉毛微微扬起,“你看宅院做什么?”
    夕鸢简直不知他是不是明知故问,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对苏州是初来乍到,也没有什么熟识的亲戚朋友,自然要自己找地方住才行。”
    楚离微微颔首,“这事儿你先前与我说过,我也同你讲了,宅院的事不必你操心。好了,上车罢。”
    夕鸢愣了愣,怎么自己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他还是一直催促自己上车呢?她又转念想到,楚离既然与苏州颇有渊源,也许他在苏州也有些人脉,已经替她寻到了好宅子,所以才说不必自己操心?
    半知半解的,夕鸢还是上了马车,一路上也不知是要往哪儿去。她掀起帘子向外望去,只觉苏州的街道与京城大不相同,许是因为这儿没有那么寒凉的缘故,街上行人的衣裳看着也都不那么厚重。
    马车平稳的向前行进,染香脸上也都有些淡淡的兴奋与期待之意,云谨轻声道,“真是没有想到,咱们居然真的到了苏州,感觉就跟做梦似的。”
    染香笑盈盈的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拧,“可觉得痛不痛?若是觉出痛劲儿,那便不是做梦了。”
    夕鸢看着二人笑闹,唇角也噙着淡淡笑意,从京城出来之后,她虽然从未说过,心里却一直有种不安感觉,总觉得空落的很,不知道前方能落脚的地方究竟在哪儿。如今到了苏州,看着这街上的喧闹繁华,她心头才终于松快了下来。
    这儿,就是她往后要过日子,要生活的地方。
    似乎是拐过了两条巷子,眼前这条街明显比方才安静了许多,两旁都是高门大院,气势不输京城中的大户宅院。
    这时马车缓缓停下,王富在外道,“到了,请小姐下车来罢。”
    这就到了?
    夕鸢一愣,第一反应是,难道楚离是让她去买这儿的宅院,这也未免有些太过于奢侈了。打个比方来说,倘若夕鸢想买的院子是普通楼房,那眼前的这些宅院,便是如同高档别墅一样的存在,根本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这不成,楚离真拿她当女大款了,夕鸢蹙了蹙眉头,走下车去想同楚离解释清楚。自己只是想要个能过日子的院子,而不是要一座媲美相府的豪宅啊。
    谁知她刚一下车,便见到门口的小厮迎上前来,楚离在旁淡淡吩咐,“去让人将马车里的东西都取下来,送到东厢去,沈管家呢?怎么不见他人?”
    那小厮手脚麻利的牵住马匹,恭恭敬敬同楚离道,“管家收账去了,不知道少爷今儿个回来,大约傍晚能够回来。”
    楚离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马鞭一应递了过去,十分自然的使唤着那小厮。夕鸢在旁看得有些发愣,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再看身旁的染香与云谨,也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
    “怎么了?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进来?”楚离回眸见她还站在原地,微微挑起些眉头道,“一会儿让管家媳妇带你去后面厢房先安顿下来,旁的事情过一会儿再说,先进屋来。”
    夕鸢抬头看着眼前的门户,虽是简单式样的黑漆木门,可看起来气势恢弘,一砖一瓦都是精心所制。方才那小厮又喊楚离少爷,又提到管家如何,这么说起来,这儿是楚离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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