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冬樱

第100章


    坐在他膝盖上,顾不得许多,我捂着左眼一个劲儿地叫痛,眼泪哗哗而落,沙子却仍顽固地粘在下眼睑。
    两只暖暖的手倏地伸过来摁定了我四处乱揉的手指,清亮的男声从对面飘来:“你别弄了,让我给你吹吹!”
    所谓病急乱投医,我别无他法,只好泪眼婆娑地扬起脸来等他的仙气。
    他的手指动作轻柔,只是指腹那里却生着薄薄的茧子,磨得我左眼上下眼皮一阵抽搐。
    “你别使劲闭眼啊,放松、放松!否则我吹不到!”他一边用指背给我抹去泪水,一边温柔地在我耳边低吟。
    发丝飞舞中,他的呼吸起起伏伏,落在我的耳廊上,那声响居然掩过了还在肆虐着飞沙的海风。
    树影婆娑下,他的目光轻轻柔柔,落在我脸上,那热度居然更胜椰林外的骄阳。
    他终于用两根拇指分开了我呆怔住的左眼,然后一口气用力吹来,我条件反射地又阖上了眼睑,随即便伸臂推开他,没事找事地埋怨道:“眼珠子都快被你给吹飞了!”
    他却只是双臂撑在身后,龇着牙瞅我乐:“为了谢谢你方才的救命之恩,我就算把你的眼珠子给吹飞了,也是应该的!”
    “哪有那么夸张?还救命之恩!”我又揉揉眼睛,果然,那颗沙粒不见了。惊觉自己还坐在他腿上,我讪讪地将身体挪向一旁。
    “你没看新闻报道吗?每年都有人被掉下来的椰子砸死呢!”他笑得连眼睛都眯上了:“我媳妇还没娶呢,就这么死了,可真是够冤的!”
    瞧瞧躺在沙滩上一脸安详睡大觉的椰子,我牙齿霍霍,突发妙想:“丁书琪,想不想报仇?听说椰汁很好喝,椰肉的味道也还不错……”
    光影斑驳中,我们两个人对着阴笑。
    一阵寒风吹过,树影中静躺着的椰子似乎胆颤心惊地在沙子里又陷进去几分。
    “嘣!蹦!蹦!”
    “丁书琪,好了么?你都进去好久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连个椰子都对付不了啊?”
    翘着二郎腿,躺在阳光灿烂的小床上,闭目听着海浪声和丁书琪在厨房砸椰子的声音。要不是等着吃果肉,我早睡回笼觉去了。
    “你别——急!等我运运气再砸一下,这椰子肯定能被砸碎!”厨房里传出来的声音略显虚弱。
    果然人是铁饭是钢,丁书琪一顿不吃饿得慌,想必这位仁兄在与椰子的英勇搏斗中已经元气大伤。
    白枫女士说过,男人不能逼得太狠,否则很容易被逼到别人家里。
    好吧,我不逼。
    闭着眼睛,晃着脚丫,我用鼻音哼起了小曲儿。
    “砰——”这个孤岛上史无前例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伏地魔被打败了!
    我又惊又喜地光脚跳下床冲了过去:“乖徒儿,我就知道你会成功——的……”
    斜斜的金色光线从门口射进狭小的厨房,明亮的光束中有无数的灰尘在疯狂的旋转,转得人头晕目眩。
    飞舞的灰尘中,站着一个男人,欲哭无泪:“桌板——塌了!”
    “嗯,我看到了!”背倚门框,挠挠乱蓬蓬的头发,我用光着的右脚蹭蹭左脚脚面:“你那么难过……这桌子很贵吗?”
    他悲愤难当地看看我:“同学,这张桌子是我们唯一的菜板……”
    呃——
    低头看看还在地面上飞舞盘旋露出欢快笑脸的椰子,我沉吟着措辞:“同学,其实我是想说,我以为你是用刀背去砸椰子,但没想到你忙了半天,居然是在用椰子砸桌子!”
    从男爵大人镇定地看了看我。无言地走了出去,接着便——
    以头撞墙。
风之冬樱 Spring 79 相濡以沫
    与世隔绝的日子原来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过。
    当然,说这话的前提是你必须有充足的食物来支撑你风花雪月的小资生活,还要有个不算太讨厌的同伴来帮你打发无边的寂寞。
    在岛上过了两周“玛丽昨夜又发疯,孤岛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日子,就在粮草和清水即将告罄的关键时刻,还没有完全失去人性与理性的玛丽同学终于派来了一架救苦救难的直升机。
    彼时在厨房听到自远方越穿越近的轰鸣声,白某人欣喜若狂脚步匆匆,结果忙中出错,忘记放下手中颠着的平底锅,端着 啦作响的青瓜烙便抢了出去。
    直升机驾驶员被我热情好客的主人风貌吓了一跳,险些一激动将飞机开到海里去,后来似乎想起这并非水陆两栖的战斗机,他才硬生生地掉转机头对准椰林冲去。
    我们的从男爵大人无视了这一幕,他故作从容地在屋内地板上做单臂俯卧撑,一来算是山寨版的卧薪尝胆,二来借此掩饰他的归心似箭。
    看到我脚步磕磕绊绊向外疾走的狼狈模样,他忙里偷闲喘着粗气嗤笑了我一句。
    顾不上与他争辩,我来到屋外,一手端锅,一手遮额,眯眼膜拜——
    只见蔚蓝的背景下,通体雪白的直升机宛如一团洁白的云絮,稳稳地悬停在靠近椰林的半空,机身上书写着一个意态翩然的紫色花体字母“D”,这使得我终于断定那的确是我挂名老公家的私有财产。
    心内狂喜地等待着螺旋桨偃旗息鼓,我差点不顾脸面即刻端锅狂奔过去。
    就在我变得焦灼、青瓜烙变得夹生的时候,三个大大的土黄色纸壳箱突然从天而降,“砰、砰、砰”地砸在了离椰林秋千架不远的地方。
    溅起飞扬的细沙中,直升机不紧不慢地升高,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便销声匿迹。
    尘埃落定,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树影下的纸壳箱半响,我只觉天旋地转四肢无力。
    精神恍惚中,白某人扔掉锅子走回木屋,仿佛重症病人一般颓然倒进软绵绵的床里。
    丁书琪趴在地上,仍在坚持不懈地折磨时隆时收的左臂肌肉,但也没忘趁机对我恶怆的心情施以毁灭性的打击:“傻了吧你?要真是来接咱们的,玛丽绝对不会派直升机!”
    我目光呆滞地看着房顶,顿顿下巴:“是啊,你有恐高症,玛丽怎么可能会派直升机那种东西?”
    一个俯身,他嘿嘿一乐,差点泄了气掉在地板上磕掉大牙:“既然你早知道,干什么还露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喘了一口粗气,我举起胳膊伸出窗外,用手指颤抖着遥指椰林:“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那箱子大得……看来玛丽是铁了心要把我们关上一辈子!”
    丁书琪换了一只胳膊继续挺身:“不会的!只要她的曾孙子横空出世,有人想再在这里住下去,只怕她还不让呢!不如——”他偏过一张小脸,含义颇丰富地对我飞了个如丝的媚眼。
    听出他的狼子野心,我大惊失色,脸上直如天边的火烧云一般,那股子艳色霎时蔓延至还颤在窗外的手指尖。
    虽然两个人在这个孤岛上朝夕相处了半个多月,每天同休同止、同息同眠,但一个睡床一个卧木板,入夜便一高一低地说说故事谈天说地,算得上是发乎情止乎礼,完全附和中庸之道孔孟礼教。
    听他突然将主意打到这上,我的一颗心便如遭遇天敌的蟋蟀乱蹦不已,自感口干舌燥不逊膏肓病人,心慌意乱中完全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
    “哈哈,看你脸红的!真不经逗!”他顿了顿,将身子伏了下去,豆大的汗珠在他的鬓角闪耀得亮晶晶的,然后啪地一声滴在了粘着几粒海沙的地板上,看的我咕噜一声咽了一下口水。
    翻身下床,冲进厨房,找出橱柜里的最后一瓶矿泉水,扭开粉色的瓶盖,直接对嘴灌了下去。
    喝得有点猛,几串清凉的水珠急急地涌出嘴角。旁边一只大手劈空二来,一把夺过水瓶。
    呆呆地看着那个满头大汗的大男孩仰头饮水的俊朗侧面,心尖似有羽毛颤巍巍地刮过。
    这种又痒又煎熬的感觉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难受得恨不得把那颗不安分的心一把掏出来切片煎好再几口吞吃入腹。
    我这样狼狈不堪,他却漫不经心,盘旋无歇的怒气越聚越浓,在体内冲撞不休,却找不到出口。
    眼见着一瓶水全都要被他灌到了肚里,我一咬牙,跳着脚伸手去夺,他却笑嘻嘻地用手臂隔开我的身体,咕咚几声,便把整瓶水喝了个涓滴不剩。
    我大怒,脱口而出:“你怎么把最后一瓶水都给喝了?你真自私!”
    他却不以为然地眯着眼笑,一双乌黑的眼珠被掩在纤细的长睫下,却仍有水光流转,诱得人几乎要溺死其中:“外面的箱子里肯定有清水啊,干什么这么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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