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眼无情

黑龙社的总部今天格外的肃穆，格外的森严。
    佐藤健正襟危坐，慢慢环顾四周。
    “圣女到。”
    随着一声高呼，黑龙社各个堂主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刚刚走进大堂的佐藤媚身上。
    一身黑色和服上洒满了粉红色妖娆的樱花，头发精致的盘在头顶，露出雪白的一段脖颈。高高隆起的额头下，一潭深幽的双眸，闪动着清澈冷冽的寒光，一抹似笑却嗔的神情让人无法捉摸她内心的想法。虽身着和服步履婀娜，却没有日本传统女性的卑微谨慎之态。
    一段不长的距离，媚儿却感觉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每每迈出一步，司徒媚儿就随着脚步从自己的身体剥离一寸，生生的剥离，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终于站到佐藤健的前面，司徒媚儿，不，是佐藤媚，静静的望着佐藤健身后的那扇雕花描金的紫檀屏风，一条黑龙腾云驾雾，尖牙利爪，见首不见尾，好像是在欢迎她的归来，深深下拜，匍匐在地。
    “黑龙社圣女拜见社长大人。”
    “欢迎你回来，圣女。”
    四周响起一片掌声、欢呼声。
    “哈、哈、哈，真真大喜大喜啊。”
    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了凝重的画面，喧嚣的大厅瞬间安静，有的人凝神屏气，有的人抑制着内心的窃喜，等待着，偷窥着，接下来即将上演的一幕。
    “哎呀呀，社长的外孙女回来，我竟然迟到了，真真该罚。”
    佐藤媚起身顺着声音向外望去，但只见一个风韵犹存的美人出现在大厅入口。
    一件火红描金绣凤的和服裹着纤小的身子，高高堆起的发髻上一只鎏金凤凰步摇随着细碎的脚步微微颤动，修剪得细眉高高挑起，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婉转流光。
    “哎呦呦，赶明个我真的跟这交通部好好沟通沟通，这东京的交通也忒差啦，害得我竟然在这么重大的仪式上迟到。”女子拉起媚儿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个遍，“哎呦呦，这哪里是社长的外孙女，我看分明就是嫡亲的孙女一般。”
    恍惚间，媚儿有些错觉，难道自己置身于大观园，否则，眼前的女人怎会有几分曹雪芹笔下王熙凤的神韵。
    佐藤健抑制着不悦，对媚儿说道：“圣女，她是玄武堂的堂主，佐藤千百合，你的堂叔叔的女儿，应该是你的堂姐。”
    “什么堂姐啊？媚儿，打今个儿起，我就是你的亲姐姐，你就是我的亲妹妹，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尽管来找我，姐姐我一定尽心尽力为你安排好。”
    哦，原来，这就是处心积虑的想要做圣女，接掌黑龙社的佐藤千百合。你真以为自己是大观园里的王熙凤啊，真是可惜，我不是林黛玉，慢慢弯起嘴角。
    “佐藤堂主是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请跟着参加仪式吧。”佐藤媚轻轻抽出手，转身站到佐藤健的身边，举起左手，那枚黑龙戒指在纤长白皙的手指间闪着冷冷的寒光，“我佐藤媚宣誓，誓死效忠黑龙社，为黑龙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礼仪官高声唱道，“请各位堂主拜见圣女——”
    佐藤千百合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仰望着高高站在那里的佐藤媚。尽管万分不情愿，也只好随着各位堂主屈身下拜。
    仪式过后的宴会就在大厅里举行，各个堂主都按自己的座次依次就坐，佐藤媚坐在佐藤健的右手，而佐藤千百合则坐在佐藤健的左手，两个人遥遥相对而坐。
    “不好了。”
    一个黑衣男子慌慌张张从大厅的外面冲了进来，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佐藤健深蹙眉头，现在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男子恭敬的对佐藤健鞠躬，遂转向佐藤千百合，垂首道：“堂主，炫庭出事了。”
    佐藤千百合冷峻的抬眸望着那个男子，“真是没有规矩，这里是你大吵大嚷的地方？”
    “对不起，堂主，事情紧急，恕属下无理。”
    “什么事？说吧。”
    “炫庭，来了几个砸场子的。”
    “哦？什么人敢在我们黑龙社的地盘上动武，真是活腻了。”
    “堂主，来的是几个外国人，脸生得很，他们已经赢了五个亿了（日元）。”
    “你们没和他过过招么？”
    男子羞愧的垂下头，声音轻微但足以让整个大厅的人都听得真真切切，“我们看不出来他们的招数都败下阵来。”
    “什么？”佐藤千百合岔了声音，望向佐藤健，“社长，这可如何是好？这么下去炫庭可要破产了。”
    声线高了一个八度，目光狡黠却没有丝毫的焦灼，演技也太逊了，媚儿弯起嘴角，冷冷的看着眼前那拙劣的表演。
    “难道就查不出是那条道上的吗？”佐藤健逼视着黑衣男人。
    “唉，社长，您是不知道，现在大概是欺负我们黑龙社老的老小的小，不知是什么山猫野兽都敢来欺负我们。”千百合委屈的撇撇嘴角。
    “那么佐藤堂主觉得自己是无能为力喽？”媚儿笑凝着佐藤千百合。
    千百合抽动一下嘴角，一挑细眉，“唉，我老了，哪有圣女年轻有为啊。”
    “既然如此，请社长大人将这种炫庭就交给属下管理好了。”佐藤媚躬身轻声道。
    佐藤健望向佐藤千百合。
    佐藤千百合咬碎了后牙，嘴角却挂着一丝冷笑，“如果，圣女可以挽救炫庭，自然就是炫庭的新主。”
    媚儿的确需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这也许就是个机会，佐藤健微微颔首，“嗯。”
    ————————————————————————
    炫庭——黑龙会在东京有名的夜总会，由玄武堂管辖。据说，议员小野村太郎大选结束后也会到此庆祝消遣。
    赌场的经理已经收到消息，早早的在炫庭的大门外恭候着，看见黑色的凯迪拉克停在门口，急忙走过来亲自为媚儿拉开车门，神色恭敬中带着谦卑，“属下高野秀树，恭迎圣女。”
    目光扫过他大概因为焦灼而微微青白的脸，但是神情却依然意气自如，媚儿微微颔首。
    “情况怎么样了？”
    “来的几个人，都是脸生的，他们玩的是21点，我们无论怎么看，都没有看出他们的破绽，所以无法确定他们在出千。”高野秀树神情凝重的汇报着。
    “如果他们没有出千，我们就要用更高的赌技将钱赢回来。高野经理，”媚儿弯起嘴角笑凝着他，“我们一起试试吧，总不能让人就这么从我们这里拿走那么多的钱，是吧？”
    “是。”高野秀树额头渗出一层汗水。
    炫庭夜总会的整个负一层都是赌场，尽管有着先进的空气置换系统，但是赌场里的空气并不好。这世上的赌场都是大同小异，除了一排排老虎机，就是一张张扑克牌桌，可能是下午的原因，赌场里冷冷清清的。不过这里的荷官却都是一顶一的美女，清一色的黑色小可爱，尽管燕瘦环肥但都波涛汹涌，定力不好的不输钱才怪。
    几把牌下来，对面的几个人又赢了不少，但是看上去似乎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样子。
    笑凝着对面的几个人，媚儿不觉眯上了眼睛，好大的胃口。
    “可以让我参加么？”
    正宗纯正的伦敦音，几个人将目光投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的佐藤媚。
    人有相似，但是，不会相像到如此之地步，眼睛里依旧是清澈冷冽，唇边依旧是完美笑容，乔治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手中的牌掉在桌子上。
    “怎么？没有兴趣么？”声音轻柔中却让令人无法抗拒。
    “好久不见。”乔治的声音虚弱的无力。
    “什么时候玩21点需要相互配合啦？你们真是丢尽了苏尔本教授的脸。”媚儿的声音冷厉的如同富士山顶常年不化的积雪。
    自从自己当年拉斯维加斯一战，苏尔本教授便将21点从兴趣小组的游戏中剔除。虽然私下里还会有学员偶尔琢磨研析，但是技艺却以大不如从前。
    听见苏尔本的名字，牌桌上的其他的几个人神色不由得一凛，下意识的将手中的牌统统丢在桌子上，望向乔治等待着他的指令。
    “你们怎么做应该不会是为了钱吧？”
    “对不起。”乔治羞愧的将手中的牌丢在桌子上。
    佐藤千百合不知道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自己费尽心机请回来的几个人见到佐藤媚，竟然狼狈得逃走了，逃得“丢盔卸甲”。
    “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佐藤千百合有些气急败坏。
    “堂主，他们是用英语交谈。。。。。。”黑衣人无助的垂下头，谁都知道日本人的英语是超级的烂。
    “唉！炫庭丢得莫名其妙。”佐藤千百合无奈的长叹，一直以后，再见到佐藤媚，总觉得她冷冽的目光仿佛可以洞穿自己的胸膛，竟不敢与她对视。
    —————————————————————————
    血光冲天，
    马失前蹄，
    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选手，周正贤咂舌摇头，这臭小子的棋艺也太臭啦。
    郭云飞无奈的将棋子一丢，冲着Kingkong一咧嘴，“我输了。”
    周正贤一巴掌拍向郭云飞的头，“靠，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弟弟？”
    “你怎么又来啦？怎么，你该不会的破产了吧？”斜睨着周正贤。
    “去，你个乌鸦嘴。”周正贤恶狠狠的瞪还郭云飞。
    “要不，你怎么这么得闲？”郭云飞无奈的撇撇嘴，这都来几次了。
    “切，我来又不是看你的，你烦什么？”瞪得吓人的眼睛倏地弯成好看的笑眼，郭云飞讶异周正贤的转变速度，即使自己在拍戏的时候也没有如此的演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已知晓原因。
    “这里是‘静苑’，可是，只要有了你们，哪里还有安静的时候。”媚儿扶着腰吃力的跨过旭日堂那个门槛。
    郭云飞和周正贤仿佛是展开了短跑比赛，争先恐后的冲过去，一左一右的搀着媚儿的胳膊。
    “你慢点。”
    “小心。”
    “切，你们少吵几句让我清静清静，比什么都强。”突地将脸转向周正贤，“咦，我记得你不是刚刚才离开的吗？怎么又回来了？”
    “唉，我是实在受不了家里那两个老的唠叨，所以就替他们来看看咱们周家的宝贝。”周正贤伸出手自然的轻抚着媚儿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
    “诶、诶、”郭云飞伸手打掉周正贤搁在媚儿肚子上的手，“什么周家宝贝，我们的孩子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即使将来生了也只能随我的姓。”
    “我说，小飞，难道你没听说过落叶归根，认祖归宗吗？”
    “闭嘴，”媚儿用力搡开唧唧咋咋吵个不停了两个人，“我的孩子只能是佐藤家的，再说我又没有嫁给你，所以这个孩子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知道了吗？”
    郭云飞叉着腰一副泼皮样，“臭丫头，什么叫和我没关系啊？如果没有我辛苦耕耘，你能开花结果吗？”
    “你。。。。。。”媚儿从来没有感到像现在这样语塞过，用鼻子轻哼一声，说不过，那就打吧。
    “啊——”郭云飞发出一声惨叫，跳出老远，揉着被媚儿踢得已经於紫的小腿，天啊，那家伙挺着一个大肚子竟然还有着那么灵活的身手，今后这日子可要怎么过。
    “当心。”周正贤扶着媚儿，轻抚着她的后背，“哎呀，你跟他动什么气呀，也不当心肚里的孩子，你若生气，让我替你打他就是了。”
    “天啊，你是我哥吗？看我受欺负竟然还帮着她。”郭云飞苦着脸，捶足顿胸的嚷着。
    “诶，对了，我这次来啊，还有个好消息带给你们。”周正贤从衣袋里拿出一个请柬。
    火红的请柬上，一个金灿灿的双喜字，刺得媚儿眯了一下眼睛。郭云飞一把抢过来，惊喜的嚷道，“呦，俊哲哥终于要结婚啦。”
    “琼斯？”郭云飞抬眸，恍然，“酒吧老板娘。”
    “嘿，你们是没看到啊，他们那个混血的宝贝，超级漂亮，就像是一个芭比娃娃。”
    郭云飞摸摸媚儿的肚子，“还能有咱们的宝贝漂亮？”
    “小时候，我怎么没看出你的脸皮这么厚啊。”媚儿抢过请帖，笑着看了一遍又一遍，“俊哲哥哥结婚，我要送什么礼物好呢？我得好好想想。”
    郭云飞和周正贤看着媚儿慢慢远去的身影，彼此都沉默不语。
    媚儿倚着落花亭的柱子，随风翩跹的樱花落在她的头上、肩上。因为是背对对着自己，所以郭云飞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却依然能感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哀伤，浓浓的，让人想要落泪。
    一双手从身后插到自己的胸前，轻轻的收紧，自己便落入一个温暖的宽厚的怀抱。媚儿闭上眼睛，让自己落入黑暗，一个轻吻落在耳畔，让自己无比的安心，“以后，想看花的时候，要让我陪着你。”
    “切，”媚儿回了他一个白眼，“谁稀罕你陪。”
    “呃？”郭云飞轻捏着媚儿手腕上金闪闪的链子上的小锁头，“不要我陪还要谁陪，别忘了，打开锁头的钥匙在我身上，你赖不掉的，老婆。”
    “切，谁是你老婆？”
    “喂，当年是谁带了我的戒指说‘我愿意’的？难道你想悔婚吗？”郭云飞加大了手劲。
    “嗯——”媚儿发出一声轻哼。
    “怎么了？”郭云飞感到怀里的人儿不停的抽搐。
    “我肚子好疼，是不是要生了？”媚儿深深吸口气。
    “你别怕。”郭云飞弯腰抱起他，往回疾奔，“快来人——”
    东京福斯文医院最顶层全层戒备，如临大敌。
    痛。。。。。。
    前所未有的痛，痛得冷汗淋漓，媚儿张张嘴，未等发出声音，已经痛得整张脸纠结在了一起。
    “你醒了，这是术后反应，过了24小时就好了。”郭云飞轻轻按住她，冲着外屋喊道，“外公——，媚儿醒了。”
    佐藤健推开门走了进来，站在床边满意的盯凝着媚儿，“丫头，你真棒，一下子，生了两个，龙凤胎。哈哈哈。。。。。。”
    “啊？”媚儿疼得咝咝抽着气，连床都跟着抖动一下。
    “外公，媚儿疼得厉害，要不给她用止疼棒吧。”郭云飞心疼的给媚儿拭着脸上的汗。
    “不行，拿东西伤脑子，”佐藤健脸色一沉，“我的媚儿一定能忍过去。”
    媚儿虚弱的抽动一下嘴角，“孩子。。。。。。”
    “孩子，很好，头发黑黑的，等下，我去抱过来。”
    郭云飞旋风似的刮走，好半天终于蹑手蹑脚的溜了回来。
    “快让我看看。”媚儿挣扎着想要做起来，郭云飞连忙按住她，将孩子放到她的枕边。
    皱皱巴巴的，红赤赤的，怎么看上去好像还毛茸茸的？媚儿蹙蹙眉望向郭云飞，“这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男孩。”
    “哦，”媚儿松口气，那还好，女孩应该好看些吧，“女儿呢？”
    “女儿。。。。。。女儿。。。。。。”郭云飞苦着一张脸，期期艾艾的憋着嘴。
    “孩子呢？”佐藤健看着吱吱呜呜的郭云飞，脸色一沉。
    “媚儿，孩子。。。。。。”
    “说！”佐藤健一顿手中是拐杖。
    “孩子让我哥抱走了。”郭云飞从嗓子眼哼出几个字。
    “混蛋。”佐藤健眼睛一立，“来人——”
    几个黑衣人应声而入。
    “外公。”媚儿挣扎着坐了起来，拉住佐藤健的衣袖，“外公，就让他带走吧，这大概是今生我唯一能给他的。”
    若干年后，北京。
    “爸爸，樱花开了，快来看啊。”周芷晴在樱花树下雀跃着。
    春风拂面，一屡春风夹带着几片鲜艳的花叶，周正贤伸手想去抓住那妖娆的芳香，风穿过指间的感觉是那样的清晰，他忽的收拢五指紧握成拳，再放开，里面空无一物，只留淡淡余香绕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