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引

他四处望望，才问月灵，刚才是你再叫我吗？
  月灵笑了，是我，林伯伯，我能说话了。
  林元清讶异的看着月灵，真是太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你是忽然间就能说话了吗？
  不是，是朱风朱公子帮我治好的。
  林元清眉头微蹙，朱风？他，是怎么治的？林元清难以相信自己十几年来都束手五策的病症竟然让一个不懂医术的年轻人治好了。
  于是月灵就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梦境？你刚才说他给了你一个梦境？林元清追问。
  是啊，小蝶说这是个偏方。
  林元清思索了片刻，重复道，你是说，他控制了你的梦境，然后你就睡了，做了一个真实的梦？
  月灵点点头。
  林元清忽然想起十八年的一幕……
  胡蝶和他一起躺在山坡上说话。忽然，胡蝶对他说，我给你一个梦境，要不要？
  林元清笑着答应了，一定要是个美梦才好。
  蝴蝶笑的很神秘，说，那好你现在放松，什么都不要想，闭上眼睛。
  说着，林元清便闭上了眼睛。等他醒来的时候，胡蝶已经笑的前俯后仰。林元清这才发现梦很荒唐。那是一个很真实的梦，在梦离，他穿着女人的衣服，梳着女人的长发，浓妆艳抹，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女人。他在露台上翩翩起舞，跟旁观的公子眉目传情，然后听到人们为他鼓掌。他笑了，笑的国色天香，娇媚无比……而这一切竟然那么真实。林元清看着旁边大笑的胡蝶，知道自己被戏弄了，觉得又可气又可笑……
  林伯伯。月灵的唤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林元清的眼睛忽然瞪的很大，他忽的从凳子上站起来，象是想到了什么大事。然后，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走了出去。
  小蝶和朱风这才走出来，问，月灵，我爹怎么了？他应该高兴才对啊？
  月灵摇摇头，不知道，他好象想起了什么。
  朱风站在一旁，似乎隐约的感觉到什么，又不知道那确切是什么。
  月灵，你现在能告诉我，你那天到底梦到什么了吗？小蝶好奇的看着她。
  朱公子没有告诉你么？月灵看看朱风。
  我要听你说，他没有告诉我。小蝶瞪了一眼朱风。
  这是月灵的秘密，不经过她的允许，我不能告诉别人。告不告诉你，是她的自由。好了，我回绸庄，你们聊。朱风笑了笑，走了出去。
  我的梦里，是十几年前一个末夏的午后。
  有一天，娘留在家里，叫爹去帮小姨锄草。爹走了没多久，娘忽然想起给小姨做的衣服，所以就把我叫过去，让我送过去。并告诉我，可能父亲已经到地里了，你到了不要大喊大叫，你小姨最近身体不好，可能躺在床上睡觉，别吵醒她。你只管悄悄进去，把衣服放下就回来，知道吗？于是，我连蹦带跳的去了。到了门口，想起娘说的话，就悄悄的推开了虚掩的门，走进院子。院子里很安静，我猜小姨可能真的在睡觉，就尽量放轻脚步。谁知到了屋门口，听到里面有奇怪的声音，我便悄悄来到窗前，用手指捅破一个小洞，掂着脚往里看，却看到自己的爹和小姨赤身裸体的抱在一起。我不小心用脚碰到了水桶，爹听到了，便慌忙的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小姨也走了出来。
  爹问我：月灵，你都看到了什么？我说，我看见你和小姨抱在一起，没有穿衣服。爹笑着对我说，月灵，你小姨发烧了，需要温暖，就象你小时候发烧了，娘会抱着你一样。明白吗？我好象明白又好象不明白。小姨走过来对我说，月灵乖，和小姨一起睡，这样你爹就可以去田里锄草了，好吗？于是我就和小姨一同到屋里睡觉。爹就到田里去了。小姨对我说，月灵，不要告诉你娘今天的事，不然她知道我生病会很担心的，我不想让她担心，知道吗？我看到小姨的眼泪流出来。
  后来我回家后，没有告诉娘我看到了什么，只是说，小姨身体很好，没有生病。我看到娘脸上展开一个欣慰的笑容，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做对了。
  不过后来娘还是知道了，但是不是我说的，而是一个不熟悉的大娘。我知道她是小姨的邻居。第二天，娘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依然叫爹去帮小姨锄草。爹走后，娘就跟在后面。我则跟在娘的后面。当娘推开小姨的房门的时候，我看见娘的身体在颤抖。而小姨跪下来，说，姐姐，我对不起你。娘没有说话，飞快的跑出去，却被门槛拌倒。我看见娘撕心裂肺的疼，然后晕了过去。她身体下面流了一大片血。
  等娘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了，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小姨跪在她床前，痛哭不已，企求谅解。然而，娘却一句话都不说，眼泪一行行流下。第二天，小姨在自己家上吊自杀了。我爹象疯了一样扑向她的遗体，就象抱着自己的妻子。围观的人门议论纷纷。人群中，我看见告诉娘的那个大娘。
  那天，父亲满脸疲惫问：月灵，是你告诉你娘的，是不是？
  我摇摇头说，不是我，是那个大娘，她昨天来的。她是小姨的邻居。
  后来的一天，爹喝醉了，将十几年前那场阴错阳差的亲事说了出来，也把和小姨一年有余的私情说了出来。
  娘怔在那里，一动不动，从那以后，她一句话也不说，时常默默的流泪。而爹则背上行囊，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我在梦里忽然明白，即使我不说，别人也会说。所有的事情还会象原来一样发展。小姨还是会死，爹还是会离开，娘还是会长时间的沉默流泪。所以，这不是我的错。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他们犯的错，要由我来分担？我不应该责怪自己，也不需要再内疚。所以，我要重新说话，却不知道怎样开始。直到那天，你从枣树上掉下来。我才真正解脱出来。
  月灵说完，眼里泪光闪闪。
  福泽庵。
  林元清看着牌匾上几个大字，走了进去。
  他先给佛像上香，然后跪在那里，紧闭双眼，双手合十。
  许久。
  他慢慢的起身，从桌案上拿起签筒，跪下来摇签。竹签落地的时候，他的心也为之一震。
  他几乎是用颤抖的手拾起竹签，交到旁边解签婆婆的手里。
  林元清看着眼前这个老婆婆，林元清觉得心情平静了很多。
  你还记得我吗？婆婆看着林元清，笑咪咪的问。
  林元清仔细看了看，觉得似曾相识，却记不得在哪里见过。
  十年前，一个老婆婆到过你家，要送你一把桃木剑。
  林元清忽然想起来了，十年前，确实有个老婆婆到过他家里，非要送把桃木剑给他。他还记得老婆婆说小蝶日后恐怕有难，必须有桃木剑挂在卧房，方能逃过此劫。但是但他没有接受。从那以后，也不准小蝶信一些江湖术士的话，包括求签问命。只准上香。
  可现在，他自己却来到了这里。
  你就是当年的那位婆婆？林元清瞪大了眼睛。
  婆婆缓缓的点点头，说，正是。
  林元清喜出望外，请大师指点，最近，家中似有隐患。不知，当初的桃木剑是否为此？
  婆婆摇摇头，不是。你看到的祸也许是福，你看不到的，才是真正的祸。回去吧，事到如今，谁也无法更改了，这是天意。生死定术，因果轮回。到时候一切都会明白。
  婆婆闭上眼睛，开始捻动手里的念珠。
  林元清见她无心多言，只好站起身，从身上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走了出来。日头偏西，林元清冥冥之中，感觉什么事已经开始了。
  月亮早早的升了上来。象圆圆的玉盘挂在天边。
  吃完团圆饭，陆萧萧一家在院里赏月，谈笑一番，便各自回屋歇下了。罗胤独自在后面的小花园摆了一桌，自饮自酌。几个佣人也早早的回家团圆了，四周空荡荡，静悄悄的。只听到草丛里蛐蛐的叫声。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罗胤看着夜空中的明月，不禁想起这句诗来。随即想到的是小蝶此时此刻可能正和朱风在一起，心里仍闷闷的，不能释怀。小蝶难道不知道自己回来了吗？为什么都没有来看看？也难怪，现在已经不比从前了，等她有了归宿，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他想起小时候，三个人总是一起到街上玩耍。中秋节的夜市是很热闹的。只是现在已经物是人非。罗胤顿感惆怅万千，又是一杯酒下肚。
  一个人喝酒，不闷吗？
  罗胤扭头一看，在明亮的月光下，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小蝶？罗胤吃了一惊，站了起来。
  我不是小蝶。她不紧不慢的说着，拿起酒壶，倒了一杯，坐在罗胤的椅子上。
  罗胤定了定神，说，你……不是小蝶？
  她笑了，饮了一口酒，说，我不是小蝶。我是小隐，她的孪生妹妹。
  孪生妹妹？我怎么从不知道小蝶有个孪生妹妹？罗胤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跟小蝶一模一样。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孪生妹妹，你又怎么会知道呢？小隐望着月亮漫不经心的说。
  罗胤一想，恐怕是小蝶的鬼把戏，于是他笑道：小蝶，快别装了，没意思。
  小隐也笑了，小蝶怎么能进来呢？大门都已经锁了。
  罗胤脸上的笑忽然消失了，你……真不是小蝶？那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小蝶的孪生妹妹，小隐，我是翻墙进来的，因为我有武功。小隐轻描淡写的说，我是最近才找到我爹和小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