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阙歌

芳儿看到葛璐岱神色有些拘束，“清雨，你下去拿些凤主子喜爱吃的点心来。”然后又对葛璐岱说道：“在宴席上，见你一直都抱着承瑞，想必也没怎么吃东西，我这儿而刚好有些西式的甜点，正好让你试试。”
  葛璐岱有点犹豫，道：“我本想来找皇后娘娘聊聊家常的，不想冰月格格也在这儿。娘娘和格格许久未见应该有很多话要说的吧，那阿凤就不打扰二位了，改日再来坤宁宫请安好了。”
  冰月拉住急于起身的葛璐岱，道：“你别急着走。我正好也有点困了，芳儿这丫头精神却好得很。你来了正好顶我的位置，你就陪芳儿说会儿子话吧。”说罢，她朝芳儿点了点头就起身回房了。
  “怀孕的人果然是比较容易犯困。”芳儿看着她的背影，略带羡慕的低语道。
  “冰月格格有喜了？”葛璐岱不免也有点失神，“我听说耿聚忠待她极好，想不到她一桩政治婚姻倒是修成了正果。”
  “是啊。”芳儿道，“姻缘这东西实在是其妙。对了，你可曾听说福……裕亲王也要迎娶福晋了。”她本想脱口而出“福全哥哥”的，但是怕葛璐岱误会就生生改了口。
  当初，阿凤和福全的事虽不是很明朗，但也是雾里看花，已经朦朦胧胧有点意象了。作为当事人的两个年轻人，若说对此毫无感觉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到了关键时刻，阿凤她阿玛遏必隆就突然反悔了，后来她就嫁给了玄烨。
  “你是不是想要问我，后不后悔当初的选择？”葛璐岱自嘲道，“我哪有什么资格后悔呢？这条路也是我自己选的……”她想起自从进宫以后，每次“巧遇”他时，他看自己疏远而冷淡的眼神，她的心就会一揪一揪的难受。但是每次他进宫来，只要她能出现的场合，她必定会去。哎，真傻，自己兴冲冲地赶过去难道就是为了看他不冷不热的眼神？这难道就是别人所说的“爱情”？说实话，她不知道她对福全的这种感情是不是爱慕之情，但是她很明白，从她选择为妃的那一刻起，纵使这个男人有千般好万般好，都与自己再无瓜葛了。所以她也没有深究自己到底是怀着何种心情远远地看着福全，而后又失望而回的。
  也许是曾经的某一刻，在自己的心底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未来的依靠，失去他，或许只是不舍罢了，抑或只是不甘而已。
  第四十五话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下）
  她将自己从遥远的记忆中拉回，清了清嗓子道：“皇后娘娘，我就开门见山，简单地说一下我的来意。”
  后妃们若是想要和芳儿套一点近乎，总会软软地喊一声“皇后姐姐”，但她是个例外，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想和芳儿拉开距离。
  “请讲。”
  “娘娘觉得玲珑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玲珑？呵，她果真引人注目。“冰雪聪明，清秀可人……”芳儿如数家珍般，往外蹦着四字成语，末了，朝矮桌努了努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葛璐岱看到了桌子上两碗纹丝未动的小米粥，心里明白了个七八分。
  她想起前些日子，玲珑随着玄烨来钟粹宫看望小承瑞，她像个局外人一般看着两人逗着承瑞；她站在一边细心留意着二人的举动总觉得他们不是单纯的主仆关系。虽说后宫佳丽三千都是他的女人，但是玄烨还没有真正掌握大权，这样急于拓宽自己的后宫，似乎不太符合常理。因为朝中掌权的大臣以满人居多，虽说已经入关多年，但是大家对汉人还是不能完全接纳。所以玄烨的后妃中无一是汉人出身的，但是玲珑却是如假包换的江南女子，他若想将她收入后宫，势必得经过重重考验。
  “想不到娘娘对玲珑这般了解，”葛璐岱道，“把一个如此得人心丫头留在身边岂不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危险？”芳儿淡淡道，“我若将她调离我的视线，我会觉得她更加危险。”
  葛璐岱也觉得，将敌人留在明处，反而对自己的处境比较有利。“那你为何不将她要来，留在坤宁宫？”
  芳儿苦笑了一下：“他若是肯，我也就不用花这番心思了。”
  “那你就打算任其留在乾清宫？”
  “我希望她能早日成为你我的姐妹。”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她光明正大地离开乾清宫，而且永无回头之路。
  葛璐岱微微一滞，显然她没想到芳儿或有如此一说。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方法。玲珑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她可以假借宫女之名，不分昼夜地伴其左右。
  这时，清雨拿了些点心进来了：“两位主子请用点心。”
  葛璐岱看着这些造型新奇的甜点，微微蹙眉，不知该如何下手。
  芳儿笑道：“这是我近来无事，学着做的。冰月姐姐尝过了，说味道还可以，阿凤你也试试看吧。”
  葛璐岱挑了一块最小的，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一层奶油，她轻轻舔了一下，道：“味道不错。”
  “你吃第一块，觉得它不错。当你吃第二块第三块的时候，就会发现它腻腻地黏在嗓子里，难以下咽……”
  “娘娘的这道西式甜点，想必皇上一定会喜欢的。”
  “希望如此。”
  冰月有孕在身，不便在宫里久住，留了两夜，耿聚忠就急急地来催了。
  临行前，他们四人在御花园小聚了一下。
  “聚忠谢谢皇后娘娘这几日对冰月的照顾。”耿聚忠微微颔首，将一杯酒一饮而尽以表谢意。
  芳儿玩笑道：“冰月我的姐姐，我照顾她是人之常情，要你谢来做甚？但是你，我想谢谢你将我的冰月姐姐照顾地这样好。”
  耿聚忠的脸微微一红，连声道不敢。
  芳儿贴在冰月耳边小声道：“你家那位倒是可爱得紧。”
  酒过半饷，冰月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拉着玄烨去一边了。
  望着二人的背影，芳儿道：“他们两兄妹多日未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讲。我们继续喝我们的小酒。”
  “为了冰月，我也会留在京城的。”耿聚忠若有所思。
  芳儿的眼眶微微有点潮湿，这是一个男人能给的最好的承诺了。
  两人送走了冰月和耿聚忠，就手牵着手在黄昏的御花园悠悠地散着步。
  “冰月姐姐刚刚神神秘秘地跟你说了些什么？”
  “秘密。”
  “小气！你不说我下次自己问她去。”芳儿无意识地撇了撇嘴，每当她要使一点小性子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表情。
  她不知自己撇嘴时的模样，但是玄烨对她这小女儿的媚态却是喜欢得紧。
  他俯身，以极快的速度在她的嘴角亲了一下。虽是蜻蜓点水，却足以在她心底荡起涟漪。
  “嗯！”芳儿又惊又喜，红着脸，再也不敢抬头。
  玄烨看得她这般模样，不由地开怀大笑：“害羞了？”
  “讨厌！”芳儿挣脱他的手，急急地跑开去。
  玄烨抱胸，看着她被夕阳拉长一蹦一跳的影子，不禁想起了冰月刚才对他说的那一番话，是时候，该他做点什么来留住她的天真烂漫了。
  “我想脱了鞋子走。”芳儿望着前面的鹅卵石路，回头说道。
  “别，”他一把拉住她的手，“深秋了，地上凉。”
  她没有坚持，笑道：“那等以后天气回暖时，你再陪我来走？”
  他点点头，又将她的小手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掌心。
  番外2：点滴
  （一）
  今日我在景仁宫召见了那个叫静芳的女子。
  她，带着一种江南特有的气息，盈盈向我拜下去。
  来我宫里时，她还穿着汉人的衣服，那一身淡粉的长裙上零星的缀着一些碎花。恍惚间，我闻到了幽幽的香气。
  这些年，陆陆续续已经有好些汉人女子进宫了。她们中有的温婉如水，有的玲珑剔透，有的书香四溢……那她呢？她有什么特别之处？
  昨日她去慈宁宫，据说太皇太后的面色不是很好——她对孙儿这次在苏州带回的女子不甚满意——后宫之中，能让她满意的人又有几个呢。
  他就这把这个难题推给我了。
  这女子，他想留下；但是太后昨晚已叫人带话来，让我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但是又极理性，任何情感只要牵扯到他的江山，他都会抽身而去。如果这次两宫太后都不同意纳她为妃的话，我想他也不会忤逆两位老人的意思的，只是这样对他未免太苦了。
  既然千里迢迢把她带来了，这个女子必有她的独特之处。
  如果，当时我没有让她抬起头来，那么此刻的心就不会痛成这般了。
  只一刹那，我便明白了，为何他要把她留在宫中，为何太皇太后会震惊……
  十年了，都十年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忘记的！
  我忘记了。太皇太后忘记了。这宫里所有人都忘记了。
  唯独他还忘不了她。
  这十年，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但是，这十年来她无时无刻不活在他的心中。他隐藏的那么好，好到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忘了她了，忘了那份感情；若不是眼前这个女子……他应该会继续伪装下去——假装就算没有她，他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你暂且住在景仁宫吧，稍后皇上应该会对你有所安排的。”
  我想她可以立马从我眼前消失，但是我却把她留在了自己身边……
  （二）
  今日，我去了皇贵妃的宫殿，见到了那个“像神仙”一样的贵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