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嫡妃

大败敌军,高烧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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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鸢几乎失声,说出来的话都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我虽然没事,可你却中了两箭……你……”
    宇文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似是在宽慰她,“我没事,只是两箭而已,拔出来便好了。”
    “什么叫只是两箭?你——”
    她话音未落,便被宇文昊护着向后退去,一眨眼的工夫便见他手中长剑已经落下,方才在她身后拿刀的士兵惨叫一声,身子瘫软的倒在了地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活生生的倒在自己面前,锐利无比的剑锋在他身上留下致命伤口,连挣扎都来不及便没了气息。
    那人温热的鲜血在倒下的一瞬间飞溅出来,还有些溅到了她的手背上,顺着指尖向下滑落。
    宇文昊伸手抹去她手背上的血痕,低声道,“吓坏了吧,嗯?别怕,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到你。”
    夕鸢急忙道:“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现在赶紧找个清静的地方,处理好你的伤口。”
    宇文昊摆了摆手,刚要开口,却见副将带着人马赶至身旁。副将见宇文昊受了伤,吓得大惊失色,连忙将宇文昊和夕鸢护送至一旁稍微安稳些的高处。
    这里虽然仍在战场的范围之内,只是比起方才那块地方,已经安全了许多。身边环绕的众多将士都有武器佩在手旁,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站在宇文昊和夕鸢面前。
    宇文昊的脸色比方才已经白了几分,精神看着倒没什么大碍,他侧身靠在一棵大树上,还不忘同夕鸢露出一个宽慰笑意。
    那副将却急的脸色比他还要更白,慌张道:“王爷,您背后这伤要赶快找大夫诊治才行,让末将先护送您走罢!”
    宇文昊身后中了两箭,他已让副将把箭柄折断,只留下一截露在软甲之外。夕鸢看他神色如常,可身后插着那么深的两只箭,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如常!
    “不可,我带的将士与李守成之人势均力敌,我虽受了些轻伤,可只要人还在这儿,他们的士气就不会受到影响。”宇文昊沉声下令,“不必管我了,这只是小伤,李守成也受了伤,千万别让他跑了,更要防他自尽,要尽可能抓活的!”
    副将为难不已,只得求助似的望着夕鸢,夕鸢皱眉道:“这箭矢上也不知道喂了毒没有,若是这样拖下去,伤口感染化脓可怎么办?你别让他们为难了,你要是出了事,他们更加担待不起。”
    “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宇文昊淡淡同夕鸢一哂,端出的模样尽是若无其事,同将士下令道,“都杵在这儿做什么?我不需这样多的人保护,严森你留下,其他人都去找李守成。就算将这营地找个天翻地覆,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夕鸢想到夕莺和李隆如今下落未卜,便忙同宇文昊说了一声,宇文昊又让他们仔细留心,将这几人毫发无伤的找出来,带来此地。
    众人见状只得领命退下,夕鸢想他好歹还不算糊涂,留了个副将在身旁照看。这会儿没有敌军威胁,她便可以仔仔细细的看一看他的伤势,箭矢没入的地方,如今仍有鲜血渗出。虽然不似方才那般厉害,只是也不容乐观。
    她不由自主的想到,古代打仗时候,许多官兵就是因为受了伤又得不到良好的治疗,才搞的伤口发炎溃烂,最后危及性命。
    如果宇文昊也因此而……她简直都不敢去想,不由分说的便同他道,“你随军有没有带着大夫?若是有,现在咱们就赶快去找。士兵们在下头厮杀,本身也瞧不见你的,士气受不到什么影响。你若是出了事,那他们的士气才会受损呢,你别再逞强了。”
    宇文昊闻言竟笑了起来,清朗温和,“怎么,你是怕我死了?”
    “呸呸呸!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啊!这个节骨眼你怎么还说这种晦气的话。”夕鸢又气又急,偏偏他还满脸笑意,实在是……“现在去找大夫,拔箭上药,就肯定不会有事。你为什么一定要用自己的性命来冒险呢?你如果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你让我……我就算平安离开这儿了,这辈子也都不会心安,还不如刚才给李守成掐死算了!”
    “那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只会因为我是救你而死所以不安心么?你会不会难过,会不会为我掉眼泪呢?”
    夕鸢一怔,对上的却是宇文昊无比认真的眼眸,两人相视片刻之后,夕鸢才用力侧开脸庞,狠狠道:“你若是真的死了,我才记不起你这个人来,等到了清明时节,也不会去替你上香。我就是这样没有良心的人,你现在知道救我是多不值得的事了吧?若是后悔刚才救了我,那就好好活下去,别弄得连性命都赔给我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她说的言辞厉害,谁知宇文昊的笑声却又响了起来,边笑边道,“口是心非,嘴硬心软,说的就是你了。”
    夕鸢不由气结,自己替他担忧性命,他竟还取笑自己?
    你以为你自己是关云长啊,负着伤还谈笑风生!
    “你是身上中了箭,又不是脑子中了箭,孰重孰轻,难道都分不清了么?”
    宇文昊笑着同她招了招手,“来我这儿坐下,我有话要同你说。”
    夕鸢闻言走到他身旁坐下,蹙眉道,“要说什么话?你……你背后还在流血,还有什么话比看大夫更要紧的。”
    宇文昊伸手握住她的,眼底蕴着温温的笑意,唇角扬起,“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哪怕是为了不让你落泪,我也不能有事。我留在这儿,有我自己的打算,你就别劝我了。”
    夕鸢刚想开口回应,却听宇文昊又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所以先让你歇一歇,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了,我自然会听你的话,去寻医问药。只是眼下,你还是先听我的罢。”
    歇一歇?什么叫歇一歇?
    这下头就是战场,她能歇到哪儿去?
    他的话夕鸢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眼见着他抬起手臂,而后忽然感到颈间一阵麻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隐隐约约中,觉得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香气,不是她喜欢放在屋里新鲜瓜果或是香皂的气味,而是寻常人家点在屋子里的熏香气息。夕鸢眉头轻轻蹙动了几下,眸子缓缓睁开,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屋子。
    铺陈和摆设都很讲究,床铺却十分干净,看来是专门用来待客的屋子。
    那床帐用的还是织金撒花的料子,应当不是寻常百姓家里能够用的起的。
    和上次新岁时候一样,都是在不认识的地方睁眼,只是这回夕鸢心里却很清楚,云谨不会从门外推门而入。
    只是,这儿又是哪儿呢?
    她皱眉思索先前的事情,只记得自己和宇文昊说着说着话,就被他给弄晕了……
    夕鸢忽然低低的“啊”了一声,宇文昊他身上还有伤,自己如今待得地方是安全了,可是他呢?
    想着便坐起身子趿了鞋子,头发随意理了几下便要出门去瞧,却恰好此刻,门从外被推开,进来个十五六岁的丫头,见了夕鸢便粲然笑道:“姑娘醒了,可觉得饿了么?有什么想吃想用的,都同奴婢说就是,老爷吩咐了,要奴婢一定要照料好姑娘。”
    老爷?老爷有是谁?
    夕鸢一头雾水,皱眉摆摆手打断了丫鬟的话,“这儿是什么地方,你们老爷又是谁?我是怎么到这儿,还有……是谁送我过来的,送我过来的人呢?”
    她一连问了数句,这丫鬟似乎都有些发懵,也是一脸茫然的道:“咱们老爷就是这九江的知县啊,这儿是咱们府的官邸,奴婢也不知道姑娘你是怎么到这儿的,至于同姑娘一起来的人,倒是有好多,具体的数,奴婢就说不上来了。”
    夕鸢亟不可待的要往外去,边走边道,“既然你也说不清,那我就去见见你们老爷,他总能够说的清楚吧。”
    丫鬟连忙跟上前来,忙不迭道:“老爷这会儿当真是没有空闲,和姑娘一起来府里的人中,似乎有人受了伤,还伤的不轻。老爷自你们一来,就在客房那儿跟着大夫一起忙活,要么姑娘先用些吃食,等一等再——”
    “有人受了伤?还伤的不轻?”夕鸢忽然停下步子,死死盯着那丫鬟道,“有几个人受了伤,是男还是女?啊?”
    兴许是因为她语气急切,那丫鬟被吓得声音也小了许多,“进了府的,就只有那一个男人受了伤,余下的……奴婢当真不清楚了。”
    “那除了我以外,还有没有女子跟着一同进你们府来?”
    丫鬟点了点头,怯怯的指着西边道,“那位姑娘还带了个孩子,孩子似乎受了惊吓,哭闹不止。老爷也请了大夫给她,还找了府里一个奶妈过去,就在西厢那边儿。”
    又是女子,又带着孩子,那必定是夕莺不错了。夕鸢心头暂且松了几分,可想到这丫鬟提起宇文昊伤的不轻……
    “你方才说,安置那受伤之人的客房在哪儿?”
    “过了长廊就到,姑娘还是先用些东西罢,刚才老爷特意嘱咐了的,人就在那儿,等吃了东西姑娘再去瞧也不迟。”
    夕鸢苦笑,这个节骨眼了,自己哪还有心思去吃东西。李守成抓住了没有是个谜团,众人是怎么到了九江知县府上的也是谜团,宇文昊如今情形到底如何,就更是个谜团了。
    这样多的谜团堆积着,莫说是普通饭菜,就是满汉全席她也没有胃口。
    同丫鬟摆了摆手后,她只催促着先去客房那边,否则她绝不会吃任何东西。这丫头看样子倒是个聪明伶俐的,只是毕竟不知道夕鸢的身份,且又是老爷嘱咐了要好生伺候的人,她自然不敢开罪。小声劝了几句,夕鸢仍旧不改主意,她无可奈何,只得带着夕鸢去了客房。
    到客房外时,便见着众人忙碌不已,急着往里头送药草、参汤,而从里出来的人,也是一脸神色匆匆,一点笑意都无。
    难道真的是情形不好?
    夕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迈步刚走进去,便和一个男子迎面遇上,只听那丫头喊道:“奴婢见过老爷。”
    男子大约四十余岁,白面无须,见了夕鸢先是一愣,而后皱眉同那丫鬟道,“不是让你照顾好贵客么,你是怎么当的差!”
    丫鬟被吓得立时跪下,夕鸢忙道:“不关她的事情,是我执意要来的,这位……大人,我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你,眼下王爷怎么样了?”
    九江知县连忙拱手道:“不敢不敢,下官严守信,乃是九江的知县。王爷的伤势已经有大夫在诊治了,那两支箭矢中,有一支稍浅些,另一个却入的有些深了。方才严森已经说了,王爷执意坐守前线,不肯诊治,这才耽搁了。刚才开始,有些发起热来,大夫已经拿了参片给王爷含着,也正想着各种法子,万幸的是箭矢上没有淬毒,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
    果真还是发烧了!
    “既然大夫想了千般方法,怎么还是发热了?只是因为耽搁了就诊时间的缘故?”
    严守信此刻也十分慌乱,倘若宇文昊真的在他这儿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这知县丢了不说,只怕连命也要赔上。他一边擦着额头汗珠一边说道,“耽搁了时辰是一方面,大夫说那箭矢上也不大干净,在身上留的时间久了,就要引出病症来。不过王爷可真是英武不凡,拔箭的时候连哼也没哼一声,王爷这样的好毅力,想来求生的**也强过旁人。王……贵人也不要太过焦急了。”
    他本来脱口就想喊王妃,却忽然想到严森方才的交代,这位不是王妃,是前王妃。可虽说如今没了王妃的名分,王爷却是为她挡的箭,那她在王爷心中的分量就不言而喻。所以想了一想,还是喊了声贵人,那一份尊崇的意思到了,也合规矩礼法。
    夕鸢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皱眉便往里走去,“我去瞧瞧王爷,大夫还守在跟前呢?”
    严守信不敢阻拦,便快步跟着上前,在旁道:“是是是,一直都在呢,片刻也不敢离开。这位大夫虽不敢与京中太医比较,但也是这一带的圣手了。”
    夕鸢走到塌旁的时候,只见宇文昊脸色苍白,嘴唇上都没有一丝血色,与方才两人在一处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还说没有大碍,还说不要紧……果真都是强装出来的!
    夕鸢攥紧了手心,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且一阵阵的发慌,她与正在往他舌尖下头放参片的大夫道:“王爷如今怎么样了,那热度退不退的下去?”
    大夫不清楚夕鸢的来路,可看严守信毕恭毕敬的跟在身后,便知她来头不小。闻言连忙站起身来,俯首道:“王爷方才精神还好,发热也是忽然起来的,说来倒也不奇怪,身后那样深的两道伤口,发热是正常的。就是王爷身上的温度高的厉害,虽然额上的冰帕子换的也勤,可还是……”
    “药用了么?”夕鸢飞快打断他的话,急急问道,“都用的什么药,怎么开的方子?”
    大夫让药童将方子呈上前来,夕鸢接过一瞧,发觉主要一味药用的是柴胡,心里倒放心了几分,觉得严守信说这大夫医术好,也不是没有道理。
    宇文昊现在的症状,很明显是伤口感染引发的炎症,由发炎而引起的发烧。如果这会儿有什么头孢拉定、阿司匹林之类的东西,那轻而易举就能解决。
    可在现代再寻常不过的药物,到了这儿,就偏偏千金难求。
    不过她从前在某个营养讲坛之类的节目中看到过,实在没有阿斯匹林的时候,柴胡也可以勉强做一下替代。这大夫没开牛黄解毒丸,而是直接用了柴胡,看来经验倒是颇为充足。
    她看完之后又将方子递回去,同那大夫说道:“依你之见,王爷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
    大夫颇有些踌躇,拈着胡须道:“王爷中的那两箭,倒是都没有伤及五脏六腑,只是其中一箭却伤了血管,故而流血颇多。如今若要我说定一个时辰,那也真是不好估计,不过……只要今晚能够退热,那就应该没有大碍了。”
    “那要是今晚退不下去呢?”
    大夫被夕鸢这句一针见血的话噎的一怔,支支吾吾道,“王爷吉人天相,必定能够退热的,这位……贵人也不必太过担心。”
    他这样避重就轻,闪烁其词,反倒坐实了夕鸢心里头的猜想。
    若是今晚不能退热,宇文昊大约就要性命垂危了罢,这大夫不敢直说,可脸上的神情却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如果他真的死了……
    不,不可能,宇文昊在她眼中,和楚离是一样的人,无论怎样的磨难困苦,都难不住这两人。如今只不过是小小的发烧,一点微不足道的炎症,怎么会要了他的性命呢?
    她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什么死不死的都是臆想而已,今天那个像战神一样的宇文昊,他没有那么不堪一击,不会就这么撒手人寰。
    只是手心却越发的冰凉,背后似乎也漫出了少许冷汗,她心底分清楚明白,这次他受的伤,当真是太厉害了。
    若不是宇文昊执意不肯先走,要留下坐镇军前,那也不会耽搁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可现在说这些,却都来不及了。
    这会儿有侍女将药端了进来,大夫正打算接过药碗,谁知却被夕鸢端了过去。她面上也没什么表情,淡淡说道:“我来喂罢,王爷伤口上的药,要多久换上一次?”
    “两个时辰一换就好,这倒不必太勤,就是额上的帕子……”
    夕鸢轻轻颔首,将药碗放在一旁,用手指托起宇文昊的下巴,小心翼翼的将勺子凑到他唇边,慢慢喂了下去。
    好在他没有咳出来,否则……大概只能用人工呼吸的方法喂他喝药了。
    夕鸢一勺一勺的喂着,总算将这一碗舀了个见底,严守信忙命人将碗接过,又低声道:“贵人要不就先回去歇歇?这儿有大夫和下人守着,下官也留在此处,只要王爷醒了,就命人去知会贵人。”
    “不必了,王爷这伤是因我而起,若我不能亲眼看他清醒过来,我就是回了房去,也是坐立难安,还不如在这儿守着呢。”她抬眸看着严守信道,“听你刚从直呼严副将姓名,你二人姓氏又相同,可是亲戚?”
    “正是,严森是下官的侄儿,下官兄长过世的早,从小是下官将他带大的。”
    夕鸢微微颔首,敛眸沉吟道,“既然是这样,那烦劳知县大人帮我问问严副将,李守成如今身在何处?还有就是,多备几盆干净的水放进屋里来。”
    严守信闻言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点头退后几步,又同屋里的下人和大夫都使了个眼色,要他们到外室去候着,自己则出门去找严森了。宇文昊手下大军那么多人,不可能都跟着进严府来,严森将人送来之后,便奉了宇文昊之名,安顿剩余众人,这会儿怕是要到城外去找。
    只是莫说要他去城外,就算要他去常州,那也是非去不可的。
    开玩笑呢,这可是端亲王,他十条命也赔不起的人,耽误了他的事情,自己还能有好么?
    换言之,若是在端亲王昏迷的时候,自己将夕鸢的吩咐做的妥妥当当,那也算是功劳一件,来日端亲王必定念着他这个人的好处,对严森也是帮衬。
    一时间屋里众人都退了下去,方才喧闹纷杂的屋子,霎时间静了下来。夕鸢起身替宇文昊又换了一块帕子,覆在他的额上,手中触及的时候,仍觉得十分滚烫。
    若是有体温表能量量温度的话,宇文昊如今怎么也要三十八度多快三十九度了,夕鸢不禁有些担忧,这样的高烧,在现代医疗手段先进的情况下,都容易克制不住,从而弄出人命,更何况是现在呢……
    帕子搭上去,仿佛过不了多久就又变烫了,夕鸢不由有些庆幸自己方才让严守信命人多备了几盆水来,否则这帕子换上几次,都能把凉水泡成温的。
    她也不知多久便换上一次,只是时常用手背试着温度,一觉得热了,便赶紧拿一条凉的过来。如此起身弯腰,来回忙活,却也不觉得乏累,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
    直到门外传来声响,她抬眸望去,发觉是严森到了,才起身上前,“严副将,先前我被王爷弄得昏了过去,全然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今把你找来,就是想问一问,在我昏迷之后,究竟又出了什么事情。”
    严森抱拳拱手,见他额上的汗珠也知是着急赶来的,“回禀贵人,王爷迟迟不肯离去,就是为了稳住军心,后来我军大败李守成叛军,擒获敌军千人。只是……却没能生擒李守成,在最后的关头,让他自尽了。”
    夕鸢微微颔首,沉声道:“是了,若让他落在你们手中,带回京城,还不如自求了断来的痛快。然后,你就想到要找个清静地方给王爷疗伤,那地方又离着九江最近,所以就来了这儿,是不是?”
    “正是,这一路上也是紧赶慢赶,只是到了九江的时候,王爷的精神头看着还好,就是脸色有些难看。这大夫到了之后便即刻拔箭,王爷在包扎的时候,还能同人谈笑说话,咱们就都以为没什么大碍了。城外的那些将士和俘虏,没有人安置也是不成,王爷便命我先去打点。谁知道这一去,王爷竟就……”严森那张黝黑敦厚的脸上满是懊恼,攥紧了拳头道,“都怪属下粗心大意,就算是打昏了王爷,也该将他强行带来才是。”
    “也不是你的错,王爷下了主意的事情,你身为副将,如何能不领命?”夕鸢低低叹下一口气来,又想起另外一事,“对了,我知道我那位妹子已经在了严府,不知那位伙计寻到了没有?”
    “都找到了,且都平安,贵人放心就是。”严森有些心神不宁的直往榻上瞅,低低道,“如今不知道还有什么属下能帮得上的,只要能让王爷早些脱险,要了属下的命也没有二话!”
    夕鸢连忙摆手,“大夫说了,若是今晚能醒,那就没有大碍。如今,就算真的让你搭上性命,王爷也还是醒不过啊……你先回城外驻地去罢,那么多人,也不能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到时候再乱了套,可就不好收拾。再说了,既然是王爷让你去的,你听命就是。”
    严森点了点头,朝外退了两步,又转过身来,欲言又止的看着夕鸢。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要说?”
    严森搓了搓手,这样一个大汉竟显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似的,“属下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夕鸢微微扬眉,这个节骨眼上也没什么心思和人猜哑谜了,“你若是想说那就说出来,大大方方的不必避讳什么,若是不想说了,那也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转身出门就是。”
    严森又抬眸看了夕鸢几眼,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粗声粗气道,“属下是个粗人,有些话不知道拐弯抹角的说,只是……属下看王爷对贵人当真是一片真心。今日咱们直捣李守成驻地之时,本是不知道贵人也在他手上的,可王爷听见李守成那一声大喊,连是不是陷阱都顾不得分辨,单枪匹马就闯了过去。属下也不是替王爷卖人情,就是觉得……王爷和贵人在一块儿的模样,看着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且王爷对贵人的心意,怕是天下再难寻来第二份了。所以……所以……属下就说这么多,先告辞了!”
    也不知他是觉得羞赧还是唯恐逾矩,说完就匆匆一抱拳头,转身大步出了门去。
    夕鸢被他留在屋里,颇有些苦笑不得,这人也实在有意思,说完了话却连对方的眼睛都不敢看,就这样急匆匆的走了。
    她缓步回到床边,又将那帕子换了一张,看着宇文昊的面庞,不禁苦笑道:“你今天救我的时候,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呢?你知道我的,我可不是那种会去以身相许图报君恩的人。以前还珠格格里头的紫薇替皇阿玛挡刀子,她说当时是本能,可他们那是父女情深啊。你这样为了我,值得么?”
    只是宇文昊睡得极沉,眼皮都没有动弹一下,夕鸢便坐在床边,手里捏着帕子自言自语。
    “你知不知道,这两箭极有可能要了你的性命,你堂堂王爷,天潢贵胄,富贵荣华享用不尽,何苦为我冒这种风险呢?我有什么好的,性子要强,和这会儿要求的三从四德全然不同,且当初还是我执意离京,求了你一纸休书。你来了苏州,我也没有缓下语气,你为什么不直接放弃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像在对他耳语一般,“你赶快醒过来啊,我最不愿意欠人家的东西,命这样贵重的东西,我真的欠不起。你醒醒,快点醒醒啊……”
    天气如此炎热,夕鸢却觉不出一丝燥热烦闷来,仿佛外头的天色如何,与她都已经没有什么相干。
    过了一会儿,大夫将要更换的药捧了进来,夕鸢接过之后,大夫上前缓缓扶起宇文昊的上身,而后便只等着夕鸢。
    夕鸢明白他的意思,这药是要敷在身上的,而大夫帮忙撑起宇文昊的上身,那宽衣解带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看来那大夫也是顺理成章把她和宇文昊当作了一家子,这样的事情,对她这个姑娘家毫不避讳。夕鸢又觉得这会儿推诿未免有些矫情,何况宇文昊昏睡着,他也不会知道……
    想虽然是这样想的,只是手指拉开宇文昊衣襟系带的时候,夕鸢还是觉得看着眼前……美景,有那么些许的别扭。
    两人从前固然是同床共枕过无数回,可宇文昊却从未在她面前这样坦诚过,哪怕在温泉那一回,也是水汽氤氲,朦朦胧胧的。
    她只在心底暗自庆幸,还好他伤的是上身,要是下身……
    夕鸢耳根微微有些发红,和大夫一起将药替他换了一通,手指触及肌肤的时候,和额头是一样的滚烫,平时白皙如玉的身躯,这会儿有些微微发红。
    换好了药后,大夫说不必将衣裳系的那样牢固,打上结扣就好。夕鸢看着平躺在榻上的宇文昊,脸上是难得一见的虚弱神情,再配上那白里透红的模样,衣衫半系的玉体横陈……
    天啊地啊,她这个时候为什么还会去想这些事情啊!难道真的是人性本色,看到秀色可餐的美男躺在眼前,都会不分时间地点的花痴一把么……
    她一贯自诩还是冷静理智沉着的性子,如今竟也……真是丢脸的很,幸好旁人看不见她脑子里的东西。
    脸上泛起些微温度,夕鸢用手背试了试脸颊,又放到宇文昊额上摸了摸。
    咦?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宇文昊额上的温度,似乎别开始的时候降下来了少许。
    夕鸢立时觉得心头仿佛轻快了许多,见他嘴唇都有些干了,便连忙又拿了些水,用勺子舀着缓缓喂他喝下。
    如今若是有一盏阿拉丁神灯给她许愿的话,那她想也不想,一定是盼着宇文昊能够快些醒来,平安无恙。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严守信亲自过来,请夕鸢到前厅用膳,夕鸢却摆手道:“不必了,我这会儿也没什么胃口,等饿了再吃不迟。”
    严守信劝道,“贵人已经在这儿守了半日,该用些东西了,要不……下官让人将饭菜端进屋来,贵人看着哪一样顺口,好歹用些。否则等王爷醒过来了,贵人却病倒了,那这岂不是……”
    夕鸢回头看他一脸为难神情,便微笑道:“好吧,大人有心了,那就劳烦大人让人把饭菜端来这儿罢。还有一件事情,我不是什么贵人,只是个草头百姓,大人喊我顾姑娘就是了。本来留在府上叨扰,就已经添了许多的麻烦,大人也千万别在我面前自称下官,这样可真是折煞我了。”
    严守信连忙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下官有幸能得王爷与贵人住在府中,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啊。再说了,这尊卑不可不顾,贵人身份尊贵,下官这样称呼,是理所当然的。”
    夕鸢眼见着严守信又匆匆走出门去,那些没有地位的人,巴不得让人捧高了,可对于自己而言,别人的追捧逢迎,却带来更多的尴尬和无奈。
    送饭菜过来的是白日里服侍夕鸢的那名丫鬟,她进屋之后,手脚利索的将四仙桌摆到夕鸢跟前,又将几样小菜依次放好,笑着同夕鸢道,“姑娘用饭罢,这个虾仁包子是老爷特意吩咐了人弄的,味道好的不得了,没有胃口的时候,吃这个也开胃的很。”
    夕鸢点头轻笑了一下,想起今天白日里头,自己对这个丫头的态度也十分急躁,便放柔了语气,“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在这严府中当差多久了,今年几岁?”
    “奴婢叫芬儿,今年十四,是严府的家生丫头,爹娘都是严府中的奴才。”芬儿似乎爱笑的很,每说一句话都带着笑意,“姑娘今天都在这儿守了一整日了,不觉得累么?要不,奴婢替您捏捏肩膀,舒缓舒缓筋骨罢。”
    夕鸢忙说不用,没想到这芬儿竟似乎全然不记仇似的,言语间都显得十分亲切,她对这丫头莫名就生出几分好感来,拿了个包子随口道,“你吃过饭了没有?若是还没吃过,那就和我一起吃点罢。”
    芬儿忙屈了屈膝,“奴婢吃过了,谢姑娘关怀,像奴婢这种身份,哪里配和姑娘坐在一个桌上用饭呢。不过……姑娘对下人是真的很好,不像旁的大房太太,对奴婢和妾室,都是疾言厉色的。”
    “大房太太?妾室?”夕鸢听得一头雾水,“怎么你说的话,我都听不太懂?”
    “姑娘不必隐瞒,奴婢都看的真真儿的呢,那位抱着孩子的姑娘,想必就是这位爷的妾室罢?姑娘一看就是正房太太的气度模样,容着那妾室不说,还亲力亲为的照顾爷。”芬儿说着,忍不住撇了撇嘴,“我要是这位爷啊,才不去纳妾呢,姑娘这样的好容貌好心性,又一心为他,心里哪还能容得下别人呢。”
    夕鸢哭笑不得,她总算找到了比自己的脑部能力还要强大的人,只是和她说了几句话,见了两次面,就能构思出这么大的一个故事来,连人物之间的感情脉络都铺设好了。
    “你误会了,那带着孩子的姑娘,是我的妹妹,并非是他的妾室,而我也不是他的什么正房太太。”起码现在不是了,而且已经不是有一段时间了。
    芬儿睁大了眼眸,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不是?怎么会呢,姑娘和这位爷看着就很登对。今日你们进府的时候,这位爷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却不忘了要老爷仔细着人照顾着你。而你又为了他,连饭菜都不去前头吃,你们二人若不是夫妇,那也定是说好了亲事的人。”
    夕鸢只觉得这芬儿真有点说相声的天赋,三言两语虽然都扯的不着边际,却能让人心头的愁绪被拂去几分。她刚想开口说自己和宇文昊是和离夫妻只是,忽然听见了一声极小的咳嗽声音。
    她本以为是芬儿的声音,谁知芬儿却指着床上道,“方才,这位爷似乎说了句什么。”
    夕鸢也顾不得吃饭了,将耳朵凑到宇文昊唇边,想听请他是不是开口说了话。过了片刻之后,果真又听见了一声低微的咳喘,而后两个低哑含糊的字幽幽传入耳中。
    这两个字夕鸢听得十分真切,并且她知道自己绝没有听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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