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复-高干文

 
 从达芬奇机场乘坐机场大巴到达罗马市区，然后再到下榻酒店，整个过程似乎大家都忘记了疲惫，都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赫本公主最难忘的城市究竟是什么模样。
 简单洗漱后，十几人三三两两分批行动，向各自喜欢的方向散开。连夏被另外三位女同事拖去购物，从奢侈品店到不知名的小店，人人都逛得不亦乐乎也收获颇丰。连夏也明白了为什么尚可飞意大利航班时那么兴奋的原因，看忧郁美男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这里才真的是奢侈品的王国。
 所以这时她的双手空空格外引人注目。
 “连夏，这些就没你喜欢的东西？”
 “不是，就是因为东西太多了，挑花了眼，不知道该买什么。”她笑着解释，随手拿起一只做工极为精致的小皮靴，欣赏后又放回原位。
 一位同事又拿了起来：“干嘛放回去啊？太漂亮了，和你很搭啊，去试试吧！”
 “要是喜欢你去试试看，我不适合这种款式。说不定你穿上更好看呢。”
 “真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去吧。”
 三个人都在各自挑选着喜欢的鞋子，连夏站在门口向外张望，忽然转身问店员：“请问特雷维喷泉在哪儿？”
 面对一直用中文跟同胞交流的顾客，店员对于她的突然询问很是吃惊，愣了愣才走到门口，指了一个方向：“喷泉在那个方向，女士。从这里到那边大概需要步行半个小时。”
 “我知道了，谢谢。”
 同事也惊诧的看着她：“连夏，你居然会意大利语？我记得你不是学这个的啊……”
 “以前一个学意语的姐姐教我的，幼儿园水平。”
 “那我看你和店员说的那么流利……”
 “我说的都是标准旅行用语，其实她说的什么我就听懂了几个单词。”她眨眨眼笑了，说：“我想去别的地方看一看，你们慢慢逛。”
 “你一个人怎么行？太不安全了。”
 “没事，我这么朴素哪个没眼力见的会偷到我身上？我带着手机，随时联络。”然后跟她们道别，一个人慢悠悠朝着刚才店员指的方向走去。
 走过去连夏才明白，半个小时是对当地居民熟悉路况的情况下来说的，对她这个初来乍到的陌生旅客而言根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她不急，悠来荡去边走边询问看似当地人的路人，也碰到过同样是游客的西方人，一个多小时后她终于来到这个因赫本公主的罗马假日而闻名的喷泉。
 特雷维喷泉，也许很多人不熟悉，但说到许愿池，许多人会立刻恍然，并说原来是那个抛硬币许愿的地方。
 因为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许多人选择来罗马跨年，喷泉周围站满了等待往里面抛硬币的游客，连夏默默站在外围，仰头看着喷泉中央巨大的海神像。
 “你来这儿只是为了瞻仰那些石雕吗？”突然在耳畔响起的中文仿佛教堂撞响的钟声，清远沉静。
 她只觉得有喷泉淡淡的水雾扑洒在脸上，带着微微的沁凉。她安静站在原地没有回头，说：“这个距离对我来说刚刚好。”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去抛硬币许愿？”他问。
 “来这儿为什么一定要抛硬币许愿？”她反问。
 “嗯，when in Rome,do as Romans do?入乡随俗？”
 “可是明明许愿的都是外国人。”
 “外国人都许愿，那你这个正宗的外国人不是更要去扔一下？”他笑。连夏还未回应，被江晋世牵起手走进许愿池。没等多久他们站在了池边，清澈的池底布满了一层形色各异的硬币。
 她皱眉：“我没带硬币，难道你要我伸手去捞水底下的？”
 他没说话，从口袋里变戏法般掏出一把硬币。“关于许愿池有两个传说，你听说了吗？”
 她摇头。
 他把三枚硬币放到她手心上说：“跟我做就好了。”
 然后他背对喷泉，右手拿起一枚硬币，越过左肩抛进水池：“第一枚，祈祷找到恋人。”
 同样的动作：“第二枚，两人真心相爱。”
 再重复一次：“第三枚，愿望成真，婚后两人会重返罗马。”
 江晋世放下手，凝视着她说：“我相信这一个传说。”
 连夏攥紧手中的硬币，眸光隐隐闪烁。片刻后她才问道：“另一个传说是什么？”
 “同样的动作扔一枚硬币，便会重返罗马。”
 她取出一枚硬币抛下去，浅笑道：“我相信这个。”
 
 *
 
 至始至终，连夏都没问过江晋世为什么会出现在罗马，离开许愿池后她累了，他送她回酒店后离开，她也没问他住在哪里。
 江晋世住在临台伯河而建的酒店，洗完澡后他换上一身休闲装。将近一月，正是罗马开始变冷的时候，推开露台的窗户，冰凉的风携着台伯河水声吹进室内。他并没感觉很冷，倒了一杯酒坐在窗台边的沙发上。
 不远处的矮几上放着几枚硬币，那是他下午在许愿池外向游客换来的。
 他比他们提前一天来到意大利，当他们一到罗马他立刻询问了她的去向。在一家著名奢侈品店找到正买得眼红的三位女职员，她们只知道她离开的大概方向。他循着那个模糊的方向一路奔走，在路人的指点下隐约猜到了她的目的地，打车直奔特雷维喷泉，下车后他走近喷泉，只一眼便看到人群外微仰着头，目不转睛望着海神雕像的女子。
 用一百欧的纸币跟身边一位年轻东方面孔的女孩子换了一把硬币，站了很久才走到她的身边，而她一直出神的看着前方，没有察觉他的接近。
 放在床上的手机忽然响起，他等了很久才接起电话，才应了一声，对方的语无伦次让他皱了皱眉：“纪城，有什么话平静下来再说。”
 “是……不是，阿晋我平静不下来。你知道吗，你要当……啊呸，是我要当爸爸了！哈哈，你兄弟我要当爸爸了！”
 江晋世心口想被巨大的石块猛地一撞，沉闷的疼痛后他轻笑道：“得偿所愿，恭喜你们。”
 那边人说话颠来倒去，隐隐听到有个冷静的女声在呵斥，忽然电话被人接走，海琴冷静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很抱歉，他是一时脑充血，疯言疯语的请不要在意。”
 “怎么会，我替他高兴还来不及。”
 “谢谢。”
 他淡淡应了一声，对方也一时无话，挂断前海琴轻叹了口气：“算了，过去的已经过去，我和纪城都希望你们能幸福。不论是各自幸福还是一起幸福。还有，新年快乐。”
 合上手机，他坐在床边缘，一阵阵闷痛从心里漾开。他知道她的意思，可是他怎么能不想起那个他未来及接触过一次的孩子。
 
 连夏躺在酒店单间的床上睡不着，闭上眼就能看到许愿池前他一枚枚抛硬币的样子。
 那叮咚的入水声一声声敲在她的心上，直让她心绪紊乱纠缠成绕不开的圈。
 房门忽然被敲响，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拥被坐在床头，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她才开口问道：“Who is it?”
 久久没得到回应，她忽然推开被子下床开门。江晋世一身薄风衣寒气未散站在门前，看着她的眼睛仿若深海。
 “能进去吗？”他说。
 连夏沉默的站在他面前，他目光定定望着她不闪不避。缓缓吐出一口气，她打开门侧身让他进来。
 房门合上的刹那他开口道：“纪城打电话告诉我说，海琴怀孕了。”
 她一愣：“我怎么不知道？琴子她没告诉……”突然噤声，她不由苦笑一声，走到床前坐下说：“为什么不告诉我？琴子顾虑太多了。”
 他喉中一哽：“本来我们也有一个孩子……”
 “那也只是曾经有过。”她本不想提起，可是紧紧封闭了四年多的记忆一旦开闸便再也止不住，如汹涌浪潮覆灭了荒原大地。“我们和他没有缘分，他放弃了我们。”
 他走到她的床边单膝跪在她面前，握住她紧攥在胸口的手，摇头说：“不是他放弃了我们，是我没有照顾好他，让他没来及和我们见面就离开了。以前的我不是个好父亲，连夏，我很抱歉。知道吗，对你对孩子，我很抱歉。”
 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着，她拼命忍住泪说：“那些无法挽回的事情都过去了。今天不是应该为琴子和纪城他们高兴吗？不要再说那些了好吗？你应该好好休息。”
 “是啊，过去的已经过去，我们还有过去，还有将来。我们还会再有一个孩子，等待他的孕育，迎接他出生，我们看着他长大，听他说第一句话。”
 “别说了……”她没那么坚强。
 “我不会再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爱我，我统统不在乎，你什么都不必做，只要我来爱你就够了。”他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窗外隐隐传来新年倒计时的敲钟声，一声声传得遥远悠长。“一切都没有办法重来，我从来没想过可以重来一次。那就从现在开始，你和我从现在开始，好不好？”
 她看进他的眼里，绚丽的焰火在窗外的夜空里粲然绽放。
 
 
 连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醒来时被角被妥帖的塞好，床头的矮柜上放了一杯仍然温热的水。
 四周却没有江晋世曾出现过的痕迹。
 洗漱穿戴好也不过早上六点多，天空依然有些黑沉，只在遥远天际有一缕微光。
 清晨气温低，她穿上了薄毛衣，换了件厚一点的烟灰色修身大衣，出门前又围了一条淡绯色围巾提亮气色。
 走到酒店大厅，听到前台有人在唤着谁。她偏头望去，前台接待小姐正拼命朝自己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