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冬樱

第47章


  
  我的口气略显慌乱,手指也将打着卷的电话线给拽成了直线:“喂,你这家伙,可不要乐不思蜀啊!”
  
  他噗嗤一乐,坦然道:“在金色大厅独奏是我一直以来的计划,但这并不是我的终极目标......”
  
  我叹了口气,插嘴道:“我知道,你的梦想是和维也纳爱乐乐团合作表演协奏曲!”
  
  静默了一会儿,他柔声道:“阿芷,我以为自己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但是按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以后要时时提醒自己——说话做事都要照顾到你的智商水准!”
  
  我翻翻眼皮,大大咧咧的说:“这位天才少年,你直接笑我笨就得啦,不需要将一个字就可以讲明的意思表达的那么深奥婉转!”
  
  他果然笑出声来。过了一会儿,他蓦地想起一事:“对了,还没问你,伯父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陆老板和费先生有没有什么进展?”
  
  我郁闷的点点头,用手撸一下被梳成马尾辫的光滑的长发:“嗯,老板娘的事情有些眉目了——费先生在数据库里搜索到一个与他们孩子年纪很相仿的男孩的资料。那孩子的养父养母过世以后,他被送到了省城的一家孤儿院,高中毕了业就到外地去工作,跟孤儿院基本处于失联状态。费先生带着老板娘今天一大早就飞去省城找孤儿院的负责人了,说不定现在已经一家团圆、抱头痛哭了。”
  孔达体贴的安慰我:“你别着急,我看老板娘为人很有些侠气,即使她这次找到了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对你撒手不管的。再说了,即使她不管,我也会帮你一起寻找的——对了,以前听你说伯父当年是去了布拉格的音乐学院进修钢琴演奏?他的名字叫徐谪?”
  
  明知道远在地球彼端的他看不见,我还是点了点头:“是叫徐谪!他去了那里没几个月就跟我妈彻底失去了联络,我妈用过各种办法找他,可惜都是石沉大海。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已经回国,否则世界那么大,我可不知道他到底会躲在地球的哪个角落。”
  
  孔达沉吟了一会儿:“你妈在苍霞等了伯父那么多年没搬过家,如果他真的回了国,总会回家看一眼的吧?”
  
  我的心脏开始砰砰乱跳,讲话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抹浓重的鼻音:“你是在暗示——他已经不在了?”
  
  听出我的慌乱,孔达匆忙改口道:“不是,我只是按照常理推测,但是你也知道,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不合常理的事情。”
  
  我用左手盖住话筒再使劲抽抽鼻子,仰起头后才将盖住话筒的手移开:“你不用安慰我,其实我也早想过这个可能性。我妈那么好,他没道理抛弃我妈那样的人——除非,他出了事情。不过,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生也好,死也好,或是变了心另外成了家也无所谓,我不过是想帮我妈弄个明白——这么多年了,他到底为什么不回来?”
  
  孔达的口气里带了些许无奈的情绪:“阿芷,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你还是别太执着了,人生里有很多事都是没办法强求的。更何况,你妈妈都已经——”
  
  我一眼瞄到吧台墙上的挂钟,猛然插口道:“哎呀,国际长途漫游费那么贵,你快点挂电话吧,我也要工作了,白白,白白。”
  
  没等那边接话,我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抬起满是疤痕的指背抹去眼角不小心溢出的一点泪滴。
  
  不知道为什么,这通电话打得我很是伤感,也许是因为孔达远在异乡,也许是勾起了我多年来对父亲的执念,可谓国恨家仇一齐袭上心头。再一想到这通电话为国内垄断巨头XX电信添得砖、加的瓦,我就愈发的悲愤莫名、壮怀激烈。
  
  “叮铃铃——”
  
  就在我要转身整理吧台的时候,不甘寂寞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拿起吧台上摆着的记事簿和圆珠笔,我习惯性地用头和肩膀夹住话筒,然后将记事簿翻到新的一页,将圆珠笔在指尖华丽丽的转了两转:“您好,花满楼!请问您需要订餐还是订位?”
  
  那边再次传来少年爽朗的笑声:“你这个小钱串子,我都还没心疼话费,你心疼什么?”
  
  我嘿嘿一乐,心里倏地涌起一股甜丝丝的感觉:“哎呀,反正你再有五天就回来啦,有什么话回来说就好,何必多花冤枉钱?”
  
  他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到时候,你在冬樱树下等我,我刚想到一份礼物要送你。”
  
  我皱皱鼻子阻止起来:“国内什么都有,又便宜又好,你不要在外面乱花钱!”
  
  他带着笑意道:“你别管了,到时候见了,保你喜欢。好了,不多说了,你亲我一下,我就挂机。”
  
  瞧瞧四下无人,我小声对着话筒亲了一下。
  
  “没听见!”孔达厚颜无耻的装耳背。
  
  我没办法,只好用手半笼住话筒,响亮的亲了一下。
  
  他爽朗的笑着,也响亮的回了我一下,然后摁断了手机。
  
  听着话筒里突如其来的安静,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跳的没了节奏。
  
  “哎哟,羞羞羞!阿芷在对着电话亲人啊!”
  
  几个女服务生穿着花满楼的制服笑着跑了出来,围着我用手指刮自己的脸蛋。
  
  我大惭!感情这般家伙都躲在厨房的帘子后面偷听我打电话来着,怪不得今天的后厨这么安静,我还以为这帮小猢狲转型了呢——老板娘不在家,她们居然都没闹翻天!
  
  我甩着一块抹布跟她们闹做一团,随即把那点不安感给抛到了脑后。
  
  ————
  
  一晃四天过去了。
  
  这几天网上有很多关于孔达的报道。报道中说,在金色大厅听了孔达的演奏后,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指挥对他所表现出来的娴熟技术与非凡的感染力大为激赏,并在与孔达的老师商讨合作事宜,,天才少年孔达很有可能会延长他在音乐之都的停留时间云云。
  
  看到这些报道,我很是得意了一阵,每看见一个食客进店都恨不得一把蹿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大声宣布:
  
  “那个天才少年孔达——是我白芷的男朋友!”
  
  另一方面,去了省城的路晓枫女侠和废柴大人这几天一直没回来,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一个。我猜他们大概是进展得不大顺利,否则早应该打电话回来报喜。
  
  找人这种事情果然急不得,越急越上火。忍了十多年,现在突然有了点新希望,人立刻焦躁起来。这么看来,有些事情其实还是不给希望的好。
  
  不过,我的孔达明天傍晚就要回到苍霞喽!我美滋滋的边弯腰边低头检查每个桌上的酱油瓶,边哼小曲儿,每句歌词都被我给改成了:“我的孔达就要回来啦!”
  
  一个新来的、接替安蓝职务的枫音女生闲着无聊,坐在吧台后面拿起遥控器打开了悬在大厅里的背投电视,跳过无数音乐台和电影台,居然调到了最枯燥的新闻财经频道,然后便将音量调到最大。
  
  我大奇,扭脸大声喊道:“你这么关心国家大事啊?”
  
  她撇撇嘴嚷着:“还不是因为我们国际金融学的那个老教授嘛!每天上课都要提问时事,算作随堂考试成绩,有时候连纳斯达克指数、欧元对美元的汇率都要问,简直有病!”
  
  我刚想说——即使是这样,听新闻也不用像听摇滚似的把音量调那么大——电视中突然传来响亮的爆炸声!
  
  丝毫没有防备的我一个脱手将酱油瓶整个砸到了地上,浓的像血一样的液体迸溅上了我的裤脚。
  
  我皱着眉头,匆忙间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磁碟蹲下身去捡残片。马上就要开门营业了,万一有客人被这些碎片扎到脚,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小心翼翼地把酱油瓶的残片堆到磁碟上,眼看要大功告成,电视中突然传来现场连线记者那不大标准的普通话。
  
  连绵不断的风声呼啸着在旷野中响起,记者的说话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的:
  
  “当地时间上午十一点,两列火车在奥地利首都维也纳以北25公里处相撞,由于其中一列是满载着汽油罐的货车,此次相撞造成了两列火车的大爆炸。根据现场所见,客车有多节车厢翻出轨外起火,客车内的人员伤亡情况目前还在进一步统计中。奥地利红十字协会已经派出紧急救援小组赶赴现场救治伤员,据悉,本列客车是开往捷克首都布拉格的特快——”
  
  “吵死了!”厨房大婶猛地挥舞着菜刀冲了出来!
  
  我一个没留神,指间的碎片倏地划过指腹,数颗艳红的血滴落在纯白的磁碟上,强烈的颜色对比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那个女生连忙操起遥控器关上了电视,厨房大婶方才骂骂咧咧地一掀门帘回了后厨。
  
  我心神不安地抬头瞧瞧已经变成黑色的电视屏幕,将割破的手指放进唇间吮了一下,一阵锐利的刺痛感顺着指尖传遍全身,心也随之颤了一下。
  
  ————
  
  正是庭院中更深露重的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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