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菲叹了口气,“三妹,你实在不必如此,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权力,没有人必须要为谁牺牲些什么。你应该过上你自己想要的快乐无忧的生活。”
周士芳怔怔地喃喃道,“我自己想要的?快乐无忧的生活吗?”。
过会又说道,“大嫂,我不像您,我不够聪明,又不够大胆,如果没有家族的庇护,我想我大概是不可能过上快乐无忧的生活的。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我为为家族做点什么。”
周士芳的态度坚决而又固执,显然也是思考了许久才作的决定。莘菲只好劝道,“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么糟糕的地步,你还是多考虑考虑好吗?别轻率的作出决定,让自己后悔!”
周士芳点点头,“大嫂,你放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只是,母亲,以后就要拜托大嫂多迁就,多看顾着点了。”
过了两日,府里又来了传旨的公公,这回是圣旨!
全家人都集中到了庆安堂,香案摆好,众人在老太夫人的带领下跪了,传旨太监高声喝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东平侯周士昭,为人克己严谨,恭和能干,现加封为平南节度使,着周士昭年后动身,钦此!”
周士昭叩谢了皇恩,接了圣旨过来,起身拿了赏银谢了传旨太监。
众人这才随着老太夫人进了庆安堂,老太夫人神情严肃,众人也都心有余悸。
这圣旨听起来好像是在给周士昭加封,但实际上这个平南节度使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江南是本朝的唯一一个剩余的异姓王幽王的地盘,以前,朝廷派去的数人节度使均是有去无回,不是暴毙,就是失踪,再或者就是各种天灾**,弄得满朝文武大臣人心惶惶,生怕哪日这个平南节度使就轮到自己头上了。
上次在宫里与太后、皇上的一番斡旋,太后收走了周士昭手中的图纸和兵权,又不放心让周士昭进入军队,便想了这个法子,周士昭如果能干自是逃不开幽王的杀着,如果昏庸无能自然也要受到朝廷的追究,无论怎样,周士昭都难逃罪责,整倒了周士昭,东平侯府就像小鸡一样被天家抓在了手里,像捏死就捏死了。
老太夫人终于开口,“士昭,此去凶险,祖母也不能帮你什么,你要好自为之啊。”
老太夫人的话一出口,厅上的众人都仿佛是雷霆击顶,惶惶不安,要知道周士昭自从承爵以后,就相当于是侯府的顶梁柱,现在,家里的顶梁柱要走了,而且还要走的很危险,众人就都没了主心骨。就连平日里一向斗鸡走马的二爷周士林,也开始惊慌起来,“什么?大哥你要走?那我们怎么办啊?”
一边大腹便便的李氏拽了拽丈夫的衣袖,周士林也觉得自己唐突了点,但没有放弃对周士昭的质问。
周士昭起身向老太夫人和老侯爷行了礼,道,“士昭不孝,给家里造成遮这样的困局。”
老太夫人和老侯爷都摇摇头,没说什么。
周士昭又推着轮椅到周士林的身边,“二弟,我走之后,家里的一切就都托给你了。你别忘了,你是我们侯府的二爷!”
周士林被周士昭一巴掌拍的后背上,差点没喘过气来,“什么?大哥,我……我不行。”
周士昭郑重地拍了拍周士林的肩膀,“不行也得行。这是你的责任!”
老侯爷也难得清明,“此去江南,险之又险,士昭你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周士昭点头,和莘菲二人相视,对望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信任和鼓励。
老太夫人又说道,“府里的中馈还是得有人接过去,云环月份见大,暂时不能理事的,我这把老骨头身子也禁不住,还是将你媳妇从佛堂里接了出来吧。”这话是向着老侯爷说的。
老侯爷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了。
众人又略坐了会便散了。
照例,莘菲和周士昭还要进宫谢恩。尽管有着万般的不情愿,这日一大早,莘菲还是起身了,和周士昭穿好朝服,准备进宫谢恩。
周士昭自然还是得坐着轮椅去,皇上和太后估计也想看看侯爷的伤势。
莘菲刚准备出门,丽娘也一身紫色宫装来了,“丽娘也想随夫人进宫去看看太后,求夫人恩准。”
太后应该也是要让丽娘回宫一趟的,莘菲也犯不着和她犯拧,便点头答应了。
因为带了丽娘,而周士昭因为腿不方便和莘菲坐了一辆宫车,丽娘便很自觉地和紫樱紫槐挤在后面一辆马车上了。
进了宫,兵分两路,周士昭自去养心殿见皇上,莘菲便带着丽娘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皇后韩丽芸也在,二人上前给太后、皇后行过了礼,太后命人给莘菲赐了座,丽娘则安分地立在莘菲身后。
太后慈爱地问道,“莘菲,你身子可好些了?”
莘菲要起身回话,被太后用眼神止住,便坐了答道,“多谢太后记挂,莘菲身子已经好多了。”
太后下首端坐的韩丽芸望着莘菲身后的丽娘,似笑非笑地说道,“丽娘可是母后宫里数一数二的人儿,如今近身服侍莘菲你,莘菲福气不小啊!”
韩丽芸的话里明显带着刺儿,丽娘只是低头垂目,没有任何反应,莘菲笑笑说道,“都是太后娘娘厚爱!那也比不得娘娘您,后宫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姐妹服侍,福气比莘菲大多了!”
韩丽芸听到莘菲毫不示弱的回答,有点气白了脸。
太后打圆场说道,“丽娘这孩子跟在我身边时间最长,最是知冷知热的,你们俩口子去江南,将她也带上,路上也多个稳妥人服侍不是?”
莘菲就知道太后的意思就是这个,便点头答应了。
稍坐了一会,太后找了个借口寻了丽娘去说话,莘菲则被韩丽芸带到了坤宁宫说话。
刚刚走进坤宁宫的正殿,莘菲竟然听到了有微弱的婴儿的哭声,正觉得奇怪时,韩丽芸招手让一个大宫女抱了一个孩子过来。
韩丽芸将孩子抱在手里,“你看看,这白嫩的小脸,真是可爱啊!”
莘菲就着韩丽芸的手打量着孩子,一边心里非常疑惑,这孩子是……
韩丽芸笑道,“你不认得她了吗?照说你还见过她母亲呢。”
莘菲倒抽了一口冷气,莫非这孩子就是那黎才人的?
韩丽芸看莘菲的样子知道她猜出来了,便说道,“这孩子就是黎才人的。”
“那黎才人呢?”莘菲马上想到一个可怕的结果。
“黎才人?”韩丽芸冷笑道,“坏了本宫的好事,你以为她还会在哪里?留下她的孩子,已经是本宫最大的仁慈了。可怜这孩子,父亲不疼,母亲不爱的,只有本宫我才是对她最好的。”
韩丽芸的话让莘菲的后背一阵阵地冒着冷汗,但她接下来的动作让莘菲更是觉得惊悚不已。
韩丽芸用戴了赤金花钻的指套的手抚摸着襁褓中婴儿的脸,忽稍一用力,指套的尖甲便划过那婴儿的小脸,小脸上顿时一道血痕,那婴儿也便号啕大哭起来。
见孩子哭了,韩丽芸便嫌恶地将手中的襁褓递给身边的大宫女,“带她下去吧,哭得本宫头疼!”
看到莘菲惊惶的表情,韩丽芸却又咯咯笑了起来,“怎么,吓着妹妹你了?”
见莘菲并不答话,只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光看着自己,韩丽芸脸色一变,“你还没尝过和别的女人一起抢自己夫君的痛苦吧?所以,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哈哈哈,可笑,可笑啊,你马上就会尝到这种痛彻心肺的感觉的,告诉你,那丽娘可不是吃素的。”
莘菲感到了彻骨的失望,眼前的这个凤袍凤冠的高贵的女子,再也不是那个行事光风霁月大方坦荡的韩丽芸了,她是高高在上的控制着许多人的生死的皇后娘娘,是统治后宫、视人命如草芥的皇后娘娘!
莘菲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呆一刻,很快就请辞退出了坤宁宫。
在宫门口,与周士昭和丽娘汇合了,三人便坐了马车,以最快地速度回了侯府。
动身之日是在年后,年前莘菲趁着有空,带着紫樱紫槐去了趟上善堂,请了两个能干的嬷嬷照顾着上善堂的日常事务。
又去了趟张姨娘的墓地,芳若姑姑和阿奴已经被太后挫骨扬灰了,莘菲讨要了二人的骨灰来,将她们母女三人葬在了一起。
又抽了两日的时间,带着周士昭回了趟韩张氏的小宅子。
到了大年二十九,过年的重头戏就来了,祭祀和朝贺,莘菲不敢丝毫大意,累了两天,初二莘菲回了韩家一趟,接着又宴了几天客,初八之后,菡笑堂就闭门谢客,莘菲全心力打点启程事宜。
两个半主子,丽娘只能算半个,贴身丫头和使唤的小厮都带走,莘菲跟周士昭商量了一下,带了紫菱紫鸾紫篆紫樱紫槐紫叶和古嬷嬷,紫书受过重伤,且还要帮忙照顾着韩张氏那头,所以就将紫书留了下来,看着菡笑堂的房子。
人带的不少,行李却是没多少,大件家具行李全部不带,二人心爱的小摆设带了几件,衣服之类都是捡喜欢的带几件,年年都要做新衣服,到了江南的首府江州再做就好了。至于到江州之后的住处,吏部的文书下来,周士昭就派人去了江州寻了处离衙门不错的宅子,来人己经写了回信,三进的宅院己经收拾妥当。
十二的时候,妙姐儿和朗哥儿也正式搬到老太夫人屋里,莘菲看着两个孩子满是不舍,但天寒地冻的要是让孩子跟着受路上的苦,她也是舍不得。妙姐儿也是满心的不舍,但是这孩子心思深,周士昭跟她谈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提这话了。
十五元宵节,老太夫人亲自张罗着置办了酒席,一是二节,二是为周士昭和莘菲饯行,太夫人被老侯爷抽了一回,老太夫人又故意冷了她那么长时间,说话也终于不满嘴刺了。虽然不是多热络,但也跟着说了几句场面话。
到了十六早上,丽娘进屋侍侯,夫妻两个收拾妥当去给老太夫人请安辞行。老太夫人也是满眼的泪,拉住周士昭说了好一会话,人越老越是想着儿孙在跟前。最后还是老侯爷说时侯不走了,这才算是出门走。
老太夫人带着侯府女眷们送他们夫妻到二门,夫妻两个上了车,车帘放下的时候,莘菲轻不可闻的叹了口。她一直挺期待周士昭什么时候能外放,能看到外面去看看,而不是只在侯府的小天地了,但真到走的时候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舍。
周士昭却是拉住她的手道:“外放几年就要回来了,就是孩子们由老太太照看也再妥当不过。”
莘菲点点头,把头倚靠向周士昭,周士昭手搭她肩上,道:“今天起的早,路上睡一会吧。”
莘菲摇摇头,调整了一下姿势,手抱着周士昭,抬头看着周士昭的脸,却是道:“虽然以前咱们也日日****,但你每日忙碌,我想跟你说句知心话都难。难得这么一路,你不再被公事勾了魂,我怎么舍得睡下。”
周士昭笑了起来,伸手搂住莘菲,他就喜欢莘菲这样。喜欢这样飞扬的女子。对外的时候能端起太太的款来,对他又能如此柔情蜜意。当家主母没有气势想管好家不容易,但要是架子端的太大了,男人是会敬重但不会喜欢。笑着道:“原来是怨我忙于公事冷落了你,娘子有吩咐,小生无所不从。”
莘菲笑着不重不轻的在周士昭胸口捶了一下,笑着道:“贫嘴!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自从吏部的文书下来,不但是你就是我也是忙的□乏术,心里不知道压了多少话想跟你说。到了任上你又要开始忙于公事,也就路上这点时间了。”
夫妻两个说着话,多是莘菲在说,周士昭在听,讲两个孩子,讲梓哥儿,讲老太夫人,讲周士芳,讲姬无缺。莘菲口才了得,就是家常亲话也讲得有趣,周士昭也听得认真,不知不觉中一天过去,天快黑的时候,周家大队人马才进了驿站。
小丫头过来打帘子,莘菲跟着周士昭下车,推着周士昭的轮椅。车驾旁边就有人在等着,己经出了京城地界,来的应该是这边地方官员。虽然是一身便装,但那气势像,平南节度使这个官职本身果然强大。
周士昭应酬两句也就打发走了,坐了一天的车,虽然有****陪伴不觉得无聊,但身体也累了。而且应酬是应酬不完的,到了江州地界那才是重点戏,这边地方的小官员,他也是懒得理会。早有管事的提前过来打点好一切,饭菜住宿都己经收拾妥当,莘菲和周士昭坐下,丫头旁边站着,丽娘上前来侍侯。莘菲却是笑着道:“你也是累一天了,去歇着吧,不用上来侍侯。”
丽娘本也是宫里娇养着的人儿,哪里受过这样的雷,坐一天车也是腰酸背疼,听到莘菲发话,也不敢打扰他夫妻二人用饭,也乐得退下自去歇着了。
驿站饭菜精美可口,酒闻着也是异着的香,莘菲知道这不是管事打点出来,但也不会去问周士昭。做为周士昭的妻子,只要享受他带来的诰封尊荣就可以了,不要去问官场上的事非。没让丫头侍侯,莘菲起身给周士昭倒酒,周士昭笑着道:“你才说丽娘累了一天了,你不也一样,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礼。”
莘菲笑着摇摇头,又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随即酒杯起身敬向周士昭道:“我祝老爷您此番平南一帆风顺,早日回京。”
这是周士昭仕途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离京外放,又被派去做这项这么为难的事情,兵权又被收回,想早点回去得重用,那就得有政绩有手段,就是铁杆心腹,但离开的时间长了,京中人事也会有变故。也因为这样,周士昭更要在这件事上作出点成绩来,让皇上和太后对侯府不能也不敢有什么过分的动作。
“哈哈……”周士昭大笑,接过莘菲手中酒杯一饮而尽,莘菲总能在他想听到什么话时说出什么话来。
休息一晚紧接着的行程就换了船,夫妻两个同乘一船,丽娘跟丫头婆子们一起。难得的江上美景,莘菲也不再提家中琐事,只跟周士昭谈谈风月,谈谈诗词。周士昭本身对诗词倒没有特别大的兴趣,只是陪着莘菲,才有了那么点浪漫的情致来。
倒是莘菲又让周士昭惊艳了,以诗才来说两人竟然能旗鼓相当。
“都是先父教了我两年,后来又留了许多书籍,诗词读的多了,自然也就会了。”莘菲笑着说着,神情里多少有点自豪,她一直对于自己的文才很自信,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展现出来。入门为妇,只是家务事就用掉了她太多时间,周士昭娶她的根本目的原也不是看重她的诗才的。
周士昭神情更为高兴,红袖添香是闺中美事,只是对象绝大多数都不会是正房太太。看来他也是真的太忙了,忙到连自己正房太太的才艺都不知道。
三天水路,头一天还好点,从第二天开始莘菲只能在船舱中坐着,把帘子全部拉好,马上就要进入江州地界,官员的应酬也要跟着来了。莘菲心里非常不耐烦,多难得的机会跟夫君谈谈风月,只是一天起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周士昭心里也烦,应酬交际是官员必要的一部分,不管是多大的官,这都是必须的。但到了晚上,靠船上岸休息时,周士昭也会跟莘菲抱怨几句,同时对表达了莘菲的歉意。到了床上莘菲也没那么大度,跟着周士昭一起抱怨,同时再约下次。
官船是第三天晚上靠的岸,天黑的很早,又有点阴天,但莘菲跟着周士昭上岸的时候却是两岸长明,十里红灯排开,把黑夜照成了白昼。各路官员上前行礼招呼,莘菲跟着周士昭一起应酬,然后跟着周士昭上车走了,不是进任何官员准备好的地方,而是管事在江州找好的宅子。
家门口照样人多车多,周士昭早派了管事的料理,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门口秩序很好,同时也没放一个人进府。
门口匾上挂着周府两字,紫菱扶着莘菲下车时就看到了,这两个字让莘菲觉得高兴。东平侯府当然好,但她在侯府府里是孙媳妇,侯爷夫人,镇远侯府的第一女主人是老太夫人,而在周府里,她就是第一女主人了。
周士昭和莘菲在门口站住,门口这么多人好歹也得交待一句,周士昭交待的果然很简单,走了一路实在很累,就不招呼了,然后转身进去了。
把正房的门关上,丫头们上前侍侯着把大氅解下来,莘菲不由的长吁口气。又对小丫头们道:“都是一路辛劳,给丽娘说不用来侍侯了,明天早上也不用来请安。跟来的小厮们东西抬进来,明天再细细整整理。”因为任职的时间紧,赶路来的,不然也不会晚上黑透了下船。
周士昭虽然也是一路辛苦,但他是男人,体力上有优势。看到莘菲一脸疲惫,也很心疼,又怕她身子禁不住,忙唤了丫头过来,侍侯梳洗,直接就睡了。
莘菲把头埋在周士昭怀里睡到天亮,直到周士昭起身把她惊醒了。周士昭正要起身的,看她醒了,轻抚她的发丝道:“我早上要去衙门,你再睡会吧,现在时间还早。”现在不用日日去老太夫人那里请安,关上门莘菲最大,她有多睡会的权利了。
思宸人才醒还有点迷乎,道:“误了去老太夫人那里就不好了。”
周士昭笑着道:“老太太在京城呢。”
莘菲愣了愣神,却是彻底清醒了。
却也睡不好,干脆起身帮周士昭将衣服穿好了,推了轮椅过来,扶着周士昭坐好,膝盖上再盖上锦绒的棉毯,这才放了周士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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