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冬樱

第103章


不到一刻,我便脸热心跳得耳朵眼里嗡嗡声一片,怕他看出端倪,我忙转过身去面对窗口假寐。
    月牙从东边慢慢没入西边的黑暗,背后的他始终保持安静,我自然以为他已经睡沉,刚想在床上翻个身再偷看他一眼,却偏偏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乍起,我这才知道原来他跟我一样在失眠。
    是地板太硬躺得不舒服,还是相思病发作?
    鉴于老身在努力与他保持距离,这就成了一个无法开口求证的问题,可是闭上眼睛听他翻身翻不停,我胸口憋闷得只想跑到惊涛拍岸的海边去仰天长啸。
    如此这般寝室难安地与世无争的小岛过了数个星期,我和他两个人的黑眼圈症状越来越严重,两个人相对时也越来越沉默。
    每个夜晚,小木屋里的空气都像被冻住了一样,让人时不时就缺氧,否则我不会只要一堆上他的视线、不小心碰到他递饭送水的手指就头晕目眩。
    他也不比我好多少,每次堆上我忘记收回的凝视,他立刻目光闪躲着钻进储藏室东摸西翻,过一会儿就两手空空地走出来,也不知道到底在里面找些什么东西。
    玛丽夫人派来的直升机每隔十天左右就出现一次,投下的箱子里面总是只有清水、食材和生活必需品,可是上次某只箱子里居然出现了一个太阳能小收音机,我和丁书琪见了几乎欣喜若狂,当夜两个人就扭开开关、摆在床和地板中间的位置听了一整晚。
    由于节目对白和歌词都是英文的,丁书琪好心地给我做了一夜的同声翻译,说到早上时,他的嗓子已经沙哑得失了声,却仍兴高采烈。
    躺在床上,有好几次我都想对他说出实情——
    白枫女士从教我讲中文的那天就开始教我讲英文,英文对我来说其实与母语无异。
    可事实证明白芷同学真是个自私的家伙,因为她只为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目地,就可以装作一个字都听不懂的样子鼓励好心肠的丁书琪翻译到底。
    自那天开始,我们的关系又有了些微转变。白天,我们仍然是最相敬如宾的挂名夫妻,见面无视加无言。夜晚,我们一起讨论新闻、畅谈音乐,很多感人至深的歌词都能让我们聊到晨光四射声音沙哑而丝毫不觉倦意。
    对此,我感到很安心——毕竟,我们这不是在谈情说爱,而只是抒发我们对音乐的无限热爱。这很正常,嗯,这绝对正常!任何两个陌生人都会这么做的!这绝对没有超过普通的男女关系!
    只是,我们的精神虽然一天比一天饱满,眼圈却因为作息时间絮乱而无可救药地一天更比一天青下去。
    今天在跟玛丽夫人的通话中,我由于一时不慎打了个哈欠,结果她在话筒那边咬着手绢打趣我和丁书琪在夜里太过“操劳”,还暗示我,只要一有确切的消息,她就会派医生来给我检查身体,如若检查结果通过验收,她老人家将即刻亲自前来孤岛把我们两个海运回家。
    听到她赤果果的威胁和斗志昂扬的鼓励,我这次居然没感到恼火,恰恰相反,我突然开始为自己可以无限期地留在这岛上而生出了几分窃喜。
    丁书琪如往常一样,仍然拒绝与玛丽夫人直接对话,玛丽夫人托我向他转告她最深的爱,然后便奸笑着摞了电话。
    丁书琪坐在床头冷哼着表示——鬼才稀罕她这种变态的爱。
    我当时隐隐地为自己是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络渠道而感到振奋,于是提出要提前下厨为他烹制几道传说中的小炒,让他大快朵颐。
    见我换上一条碎花连衣裙,系上可爱的卡通围裙,拿起了锅铲,他第一次在白天眉眼弯弯地倚在厨房门边对我微笑起来——
    笑得我再次呼吸困难、心跳絮乱。
    就在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心脏病的时候,老天突然派来一样东西打破了小岛的宁静。
    透过玻璃窗,我三百度的近视眼过了好久才终于看清轰鸣着盘旋在椰林上空的是一架纯黑色的直升机。
    那架飞行器通体闪着刺眼的光芒,机尾处还涂着一个大大的金色字母D。
    “没到日子,玛丽怎么又派人来了?”我狐疑地扭脸,看向站在我身侧的丁书琪。
    灿烂的午后阳光投在他脸上,那精致的五官看起来比最美的钻石还耀眼,这让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心脏立刻狠狠地一跳。
    还记得初相见时,站在夏末的染枫湖畔,他倏地松开自己捂着脸颊的指掌——
    尽管那脸颊被我用糖葫芦竹竿射出了一道难看的红印,可那一秒,我还是被他的容光所慑。
    那是的我实在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以妻子的身份站在他身边,即使只是名义上的。
    映着烈日,他的脸色却突然凝重起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严肃:“那是Andy家的飞机,他怎么找来了?”
    Andy这个名字像一只失重的大锤从on个高空坠落,狠狠地砸在我的心尖,我终于回过神来——
    Andy来了,那么维多利亚呢?
    这个问题在五分钟后便得到了解答。
    黑色的直升机稳稳地停在了秋千架附近,与海岸线上的白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螺旋桨不断地减速,椰树苍翠如绿羽的树冠也渐渐平静下来,椰林表面上再次恢复了素日里的寂静。
    没等螺旋桨完全停止,舱门已经被人猛地打开,一个人脚步匆匆地从直升机上跳下。耀眼的金色光线中,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甩着亚麻色的鬈发自蔚蓝的海边向木屋这里跑来。高跟鞋的鞋跟嵌进松软雪白的海沙,她跑得踉踉跄跄、狼狈不堪,险些一跤跌在地上。
    我的呼吸一紧,颤声道:“是……维多利亚,她找来了。”
    没有接我的话,一身白衣的丁书琪赤着脚踏上沙滩,慢慢向那个红裙女子走去,走了两步,他突然加速奔跑起来。
    看着白衬衫的衣角在海风中飞舞,我只觉眼睛被强光刺激得有些睁不开。
    咬着唇站在门边,我看着有情人拥抱在一起热烈拥吻终成眷属的模样,突然捂住胸口低笑起来——
    白芷啊白芷,你真是个天字第一号的糊涂蛋!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你以为你是姿容无双魅力无边的郑眉么?你不是早就对自己说过,绝对不做郑眉那种横刀夺爱的人,要离丁书琪远远的么?
    丁书琪曾言,如果不是玛丽夫人把他关在这里,他一秒也不想跟你单独相处,难道你忘了么?可想而知,在他眼里,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跟美丽富有青梅竹马的维多利亚比起来,你算什么?平凡的、寒酸的、丑陋的契约甲方,这才是真相。
    美梦做得久了便误以为那是现实,现在才是清醒的时刻——日久生情虽然可能,但那岂能抵过他们之间十多年的共同回忆?维多利亚的出现正好可以打消你每日像野草一样疯长的不合实际的奢望,你到底在难过些什么?
    更何况,你又不是真的喜欢丁书琪,你不过是没了其他的指望,拿丁书琪当一根救命的稻草而已!你们有过无心的肌肤之亲,那种心跳的感觉让你误会自己对他有情,事实上那不过是人的自然生理反应。即使对方不是丁书琪,换了另一个长相不差的男子,你一样会心跳加速,血脉贲张,失去理智……
    “Hi,怕狗的姑娘,你看起来很难过,见到我们不高兴吗?”
    一个磁性的男生突地在门外响起,英文被他咬得字字清晰却华丽无比。
    直升机还在轰鸣着,那噪音吵得我头痛欲裂。
    抬起头看看那个金发闪耀的男人,瞧瞧他矢车菊一般美丽的蓝眼睛,我局促地转身进屋,解开围裙,将锅铲放到一边,开始为丁书琪打包行李。
    住在这儿这么多时日,他的衣物越来越多,收拾起来倒真要费些功夫。
    被他穿过的衣物捧在手里,传来一阵阵我熟悉的味道,那是他的体香,没了古龙水熏染的体香。
    指尖陷在柔软的衣料里开始不听话地发颤,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多么不可理喻的人。
    “别收拾了,他家里的佣人会来善后的!”Andy双臂环胸,斜倚在通往厨房的木门门框那儿,语含嘲讽地说:“我听维多利亚说你们只是契约夫妻,可这里看起来却处处都有股家的味道,看来你们这段时间过得很幸福啊!”
    契约?
    这两个字就像寒冷的冰凌一样倏地刺进我的胸膛,我几乎看得到胸膛涌出的鲜血慢慢氤氲在手中雪白的衣料上——
    这是我们婚礼那天他锁穿的衬衫,第二天清晨他穿着这件衬衫对嘴地倒在了我身上,那可能是这世上最不像样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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