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爸爸

下个月即将要升人事部经理的追帆同志关于女儿教育的烦恼再次升级。
    同事老王继续给出中肯的意见，“女儿的心路历程确实比较复杂啊，尤其是像你女儿那样从小没有母爱父爱也奇奇怪怪的情况……”
    追帆忍不住打断，“什么叫奇奇怪怪的父爱啊……真是……”
    “唉我说你怎么从进公司到现在脸都没怎么变啊……”
    追帆无力地倒在椅子上，“肚子的腹肌倒是全没了……”
    老王大惊，“看你这么瘦弱的样子，怎么原来你也长过腹肌那玩意儿？”
    追帆翻了个白眼，“想当年我也是篮球场上的一员生猛主将啊，这不为了养女儿打了好几份工学校那边就没怎么去上嘛……”
    “那你还能有今天这番成就不容易啊……”
    追帆叹了口气，“是啊，打工当锻炼啊，课程基本上就只上了专业课，连毕业都是勉勉强强的，不像我女儿啊，各门功课都很棒，老师都看好她可以上清华北大的呢。”
    “看来你当初也熬得很辛苦啊，不过好在你女儿也不辜负你的期望。”
    追帆伸手拿水杯的动作一顿，“……嗯，其实，也算不上有多辛苦……”
    追帆回想了下领养新月的历程。
    虽然有些辛苦，但其实和同校一些也有兼职打工的同学相比，似乎也没什么差别，除了比他们要多供每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外，追帆也实在想不出哪里过得艰难。
    当初自己的父母和姐姐都一度被追帆气到，个个都不肯资助他，希望他可以知难而退把新月还给应该抚养她的人，可追帆打心底里觉得那些人不可能对新月好，那些人就是觉得新月的妈妈未婚生子有辱门庭给把她塞给新月姥姥的，更何况得到的消息还是生父已逝世，这种几乎得不到回报的付出，没有几个人会愿意做，所以追帆才会如此坚决地把新月留下来，好在新月比较早熟，不哭不闹基本上不会添什么麻烦，追帆印象最深的就是在他高考前一天的晚上新月第一次给他煲的汤，对于一个六岁小孩来说，这真是一项堪比卢浮宫建造难度系数的事情。
    新月当时的回答却言简意赅：“姥姥生病的时候学会的。”
    让当时的追帆心里不由得一酸，新月是个很知恩回报的孩子，而且虽然她表面上几乎看不出来什么，可是追帆却能隐隐地感觉到她很怕被抛弃，所以努力让自己做个对别人有用的人。
    所以回想起来，追帆都说不清楚到底是他照顾新月比较多，还是一直以来都是新月在照顾他。
    仿佛从小到大，新月就没让他操过多少心，刚刚领回家的时候能够独立地吃饭，洗澡，整理房间，就唯独不敢独自睡觉，连睡着时都会用双手紧紧地抓着追帆的袖子，这也是导致他睡觉无法变换姿势的原因。
    想的多了，追帆越发觉得新月对他的感情应该是某种程度上的依赖，类似于古代言情小说里那些被救的女子通常会说的话：“恩公救我一命，实难回报，不如小女子以身相许？”
    锤头锤头……这都想的什么玩意啊……
    再仔细想想，自己现在的生活要是离开了新月……好像还挺难生存下去的……
    晚上回去再也吃不到可口的家常饭菜，房间没人整理，衣服会老找不到，洗澡时忘带毛巾会没人拿，加班时赶回家看不到窗口暖黄色的灯，并且没有新月叫他起床的话一定会迟到……
    追帆同志能感觉到自己的背影已经石化，这么一深想，恐怕是自己依赖新月比较多。
    如果新月以后离开，或者嫁人，自己一定会死……可新月昨天说……啊不行不行，打住打住，那是一个不可侵犯的领域，绝对不能想到那个奇怪的领域去！不能想啊！！！
    ……老天，事实证明，越不能想的东西，越会在脑海里徘徊，追帆一想到把新月那句“想上就上”思想就开始暴走，脑海里像有无数个手榴弹在相继轰炸，然后……他就跳起来开始在办公室走来走去，并勤快地开始做事情，甚至连清洁工阿姨的垃圾也帮着倒了。
    ……后果就是追帆一回到家就累得跟狗一样趴在地板上。
    “阿帆……？阿帆？你吃过饭了吗？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那我去把饭菜热一下……”
    “阿帆，菜热好啦，你起来吃啊。”
    “还是说你想先洗澡啊，热水器我已经帮你开啦，今天好像很累的样子，那要泡澡吗，我去帮你放下热水好了……”
    追帆半眯着眼睛看人影晃动，觉得自己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可是思想还是停止不了叫嚣。
    新月的话在他脑海中已经演变成：“你是要先吃饭？还是，先吃我？”或者“你是要先洗澡，还是先吃我？”
    往常平常的话，因为昨天的引燃，致使今天新月无论说什么话过滤到追帆脑子里都成了另一种含义。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们的主人公追帆同志终于不堪重负，神经衰弱，不轻不重地推开新月要来扶他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道：“新月，快去厨房拿菜刀，一刀了结了我吧！”
    新月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阿帆，我有时候觉得，你真是光长肉不长脑子哎。”
    “……？”追帆睁着疑惑的大眼睛。
    “你都有小肚子啦，再不去锻炼身体我真的怀疑你会跟那些步入中年的大叔们一样变成圆滚滚的身材哎。”
    追帆继续躺在地上呜咽：“呜呜呜，你嫌弃我……连我女儿都嫌弃我了……去，去拿菜刀过来……”
    新月一副受不了他的表情，直接把他从地上扯起来，“你先给我吃啊！”
    刚好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追帆就配合地吃起了饭。
    追帆吃饭的时候新月就一直在他对面看着他，看得追帆是心惊胆战地动山摇天崩地裂，差点以为新月又要说出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或者惊人的举动，追帆甚至在心里默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来转移注意力……结果新月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今天姑姑来电话了。”
    追帆“哦”了一声，总算是平静了内心的骚动。
    “她问你觉得那个赵丽敏小姐怎样。”
    提到这个名字追帆才想起上次相亲他让人家回去后再也没联系过人家的事。
    “姑姑说，如果阿帆你喜欢这位赵小姐，那就赶紧定下来。”
    追帆开始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如果不喜欢这位赵小姐也没关系。如果你还喜欢……以前的那个依心小姐的话……”新月顿了顿，追帆这才抬起脸来看着她，新月的表情还算平静，“那也可以。”
    追帆忍不住接了一句：“什么也可以？”
    新月却不说话了，留下一句“具体的你再打给姑姑问她吧，我先去复习功课了。”
    追帆又“哦”了一声，看着新月慢慢的挪回自己的房间，然后关上房门，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这扇门关在了后面，甚至可以听到时针滴答滴答的声音。
    追帆费力地咽下一口饭，“诶，真奇怪，胸口怎么闷闷的，今天果然是工作过头了啊。”
    房间里，新月不停地转动着手上的笔，眼睛一直盯着同一道题没有移开过，从追帆的反应来看，自己说的那些话应该很让他困扰吧，早上还没到他房间叫他，他就已经匆匆忙忙地赶出去上班了，晚上又回来的特别迟，新月基本上没怎么吃晚饭，内心的惶惶不安越来越明确，她傍晚在收拾追帆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一张数年前追帆和依心的合照，放在他一件西装的上衣口袋里，新月的记性特别好，这件西装是追帆在参加姥姥葬礼时穿的，目前为止也只见他穿过那一次，从此之后他再也没穿过这件，而且，那一天，不仅仅是姥姥的葬礼，还是他决定领养新月的那天，也是和他的初恋女朋友依心分手的日子。
    越来越的细节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新月明白她欠追帆的太多了，她耽误了追帆的青春。
    追帆在高中时就是一个阳光帅气，人缘好到爆表的美型少年，从他领养她以后，学校的社团活动也很少参加了，有时候成绩还会下滑，虽然最后有惊无险考到了一个大体还算满意的大学，但新月知道追帆的实力远不止如此。
    进入大学后，本来应该更加丰富多彩轻松惬意的大学生活也因为新月的入学变得紧张起来，追帆白天上完专业课后其他的课都翘掉，连着晚上都在不停地打工，没有任何人的帮助，新月经常看到他一回到家就倒在地上睡着了，为了她，他当然不住在学校里，每天来回奔波，早上先把她送到学校，然后他再到自己的学校上课，接着再跑到打工的地方，晚上再回来，新月觉得那一阵子的追帆简直就是超人。
    其实养小孩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新月再怎么乖巧，再怎么明白事理，也还是会有麻烦的事情发生，好在后面几年追帆的姐姐偶尔有帮忙一下，否则新月都不知道追帆会不会垮掉，那一段期间，她总是有害怕有一天追帆会因为受不了而决定离开她。
    没有血缘关系却抚养了她这么久，新月觉得自己索取的实在是太多了，昨天不应该那么过分，人真是贪得无厌，总想要得更多。
    新月回想起白天姑姑给自己打的那通电话。
    “姑姑在想，过不久追帆就要结婚了，你肯定也想有自己的空间，我前几天去托人调查了下，找到你妈妈的一个表姐，说是表姐，其实比你妈妈年纪大了很多，她儿子都差不多念大三了，她家境不错，表示愿意承担你接下来的生活……所以姑姑想问你，你的意见是？”
    其实新月明白根本就不是什么表姐，只是妈妈的一个好朋友而已，因为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又常年往外跑，她非常想要一个女儿，所以才找到了追朵姑姑，新月觉得命运真是爱开玩笑，她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时候出现呢？
    新月根本没得选择。
    新月正在作着思想上的激烈斗争，门铃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等新月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追帆已经将来人迎了进来，是昨天才见到的依心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啊实在是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因为实在是刚好离你这里最近。”
    新月走了出来和追帆站在一起，依心扶着那个男生坐下，又接着说道：“这傻小子今天为了取景又忘了吃饭，本来就有慢性胃炎还这么折腾自己，让他去医院他又不去，也不肯通知家里人，我实在是没辙了，才想着送你这里来的，你这里有药吗？”
    新月注意到她的语气里全都是‘你’，她并没有把她算进去。
    “阿帆的房间里有药，我去拿。”
    新月刚想转身进去拿，依心又开口说道：“哎没关系，把这傻小子也搬进去吧，放地板上也不大好。”
    追帆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默默地帮忙把男生运进屋里。
    男生服下药后继续躺着，依心却把追帆拉了出去讲话。
    新月明白追帆又要暂时变成‘大人’的样子，所以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拉过一旁的被子轻轻地盖在男生的肚子上。
    这时新月才注意到男生的长相。
    男生的脸型很长，刘海盖到眼睛，睫毛几乎可以一根根数过去，嘴唇很薄，比起追帆的娃娃脸，新月觉得这才是一张能吸引众多女性的脸吧，就像是可以放在杂志封面上都不怕别人会苛责他的长相的那种男生。
    慢慢地，男生似乎是恢复了过来，努力睁开眼睛好几次，新月看见他的嘴巴在动，似乎想说话，于是便凑近了一点听。
    然而男生嘴里喊的并不是别的什么，而是——
    “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