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到以后

漆黑的夜晚，如泼墨的山水画，宁静而美好。
    在半坡底下，一个年轻的男孩子身旁睡着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女孩的怀里是一只受了伤在低低呜咽的小黄狗。
    温庭睿凝视着身旁的乐乐，轻轻拨弄着她的头发，会心一笑。
    抬头看着星空，想到刚才，他几乎快要吓得心脏停顿……
    四小时以前，他领着乐乐不断向前走。
    “乐乐，我们先回去好吗？或许，哥哥已经回家了。”温庭睿试图劝她。如果再继续往前走，他无法保证他们能原路还回。
    黑寂的后山，是他无法把握预知的。
    乐乐鼓着腮帮子，哼了两声，还是锲而不舍地向前走。温庭睿不可以丢下她，只得硬着头皮陪着她一起找。
    “乐乐，再这样下去，睿哥哥没办法保证我们能够安全回去。”温庭睿柔声道。
    乐乐扭头瞅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停留在他的双腿一段时间，最后想要点头时，远处传来了狗吠声。
    “汪汪——”
    “是哥哥！”乐乐兴奋得拔腿就跑。
    “乐乐——”温庭睿赶紧跟着。
    “哥哥——”
    果然，小黄狗在半坡。只是——
    它在半坡的中腰位置，嘴里咬着一根横生的小树枝，四脚不断挣扎，它艰难地发出低吠。
    温庭睿低头察看了一下地势，这里虽被叫作半坡，实际上是一个小悬崖，悬而斜，中间横生不少枝节，碎石遍布。
    乐乐挣着温庭睿的衣角，探着身子喊“哥哥”。
    现在的情况最好是等人来支援，可是小黄狗可以支持那么久吗？乐乐又怎么会愿意看着它受苦呢？温庭睿有些无力，如今的他，莫说救小黄狗，恐怕如果乐乐准备要掉下来，他也没法子立即能把她拉着。
    小黄狗越来越微弱的吠声，乐乐此起彼伏的泪水，都深深扯痛了温庭睿的心。
    忽然，“咔嚓——”
    小黄狗咬着的树枝中途断裂，眼看小黄狗快要掉下去，乐乐睁大了眼睛，即刻飞身而下。电光火石之间，温庭睿来不及思考，双手往前，想要捞起乐乐。怎料，他用力一蹬，反作用力之下，轮椅往前一滑，他抱着乐乐，乐乐抓着小黄狗，一起滚落坡底……
    ***
    “温庭睿——”
    “乐乐——”
    “温师兄——”
    大家还是举着火把不断寻人。
    “小棠，天太黑了，又起雾了，很难找下去。要不，你们女孩子都先回去，我们继续找。”陆君航试图劝说宣棠，他哪里不知道她的焦急，他也急得快要发疯了，可是这个时候他不能自乱阵脚。
    “不！”她推开陆君航，盲目地朝前，她不知道温庭睿会在哪里，她只是凭着她的直觉一路往前。
    “茉茉，劝一下她。”
    苏以茉认真地看了一眼宣棠，说：“算了，随由她吧。”说着，她也继续大喊。
    温庭睿，你在哪里？乐乐，你也在哪里？
    分离了才明白，他在她心中已经根深蒂固。
    泪水又一次爬上她的脸庞，她来不及抹去，朦胧之间，她仿佛看见树干上有着什么在飘扬。
    她快步上前，一看，这是温庭睿的帕子！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握着帕子一紧，他一定来过这里。
    帕子是绑在树上的，而不是被人无意留下的，那说明到这里时，他还是安全的。
    那么，他会在哪里呢？
    “小棠，你去哪里？”苏以茉立刻发现好友不对劲了，只见宣棠不断朝着雾深的地方走。
    “小棠！”陆君航慌了，快步上前想要拉着她。
    可是，宣棠比他还要快，走进雾里以后，陆君航已经看不见她了。
    “君航——”苏以茉大喊。
    ***
    温庭睿安抚地轻怕着睡梦中的乐乐，心想：宣棠一定会很担心吧？
    他微微叹息，这么狼狈的一刻，真不想让她看见。
    眠梦里的乐乐睡得并不踏实，蜷缩着幼嫩的身子，小小的圆脸皱着眉头，嘟着小嘴，咿咿唔唔地低喃着，怀里紧抱小黄狗。
    温庭睿看着乐乐，他想到了很多……
    他记得，妈妈离婚后带着他回外婆家的第一晚，他也是这样蜷缩在墙角睡觉的，他怀里抱着的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合照，相框的玻璃已经裂开了，相片本身一家三口的合照也被撕毁了半张。
    这就是他全部童年的回忆。
    他是人称的“神童”，可是风光背后，谁人能看见他的破烂不堪？
    另一边，宣棠拨着迷雾走出来时，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她往前走了数步才知道她站着的这个地方其实是一个小悬崖。
    夜风拂过她的衣袂，她身子显得单薄而无助。
    良久……
    良久……
    身旁的远处仿佛闪着微弱的光，是那种月色下映衬着的金属冷光。
    她缓缓转身，慢慢上前……
    是他吗？
    他就在那里吗？
    她屏息着，等待着，也期待着……
    “砰——”
    宣棠只觉是天旋地转。
    只有一张半倒下的轮椅，他人呢？
    她快步上前，扶了轮椅，前前后后检查了一番，轮椅没有被完全破坏，还是可以活动的。
    那么，他呢？他在哪里？
    “温庭睿……”她终于忍不下泪水，发出微弱的哭泣。
    一丝微不可闻的抽咽在头顶飘过，山风吹过，把声音分散得支离破碎。
    可是，温庭睿还是听到了，他僵直了身子，凝神静听。
    “请问，上面有人吗？”温庭睿大声喊。
    身旁的乐乐被吵醒了，茫然地看着四周，小黄狗“汪汪”了两声又紧紧贴在主人的怀里。
    “上面是不是有人？”温庭睿继续大喊。
    宣棠也听见了，她不敢确切是不是温庭睿，她扶着轮椅站起，小心翼翼往前了两步，探着身子，伸着脑袋，一看，真是温庭睿，大喜。
    温庭睿抬头，看见是宣棠，心里微微一暖，仿佛多年前失去的，如今有了她，那些失去的又回归他的心里。
    还没等二人来得及说话，沙石一滚，宣棠几乎整个往下冲，温庭睿吓了一跳。
    “小棠——”
    宣棠咬着牙，情急之下，眼疾手快地揪住旁边一根木头，整个身子紧贴着沙石。
    “小棠，你试一试慢慢滑下来。”温庭睿紧张道。
    宣棠点了点头，右手努力碰着就近的木头，左手放开，就这样轮流抓着木头缓缓滑了下来。
    “沙——”
    “啪——”
    眼看宣棠顺利滑下来以后，温庭睿稍稍定下心来。
    一滑下来，宣棠顾上身上的痛楚，猛地扑向温教主，搂着他的脖子，低声哭道：“吓死我了，我以为以后真的失去你了。”
    温庭睿只是微微一怔，很快，用力地回抱她。
    什么骄傲，什么尊严，什么曾经，都让它见鬼吧！
    现在，他只想抱着她，好好疼她。
    宣棠在温庭睿怀里磨蹭了一会儿，泪水渐渐干掉以后，才稍稍退开。温庭睿清晰看见她眼底下闪着星芒般动人的泪光，哭红的鼻子还是那么可爱。
    他微不可闻地轻叹，用额头顶着她的，眼神真挚，“宣棠，这辈子我注定栽在你手里了。”
    “什么意思？”她轻问。
    温庭睿没有回答她，轻笑了一声，然后凑上去吻了她。
    唇瓣交叠在一起时，宣棠立时想到的是，哪怕此刻天崩地裂，她也甘心无悔。
    他轻轻地吻着，温柔而细腻，带着轻许的诱惑，领着她深陷其中。慢慢地，他的手游弋到她的长发里，顺滑如丝的发丝与他十指纠缠、摩挲。她搂紧他的脖子，身子更往前了一点点，吻得更深更广。
    乐乐在旁边看得吃惊，茫然回问：“睿哥哥，你在做什么啊？”
    宣棠忽然醒悟乐乐还在旁边，想要退开，可是温庭睿不许，牢牢禁锢着她，还不忙从嘴边丢出一句给乐乐“乐乐不可以看，看了会生病的，快点儿转过身去。”
    乐乐似懂非懂地“哦”一声，然后乖乖转身搂着小黄狗玩耍。
    深吻以后，她倚在他的怀里，一下一下玩弄着他的大手。
    “温庭睿，你强吻了我两次了。”或许受了凉的缘故，她的声音听上去低低的，有些委屈，惹人怜爱。
    温教主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然后不说话。
    宣棠稍稍离开他，凝视道：“喂，温庭睿，我跟你说认真的！你这是要不负责任吗？”
    温教主笑了，笑得倾国倾城，说：“我没有说不负责任啊？”
    “那……”宣棠眼珠子一转，美目顾盼，“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一个盛大的告白啊？”
    温庭睿作思考状，“嗯”了长长一声。
    宣棠期待地看着他。
    “我以为这已经足够盛大了。你看，这么轰轰烈烈地滚落坡底，这样的表白，舍我们其谁？”温庭睿打趣道。
    没有哪个女孩子会愿意这么儿戏被告白的，更何况他连一句“我喜欢你”也没有。
    宣棠不依了，想要起身走开，却扯痛了伤口，“嘶”的一声闭上眼睛。
    温庭睿把她拉回怀里，说：“受伤了就别乱动，待会疼了准又哭！”
    宣棠努了努嘴巴，说：“没见过这么不会怜香惜玉的男人！”
    温庭睿“哦”了一声，嘴角上扬，说：“后悔了？可惜，来不及了！宣棠，你注定是我温庭睿的女人了。当初是你率先要跟我纠缠的，所以现在我是不会给你任何机会退缩的。”
    宣棠暗暗咋舌：这个自卑又自大的家伙，表个白都这么闷骚又强势。
    不过，她喜欢。
    她举着食指在温庭睿眼前晃了晃，说：“温庭睿，不管当初是我先要缠着你，还是你现在跟我表白，我必须要确切一点，你肯定是先喜欢我的。”
    温庭睿笑了笑，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
    谁先喜欢谁，在现在看来，重要吗？
    他只知道，在从前，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他宁愿选择在爱的面前，却步不前。而如今，如果爱的痛苦需要两个人共同承担，那么我们又何惧风雨呢？
    宣棠安静地在温庭睿怀里待了一会儿，转头看见玩得有些疲倦的乐乐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十分可爱。她扯了温庭睿的袖子，指了指乐乐。
    温庭睿见状，掏出一只手捞过乐乐，让她舒服地躺在他的臂弯里休息，小黄狗也紧贴着主人趴下。
    山风又轻轻吹过，带来空旷而寂寞的味道……
    宣棠睡不着，盯着满天星辰，低声问：“睡着了吗？”
    “没！”他的声音听上去清晰可闻。
    “温庭睿，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吧！你这么疼乐乐，是不是因为她失去了哥哥？”自从薛雪告诉了她一些事以后，她一直想知道他的故事。似乎知道多一点关于他的事，就能更深一层喜欢他。
    “好！”他倾身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