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浪漫（清穿你妹夫）

“我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了？”我停下脚步。
    翠郎只穿着睡衣，一抬头长发散落下来。他的衣服穿了几年都是雪白的，我的早就变成米黄色的了。
    “什么‘在台湾支撑住’，‘依靠你’，别被这些好听点搅昏头。清醒点，他就是让你死在这。”翠郎说，“对你做这种拜托是因为你够特别，他看准了你是唯一到最后都不会背叛他的人。为什么要让这种人送死？什么忠义、信念，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抛下台湾的一切活下去。可是又要回到那种生活，我会痛苦的。我痛苦的话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再刻骨铭心的痛苦都会被岁月抹平。跟生活比起来，痛苦只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厚厚的森林盖下来，只有几绺阳光稀疏地照进来。我们仿佛置身于幽暗的海底。一路上跟随朱一贵的人只剩下不足千人了。
    “沟仔尾真的没问题吗？”我对接下来的目的地并不熟悉。
    “没事，杨来、杨旭都是我的旧识。”
    “我倒是觉得这两个不在更让人放心。”我说。
    “知道啦，反正你就是这个不喜欢，那个不喜欢。”朱一贵轻松地说。
    到达沟仔尾，杨来和杨旭果然接待了我们。可我总觉得这两个人面相不善。
    “今天不要在这过夜了。”我说。
    “你就是社卿吧？”杨来笑着说，“前面有清兵的伏击，不安全。今晚你们就在寒舍屈就吧。”
    饭菜端上来了。朱一贵正要动筷子，我的筷子夹住了他的，然后把一点银子放进去蘸了蘸，再反复观察。
    “中军，别这样，多不好。”朱一贵斥责道。
    我的目光转向杨旭，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我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吃下朱一贵即将要夹的菜。
    “没问题，陛下。”
    餐桌上还有专门杀了吃的牛肉。牛作为农耕的主要劳动力一般轻易不会宰杀，这算是不同寻常的款待。
    “我们还会请六乡勇士相助的。”杨旭说，“请陛下你务必相信我们。”
    “我相信你们。”朱一贵说。
    “我相……不相信你们！”我拔出腰间的刀，“为了保护陛下，你们还是死在这比较好。”
    “中军！你在干什么！”朱一贵拔出剑挡住我的刀，“如果为了保护我就要滥杀无辜，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如果我误杀了好人，那以后再自杀谢罪。”我说，“不会把你交给他们的。”
    背后重重的力度让我眼前发昏：“陛下，住……手。”
    突然一下子响起炮声。不好，我必须快一点找到陛下。
    “陛下在哪里？”我问旁边的翠郎，“那个声音肯定是暗号，我们被出卖了！”
    “隔壁。”
    我拔出刀：“为什么不警觉一点！”
    “我也是才准备好。”翠郎把第二柄剑负在背后。
    我急匆匆地打开门找到朱一贵。
    “本以为是旧识……没想到真的会背叛我。”朱一贵手上的剑熠熠发光。他的侍从小聪也穿戴整齐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快走。”我拉上他。起事中最残酷的事情不是死亡，而是背叛。
    我用近乎粗暴的动作拉着他跑出去。
    我们自觉地背靠背站在一起，观察周围的情况。火光只是远处的小点，他们离我们的距离还不太近。
    “你觉得怎么办？”
    “突围，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不假思索地说。
    “也是。”朱一贵吐了一口气，“我对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一点都不感到后悔。我并不是什么都没做，我一直在努力。”
    “是，已经很努力了，只是还不够。我们再把这股气提上去吧。”
    “我受够了，打败清兵是不可能的。只要杀死贼首朱一贵就可以了吧？我不想死。”朱一贵的贴身侍从举起刀。
    我推开旁边的朱一贵，一刀砍断了小聪的头。同时一截刀锋从我的背后戳出来。我摁住伤口，倒退两步靠在土墙边：“我……不能跟你逃走了，陛下自己……多保重。”
    “剩下来的人谁跟我去歼灭敌人！”朱一贵毫不犹豫地骑上马，“不用害怕外面的大军，把他们……全部砍了！”
    那个人这样的姿态最让人安心了。
    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旁边的蚊虫一直在叮咬我的皮肤。天空被巨大的树冠遮挡，现在是黑压压的一片。远处有隐隐绰绰的灯火和嘈杂的兵器声。
    “做梦了吗？”翠郎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我捂着胸口坐起来：“陛下……陛下他……”
    “他被捕了，在京城被剐了。”
    剐。
    “骗人！”
    “不是骗人，施世骠审问他的时候，他怎么都不肯跪，膝盖被用大铁锤击碎了。在被剐的最后时刻还在嘲笑整个清廷。他是我们引以为豪的皇帝。”
    “不会的！我为他挡了一刀，早知道血流干了我也要在他身边保护他。”
    “凭你就能保护得了吗？你当时能做的只是死在他前面，与其这样，还不如用这条命来做些什么。”
    “我只是个失败者，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第一次看到你是在十三年前。你被推上刑场，我在人群中远远地望着。虽然你浑身都是血迹，长发也遮住了面容，可是一点都不狼狈。”
    “要是我死在那里，就不会像今天一样痛苦了。”
    “这么说你只是想寻死吧？”翠郎的声音冷下去，手里的短剑闪着幽暗的光，“那还做这些无用功干吗，我来杀掉你就可以了。放心，我会让你连痛都来不及就断气的。”
    “我答应过他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决定好了吗？”翠郎解下身上的藤甲，“决定好了就把这个穿上，去前面的内埔乡召集不愿投降、继续抵抗的义军。大家在等着某个人。”
    “那小翠怎么办？”
    “我去引开前方的清兵。”
    我低下头拉住他的衣袖：“不要走，你是我仅存的重要同伴了。”
    “就只有这种程度吗？那你以前说的前进算是怎么回事！最强的抗清志士就是这种软弱的家伙吗？”
    我摘下一只耳坠交付到他手心里，再握住他的手：“绝对要回来。”
    “我……”翠郎松开手，声音被远处响起的炮声阻拦。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没什么，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他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换好藤甲，拿起翠郎留给我的火铳往内埔乡走去。卧床太久导致我的腿脚不是很利索。这一路走得磕磕绊绊的。
    当我好不容易爬上山顶，闪烁着亮光的弓箭齐刷刷地指向我。
    “什么人！”
    “不佞……社灵均。”我将一路上紧紧护在怀里的大旗高举起来。上面写着“清天夺国”四个大字。
    国姓爷杀了施琅一家，他去报仇并没有什么不合理，但是为什么要赔上台湾的子民！为什么要让台湾的大家过着痛苦的生活！荣华富贵就是正义吗！
    现在我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想去杀死一个人。
    “大家一起出去决战吧。”我说，“大奸贼施琅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让台湾人饱尝清廷的虐待，现在那个人的儿子又在重演父亲的丑行。也就是说，我们不求取胜，但求杀死施世骠。每个人的目标都是杀死施世骠。”
    “做得到吗？”问我的那个人好像是闽人柯妹。
    “可以。沿路上我听说自从陛下就……义，台湾怪风暴雨就不停止，海水骤涨，船无法离开台湾，施世骠只得终日露宿风雨。说不定我们可以给他致命一击。”
    “杀死施世骠！”
    “杀死施世骠！”
    大家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我们已经不可能胜了，但也绝不能让他活着回清廷邀功。
    前面密密麻麻的清兵挡得我看不见施世骠的身影，我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急躁起来：“闪开！别妨碍我！给我退下！”
    我现在要的不是胜利，而是杀死施世骠。我不能容忍他接受打台湾的好处，他必须死在这里。施琅的儿子敢再来打台湾就要做好死的觉悟。
    黏稠的鲜血顺着睫毛滑到我的眼睛里。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是盲目地砍杀着清兵前进。
    多杀一个，再多杀一个就离杀死施世骠更加接近。
    这次的战斗下来，我们两百个人只剩三十七个人活着。但是与此同时，清兵的尸体也遍布了整个山野。
    没有被我杀死的施世骠最终在九月病死于台南。而那之后台湾的恶劣天气开始好转，大家都说是陛下的英魂帮助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