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江山我的妻

67 白头翁送少年郎


    晔謦翾从嬷嬷手里抢过小兴旭,紧紧抱在怀里,脸上没有泪水,她的嘴角仍是笑着,笑得鬼魅,如暗夜里的阴魂。
    “旭儿,你跟娘说话……旭儿……你不可以贪睡了,你起来跟娘说话,你要再不起来,娘可就要生气了……”
    王嬷嬷痛哭地跪倒在她面前,看着她这副样子,看着令人毛骨悚然。
    “夫人……小公子已经……走了……”
    “你胡说?”晔謦翾大声地怒斥着,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抚着怀中的孩子,细声细语地说,“嘘……你不可以这么大声,会吵着旭儿的,他只是睡着了,我要在这陪他,他一会醒来会找娘亲的……”
    屋外匆忙脚步走进两个人,看见屋内这一幕赫然顿住脚步,眼眶盈泪,脚如生根一般。
    “旭儿乖,娘亲在这里陪你。娘给你唱歌谣,好不好?芦苇高,芦苇长,芦苇笛声多悠扬。牧童相和在远方,令人牵挂爹和娘……”
    “翾儿……我的孩子……”
    晔统庚走上前,颤抖地伸出手,尚未碰到晔謦翾,她就像惊弓之鸟一般躲开,抱着小兴旭缩进床角里,靠着墙,戒备地看着眼前所有人。
    “你们不要碰我的孩子,谁也不想碰我的孩子。谁也别想碰我的孩子……谁也别想碰我的孩子……”
    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糜玉珩连宫里都来不及回,先到了贤平居,听到这样凄切的话语,看着床上已是神志不清的人儿,胸口是说不出的苦痛。
    翾儿,我不该走的,如若我在,他们万不敢伤你分毫。
    糜玉珩咬牙转身,紧紧攥着拳头离去,他的方向不是裕央殿,也不是寿康殿,而是和玺殿。
    是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将她害到这步田地。
    “叩见大王。”
    和玺殿门被禁卫军团团围住,糜玉珩眯着眼看着殿门前恭敬行礼的将士,他不会天真的认为鼎琠伊已被禁锢在和玺殿,这些人不过是奉命来保护她的。
    “大王,太皇太后懿旨,王后娘娘身体欠佳,留守宫中,谁也不见。”
    “孤也不见吗?”
    “这……”
    眼前人毕竟是王,禁卫军迟疑了。
    “闪开。”
    甩开禁卫军将士,糜玉珩大步流星地入殿去。
    “赶紧去禀报太皇太后。”
    和玺殿里,鼎琠伊正跪在佛像前转着佛珠念着经,握着佛珠的手还在不住的颤抖。
    “一个满手血腥的人诵经念佛,也不怕玷污了佛祖的圣耳。你也配……”
    糜玉珩一把扯掉鼎琠伊手中的檀香佛珠,断了线的佛珠噼噼啪啪地跪了一地。
    没见过如此粗鲁的糜玉珩,鼎琠伊吓得跪坐在地上,两眼发直。
    “大……大王……”
    “怎么?看见孤很意外吗?起来……”
    他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毫不留力地一提,力气大得几乎将她的手扯得脱臼,只听见她惊声呼出痛来。
    “你痛?你有翾……夫人痛?嗯?你手上沾满了一个两岁孩子的鲜血,孤问你,你此生如何能安寝?杀人偿命,你这个心如蛇蝎的毒妇,今日孤就要你为旭儿偿命。”
    她死命的挣扎,他就是不放手,她手腕的位置几乎要被他掐断一般。
    “来人。”
    “末将在。”
    “将王后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禁卫军听令,面面相觑,犹豫着却无人刚上前接令。
    “放开我!大王如何证明是我?无凭无据的,大王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屈打成招?你还敢口出狂言?”他掐住她的手一步一步地靠进她,然后死死地掐住她的下颚,不让她逃避他的眼神。“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你抚着良心自问,当真不是你做的?你的手上当真没有孩子的献血?你不是信佛吗?你对着佛祖发誓。”
    她撇过头,竟不敢看桌上的佛像半眼。
    “怎么?不敢吗?如果你不是做贼心虚,又怎会念起佛来?你以为佛祖会宽恕你?就算佛祖会宽恕你,孤也不会原谅你,你今日必定要为旭儿偿命。”
    “你们还站着干什么?是不是连王命都不听了?”
    “末将不敢。”禁卫军不敢再迟疑,上前揪住鼎琠伊,“王后娘娘,得罪了。”
    “你们谁敢抓我?我是当朝王后,我……”
    “当朝王后?孤现在就废了你。礼子,颁旨。”
    “是。”
    礼子毕竟是他的心腹,半点迟疑没有。
    “慢着。”
    只是总有人不会让他们这么如愿。
    鼎太后一身凤袍地出现在和玺殿,几十年的宫廷生活,就算境况再复杂,她也从不会失了国后威仪。
    淅淅沥沥又下起雨来,晔统庚负手站在见山轩屋外的廊子上,仰起头接下风中飘落的星点细雨,任凭它们落在脸上,掩住脸上原本的湿意。
    这一夜之间,他好似苍老了好多,两鬓的白发让元夕君看在眼中,疼在心里。
    “相爷……”
    带着仍旧散不去的哭腔,元夕君想劝,但此时此刻却觉得任何劝慰的话语都是多余、无用的,那屋子里躺着的是他的亲外孙。
    两鬓白发,真正是白头人送了黑头人。
    “翾儿……怎么样了?”
    苍老的声音说到自己的女儿,有点颤抖,他曾经直面政坛上多少为难,从不曾这般软弱,如今,却不敢去看。
    元夕君摇摇头,“太医来瞧过了,说是忧伤过度,以至于神智恍惚……”
    是啊,如何能不忧伤过度?
    晔统庚睁开眼,看着头顶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母亲,您临走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翾儿,如今……儿子辜负您老人家了……
    “相爷……太皇太后那……我们该如何去回……”
    只听一声巨响,晔统庚抬腿踢翻来脚边盛开的杜鹃花,花盆碎裂,泥土撒了一地,艳红的杜鹃花倒在雨里,任由雨水的浇打,如血般刺目。
    “无须去回……太医令自会去告诉她……”
    昨日,寿康殿的嬷嬷突然到府上传旨,说鼎太后有要事召见。
    晔统庚心中便隐约起了不祥的预感,到了宫中才得知外孙的噩耗,犹如晴天霹雳。
    “哀家明白相爷此时心中定是万分悲痛,恨不得将歹心之人揪出来痛而杀之。哀家又何尝不想如此!小公子是那样的讨人喜欢……哀家对他也甚是看重的……”
    说着说着鼎太后手执丝帕掩面竟落下泪来。
    谁人不知她这是猫哭耗子的假慈悲。
    “只是,相爷乃一国之相,还望以大局为重。”
    原来这狠毒的老太婆是想借翾儿之手给公子墨写下平安家书,让公子墨退兵。
    他胸中怒火如何能肯,但这老太婆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拿住人的弱点。
    她不忘,他还有个儿子。
    威逼利诱之下,他让步了。
    但是,当他在贤平居,看到外孙的死状,看到疯癫的女儿,任何协议都被熊熊怒火烧为灰烬。
    与他不同,元夕君新中国是另一番想法,这是她第一次与他有了相左的意见。晔思成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此生唯一的希望,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
    “越娘,可是打听到宫中出了何事?”
    秦越娘前脚才进院门,杨鱼礼已经迫不及待上前追问。
    只见秦越娘神色慌张,恍若逃避似的,避开他急切的眼神。
    “赶紧说……”
    公仲孜墨还在前方等着他们的消息,而她这是在干什么?
    “我打探回来的消息……不是宫中出事,是……贤平居出事了。”
    “把话说清楚。”
    原以为只是宫中大变,是好兆头,不曾想竟是贤平居出事。他的心犹如落入万丈深渊。
    “贤平居被禁卫军看管起来了,里面的人出不来,外边的人也进不去,一连几日,就连采办的人也未见出来。宫中探子传来消息,这几日太医频频出入贤平居,就连相爷从宫中进入贤平居后,便再没出来。”
    她将打探回来的消息细细地与他道来,不敢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算不看,她也能猜到是怎样的阴霾。
    贤平居被围、太医频频出入、相爷入府不出……
    种种迹象表明,定是出了通天的大事。
    “不论用什么方法,定要查明其中隐情。”
    糜玉珩站在见山轩的院子里,看着近在咫尺的那道门,只是站着,站了几个时辰,仍旧不敢朝前迈上一步。
    贤平居府中的下人全被秘密收进了宫中大牢,只留下晔謦翾陪嫁的王嬷嬷和喜桂。
    喜桂走过来看见院子里直挺挺站着的糜玉珩,知道内情的她将对王后的怨气一股脑地发在他身上,碍于他是王也不敢如何,只是冷看了他一眼,礼也不请便走了。
    唯有王嬷嬷走上前,仍旧恭敬行礼请安,还得为喜桂失礼而求情。
    “大王莫怪她,小公子……她心里难受。”
    “孤不怪她。”孤怪的是自己。
    “大王已在此处站了几个时辰了,身子如何受得住?老奴去给大王倒杯茶吧!”
    “不必。翾…夫人如今情况……可好?”
    终是问出口了,不敢问,是因为不敢听,更是因为自己对不住她。
    “夫人已是一日一夜茶饭不进,只是抱着小公子不撒手,任凭奴婢们如何劝,终是无用。老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啊,两日了,旭儿已经走了两日了。太医来报,说翾夫人丧子忧伤过度,已是神志不清。
    她疯了。她疯了吗?他不信,他不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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