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谜殇

一旦开庭，律师会将我之前所说的疑点和破绽一一指出。最后，法官也只能以证据不足而释放北川小姐。”
“原来如此，那么这样一来，北川宁薇将不会受处极刑。但是，她个人的名望以及北川集团的声誉，都将在有限的范围内受到负面影响。然后，北川宁薇就只能引咎辞职，北川炼便可以重新为北川世家规划一个平稳守业的未来。这个计划既能将曲子咎这样的外部毒瘤扫除干净，又可使内部潜藏的隐忧温和的消除，不可谓不深谋远虑，布局精深呐。”莫天成忍不住发出喟叹，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北川炼。后者随手掏出烟斗，休闲地点燃。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香气，柔和清雅，一点也不呛人。
“薇儿，叔父对不起你。我太执着于传承的力量，或许我真的是老了，你能原谅我吗？”
“叔父，您为北川家鞠躬尽瘁，用尽心力。是侄女太过驽钝，没有体会到您的良苦用心。”北川宁薇快步行来，伏在老人的腿上，泪水不自觉地簌簌而落。北川炼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淡淡地说：
“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用心，本来我看你抛开家族传统的产业，倾力投身我们完全不熟悉的领域，甚至不惜血本的开发全新的产品。我以为这是宿命的必然，你会因此冒险而大受挫折。所以，我尽力地将所有的项目和产品的质量放在第一要位，几近严苛，甚至不顾成本的控制质量，为的是要使每一位客户不会因为我们的产品粗制滥造，而损害到北川集团的品牌。这样等下一代接班人接手时，可以更为容易地完成复兴。可是我错了，本以为这种不惜工本的做法会使得产品变得无利可图，但没想到你却反而利用这点大肆宣传，树立口碑，使得所有产品都供不应求，在极短时间内便攫取了巨大的利润。这样的情况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也使我感到恐慌。你不应该承接了小弟那种才华，这一代的北川人只要守住家业就好，不可以多做异行。所以在那之后，我开始尝试各种方法阻碍你的改革。比如我大量招聘与生产无关的闲置人员，给他们开出偏离正常值的高薪，但并不安排工作。而你却将这些人编入服务团队，利用专业培训，提高其素质，然后专门接洽各种高端客户。主业的服务团队负责运营高利润产品，这种变化使得北川集团的形象一步迈入了奢侈品领域，又打开了另一片广阔天地。你的这些举措都让我如坐针毡，寝食不安。北川集团正在开始偏离百年来的既定轨道，而且似乎完全不可逆转。最后，无可奈何的我几乎放弃。但曲子咎的出现，使我看到了变数。他是第一个损害到你的发展，并成功制约你的人。由此，我明白了，只有像曲子咎那种不择手段、非常行事才能扰乱你到你。所以为了北川家族，我宁可成为卑劣的小人。呵呵，我放弃了我的所有，变得不择手段，阴谋乱世。于是，我想到利用双子星计划将对北川集团产生危害的内外隐忧一举铲除。不管是曲子咎和那群与他一丘之貉的家伙，都将在此地完纳劫数。而你将因此受到牵连，走下北川家掌位之职。这样一来，一切将回到正轨，我们家族又可鼎立不摇了。只是……唉，薇儿，现在看来是叔父一念之差，误入歧途了。”
“叔父，您别说了，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北川，为了我。您是北川家族中最无私、最伟大的人！”北川炼轻轻一笑，眼眶中有晶莹的光亮闪动。他看着眼前胜似亲女的北川宁薇，柔声道：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看穿我计划的呢？”
“当曲子咎死后，我便隐隐有些怀疑。后来，听景庭说了皮影扮鬼和‘斧声烛影’后，我便知道是叔父安排了一切。”
“嗯，这都是你小时候，我给你说过的故事，难得你还记着，呵呵。”北川炼抬头望向景庭。
“那么，景庭编辑，你又是如何想到我的呢？”景庭闻言，稍稍愣了下，才回答道：
“其实，从殷国维死时，我便开始怀疑凶手是北川集团内部的人。只是由于曲子咎的存在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而冒常林的意外身亡牵出了巨额保单后，事情的发展就开始产生偏移。只不过，我虽然向莫警官阐述了对曲子咎的怀疑，但另一方的疑问却并未消减。”
“哦，你在困惑什么呢？”
“您督建这座主题文化园，大排盛宴，但所请的嘉宾几乎都是些学者，而且是研究两宋历史、经济和文化方面的学者，这一点本身就有些奇怪。因为对于一个以娱乐休闲为卖点的项目，要制造关注度，起到广而告之的效果，应该邀请各行各业的精英，并且重点应在媒体和娱乐明星，但为何您邀请的范围都在学术领域，而且如此集中呢？直到‘斧声烛影’事件发生后，我才明白，这不是巧合，而是蓄意的安排，目的就是要营造恐慌与争论。不过，所幸您最后放弃了将所有人都卷入混乱的计划，避免了更大范围的伤害。”
“嗯，接着说。”
“接下来，在兰芳悦带我游览园区时，我发现这里的建筑风格也十分奇异，几乎全部都是仿宋的风格。这种模式是十分罕有的，特别是在南方楚地，娱乐休闲的建筑一般都不会采用这样的形制。”
“那又是为什么呢？”朱瑾昙奇怪地看着景庭。
“因为两宋时期是汉族政权积贫积弱的极致，在这两朝汉人饱受外族凌辱，政权一直是风雨飘摇。南方楚地之人，向来尚武，对气度恢弘和金戈铁马的盛世更为推崇。所以，园林建筑等等布局都不太喜欢两宋时期的形式。而北川集团的项目建立在这荆楚之地，却选择如此不受欢迎又集中单一的建筑风格，实在令人费解。那么，回溯思索，它唯一的好处是什么？”
“莫非是……北宋开国之君赵匡胤？”朱瑾昙诧异地惊呼道。
“不错！就是如此。这些宋制建筑，亭台楼阁的风格为的就是要配合着后面将要出现的‘斧声烛影’、‘宋王冤魂’来营造氛围了。”
“呼~外人还真以为是关于两宋文化学术研究呢。”朱瑾昙恍然大悟。景庭转头看着悠然自得的北川炼说道：
“以源自千年之前的历史悬案为背景，用学术沙龙做幌子，展开诡谲绵密地连环杀人。这样的布局大胆而充满创意，而且还相当安全。”
“呵，说得不错，还有呢？”
“其实刚才说的这些，也只是后话，在当时它们并没有让我产生多大的怀疑。但是，串联起瑾昙所发现的房门雕花和不详的寓意，就使我有了些许困惑，以至于将目标逐渐锁定了集团内部人员，但是当时仍然没有想到会是您。”
“呵呵，看来我留下的线索，你倒是巨细无遗啊。那么，是什么让你最终确定了我呢？”北川炼吐出一大串烟圈，兴趣盎然地看着景庭。那样子，简直就像是在听取学生答辩论文的教授导师。
“当几乎无懈可击的凶案连续发生之后，得出这样的答案就很容易了。因为曲子咎的死使我完全确定了凶手就在北川集团内部。虽然您安排的照片疑局也曾使我一度以为凶手真的就是北川宁薇。然而，我对此一直心存疑虑。因为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真的是因为曲子咎对北川集团产生的威胁而必须除掉他，那么选在斯时斯地来做处理就太过愚蠢了。为了这种小人，赔进去整个‘生态暮云计划’这种代价早已超出了常理。这种明显弊大于利的行为，反倒使北川宁薇的嫌疑大大减轻。而且您想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向北川小姐的行动，做得也过于明显，好像生怕我们不知道凶手的身份。更可疑的是，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搜集证据，但在垂钓中心的木屋里，却始终没能找到宁薇小姐所说的那些证物痕迹。于是，我想到了那个总在案发现场出现的奇异的红色光点，也许它才是揭开一切谜团的关键，遗憾的是我却一直没有找出它的源头。直到今天上午，莫警官因为请我喝饮料而唤来自动售贩机时，我才忽然明白了一切，所有的瓶颈一一突破，案情不禁豁然开朗。”
“喔，尽管筹谋良久，但现在看来我的计划仍然不够周全啊。”
“我想，这也是因为您打一开始就没有真的要给北川集团和宁薇小姐造成致命的伤害，所以整个布局都留有余地吧。”
“嗯，无论如何我还是失败了。”北川炼笑了笑，却并没有什么伤感的情绪。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景庭试探地说着。
“可以。”
“如果您的计划成功了，接下来会怎么做？”北川炼看着景庭，细细体会着他的话。
“成功了的话，一切自然回到正轨。我会改变北川集团的经营方略，选择安全稳定的道路发展。”
“但是，按照北川家的规律，在您这一代应该是像宁薇小姐的父亲那样选择锐意进取的改革模式，不是吗？”
“是的，所以我只是将一切导向正轨后，就会让出大位由我的儿子来继续。他性格孱弱，中庸沉稳。守业保全，应无问题。这样一来，家族的发展也就顺应了传承的步调，维系了隔代出才的平衡。”景庭静静地听着，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北川先生，您太过自信，却也太过狭隘了。您将所有的目光都盯注在了宁薇小姐的身上，却忽视了身边最重要的人。”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北川炼皱着眉头，似乎对景庭的回答十分意外。
“叔父，您难道没有发现天章所拥有的才能吗？”北川宁薇抬头看着略显错愕的老人。
“章儿？你是说……”
“其实‘生态暮云计划’的提案者就是天章。我拿到策划书时非常满意，所有的规划、思路都与我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