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有话说

56 第五十六回


    经过多方实验,弄沉师姐的情况被大家一致认为——:/
    由她想要成为真正杀手的努力而引起的小小风波,在大家搓了一天衣服之后算是结束了。冰魄还是那个冰魄,该种田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该睡觉的和小城娘一样大梦不醒,该不知所踪的依然……不,他在大家都觉得他没必要出现的时候,回来了。
    那一瞬我不相信他是唐雪燕,彼人面色灰沉,破衣烂衫,看起来完全是个误入总堂的乞丐。而我身边的徒儿笙歌反应更加迅速,他拔剑:“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首领,先吃我一剑!”
    剑去如流霜。
    阳光流转在剑刃上,那一刻光色刺眼,我想拦已经拦不住——我分明看到该“乞丐”眼中突然暴盛的精光,就算这厮没有和唐雪燕相似的身量,但至少也有和唐雪燕堪以匹敌的功夫。他多半是真的啊!
    果然,那一剑自他耳边刺过。笙歌变招很快,青锋一转又朝他刺去,然而,这一剑也依然没刺中——乞丐大爷捏住了他手腕,长剑呛啷落地:“七虞,你怎么教你徒儿的?”
    好吧,没有疑问了。我颇为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那啥,首领,那个,他真不是我教的……只有在名义上才是我徒儿好不好?”
    “何止名义上——就算他功夫不是你教的,可这股二劲,却和你是一般无二的啊。”
    “……”
    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我早就动手揍他了。
    但是我的遗憾有人帮我弥补,那个人还是夕月。当她看到邋遢又潦倒,胡子都冒出一大把的唐雪燕时,一声尖叫尚未落地,就飘然上前左右开弓照着唐雪燕抽了十多个耳光子:“让你跑,你再给我跑!”
    唐雪燕淡定得很:“我才从乱兵里头逃出一条命来,这脸是十几天没洗了,你看……”
    夕月嘴角一抽,望着自己的手掌,狠狠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丢在背后的唯有一句:“给我记着!”
    庆祝首领回来什么的,还是很值得摆一桌的,只不过以冰魄现在的存粮,弄出来的东西让唐大和唐雪燕都忧伤不已。
    唐大是不忍心用这么多食材折腾一顿注定吃不完的晚饭,而唐雪燕则抱怨:“都怪你们这些人,把唐大做菜的品味都连累坏了!这玩意是人吃的么?”
    夕月仍然记恨在心,她冷哼一声:“这玩意?玩意?哼哼,我可忘不掉,几个时辰之前才有一个脏得就像从土里刨出来的家伙跑到这儿来——我想知道啊,一个人十几天都没洗脸,难道还能吃得很好吗?这还不满意,你是不知道冰魄还有多少能吃的东西吗?”
    唐雪燕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出去买粮食啊,干嘛还……”
    “出去?”
    “你不知道么,官军已经收复长安了,只是我回来的路上还要穿过叛军控制的地方……”唐雪燕洗了澡换了衣服,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不少,看起来就像一只刚刚被生生拔了全身毛的公鸡一般精神旺盛。
    “啥?”这声惊呼是我和夕月同时发出的。
    夕月为什么惊诧我是不知道,但我却是因了想起夕月的承诺——什么时候官军收复长安,什么时候就许我去找师父。
    “是啊。安禄山的儿子把他宰了,那小子也打不过官军,长安已经拿下来了。”唐雪燕抿了一口酒,一脸鄙视道:“你们到底生活在什么地方,这都不知道?冰魄安插在外头的眼线……”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不管是他还是我们,都能想到一种解释:那些眼线们之所以统统都不再给我们传回消息,唯一的可能只会是他们都死了或者远走避祸了……
    这么说来,我们完全得不到外面的消息,也怪不得我们啊!
    “总之外头已经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唐雪燕轻嗽一声,有些勉强地眯眼笑了:“咱们可以买粮食去了……”
    他话音未落便被我打断了:“夕月!我可以去长安找师父了吗?”
    “……”夕月默然,忽而闪动着狡黠的眼睛,道:“这个要问唐雪燕了哟!我已经不是临时首领……”
    “……骗子!”
    “哎?啊?去吧!”唐雪燕大概心情不错,他似乎想都没想过夕月的用心,挥着爪子和爪子中握着的鸡爪子:“想去哪儿就去哪,首领我准了。”
    夕月横他一眼:“我总有一天要揍你一顿——姓唐的你就不能不拆我台吗?外头多不安全……”
    “长安那条线是安全的,安全的。”唐雪燕吐掉鸡爪子骨头:“放心吧,七虞,去吧去吧,根本不用害怕……”
    “那我也要走!”夕月似是赌气似是借坡下驴地叫道:“我要去找师兄!”
    “……”
    我们还以为夕月是说着玩玩的,没想到第二天,她真的不见了。
    正如唐雪燕消失的时候夕月是唯一一个镇定的人一样,如今夕月消失了,也是唐雪燕最为镇定。他收拾了那茂盛蓬乱如丛林的眉毛头发,看起来虽然沧桑不少,倒也不失一个该死的公子哥儿范儿,连不拿人命当回事的感觉都一样……
    “夕月不见了?没事儿,能杀掉她的人不多。”唐雪燕拈了颗豆丢进嘴里头。
    后来我走了之后,慕容追上我时却道,唐雪燕的评语变了:“你去告诉七虞,路上见到谁都别招惹,大概除了普通百姓她也打不过什么人。”
    这种对比真是让人心碎得要命。当时我嘴一抿,告诉慕容:“你回去之后告诉那个姓唐的混蛋,如果我回去的时候受了哪怕一点儿伤,我就去给他种三块地的萝卜!”
    慕容也是知道我和萝卜的恩怨情仇的,是而嫣然一笑。在那之后才发生了我以冰魄没人为由催她回去的对话——没错,冰魄确实没人。朵酿师母疑似有喜了,受受师父经常对着天空傻笑,自然靠不住,而唐雪燕,能错乱到认为我揍不过任何人,想来整个人也已经不可信赖……
    但幸好,我回去的时候唐雪燕不在,不然我真的得种萝卜——当然那是后话,发生在那时的事情是,我真的是受伤且伤得不轻。
    唐雪燕这个混蛋,告诉我去长安的路上是没问题的,我也真相信了。但我居然没想到,这厮根本就没亲自走过这条路好吗,冰魄的那些线人既然不给总堂传来消息,就更不可能去给他传消息好吗。
    于是,我在去长安的路上看到乱军的时候,心内的反应依次如此:我看错了?好像没错……啊他们过来了,唐雪燕你大爷!
    再往后我还能有什么反应?我记得我说过了,我骑的是师父那匹马。当年它确实神骏,但如今……我敢答应和慕容赛马是因为赛马输了不会死人啊!
    让我骑着这马逃命,实在是有些强马所难。
    如此,我有一喜一悲。喜是喜那些乱兵没马,大概不会追上来,悲是悲人家还有弓箭这种神物。
    大约上天不太想让我死,于是在一顿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的狂奔之后,我活着逃进了山谷里头。只不过那些乱兵也太过锲而不舍了——我就是一个小姑娘,至于为了一个女孩追这么远吗?且慢说隔那么远他们看不清我的脸,不大可能动劫色的念头,就算看清了,我也不值得这么穷追猛打吧?
    我心内吐槽着,手上却毫不放松地鞭马狂奔。直到面前出现一条河流,我便没有任何犹豫地冲了进去。
    不能不说,这河流两岸都是石头真是帮了我的大忙——马蹄不会在硬质的石头上留下痕迹,他们也暂时不会追得这么快,溅在石头上的水迹应该会干。如果河流两侧都是沙地,我肯定就不往里头跳了……
    没错,各位看官,我就这样有惊无险地摆脱了追兵,没有受伤——但祸来如雷霆啊,绝对不会给你任何反应机会的!我这不是一顿狂奔么?我这不是没注意看路么?于是我毫无悬念地把自己给弄丢了……
    弄丢了!
    我压根找不到我自己在什么地方——或者说我找不到路之于我应该在哪个方向。正在我焦躁而纠结地打着马在林子和山谷之中穿行时,一阵不同寻常的风声欻地一声就响了起来。
    我本能般地侧了头,一支箭从我颊边擦过,梆一下钉进我前头那棵树的树干中,箭尾白羽犹自微颤,而我脸边一热,大概是有血流了下来。
    这谁射了一箭啊?从箭势来看,大概不是一般的流寇或者散兵能射出的。我顿时手脚冰凉,坐在马背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我不敢动,是怕对方也在监看着我,我动会让他以为我要反抗。可要是不动,万一对方再射来一箭,难不成我要坐以待毙么?
    但这样的纠结时间还不算长。我的脚从马镫上退了出来,默默算了算那箭矢该来的方向和距离,然后侧身一翻,整个人滚了下来,砸在地上。就在这一瞬,又是两支箭射了过来。
    当然,射空了。
    我要的就是这点儿时间。这射手若是敢在这个时机动弹,我有信心能制住他,若他不动,三支箭就足以让我判定出他的藏身之处——弓这玩意儿在近战中能发挥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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