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大人好爱你

第四十五章 青儿?果儿?


北疆,冰雪覆盖,森冷无垠。
    厚厚的积雪之下,残戟断剑,尸首遍野。森冷的雪气之中搅和着的是那令人窒息的腥腻之气。毫无疑问,战争的残酷,人命若草芥,马革裹尸,虽豪迈也无情。
    山谷下,连绵的营帐一眼望不到边,白色的帐篷已与白雪融为一体,几不见灯火,就象蛰伏的野兽,无人敢靠近。
    一帐灯微,冷寂夜孤坐在书案前没命地灌着酒,眼前一张疆域布防图,令他千思百虑,下不了决心。打仗不怕拼命,只怕后防断粮断草。如今谢丞相督办的粮草已经是第三次被劫掠,谁知是不是监守自盗贼喊捉贼?
    冷寂夜已经无心再与他纠缠,此番作为,他想落井下石,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皇上对他明恭暗防,早已起了警惕之心,而他仍以老卖老不知悔改,谢玉之能,整整断送了二十万大好儿男的身家性命,这个罪过,他以为送个谢纤然去宫里就会安抚了皇上的心吗?
    哼,不自量力!
    即便如此,对丹碧国,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若不是顾及天冷兄弟们衣单又吃不饱,他早就乘胜追击绝不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
    冷寂夜冷哼一声,继续喝酒,眼睛盯着布防图,胜卷已然在握。
    突然,门帘一掀,一股冷风扑来,聂诚然露进来一个脑袋,“大人,青家着人暗中送来了大批粮草衣物和药材……”青家是天下第一庄,富可抵国,也是他最忌讳从不愿提及的。没想此番遇难,他们竟暗中送来的粮草。
    冷寂夜百感交集眼一冷,聂诚然赶紧缩着脖子丢掉了门帘子闪人。
    片刻,聂诚然又不知死活地探进头来,“嘿嘿,大人,青家还专门为你送来了一个上好的大夫……”
    一个酒坛子凌空就向聂诚然砸去。
    “大人,你别……”聂诚然急忙一声怪叫,手忙脚乱地就接住那酒坛子,他的旁边,正俏生生地走进来一个人儿。
    黑色的披风,肩头落满了雪,手里提着一个药箱子,果儿两眼生冷地盯着冷寂夜。
    本来斜歪在案边放浪不羁的冷寂夜本能地眯起了眼,因为酒气,他的两眼有些泛红,散乱的发丝堪堪遮挡在眉目,胡子象野草般茂密,刚毅冷竣的容颜此番看来竟是野性十足,有丝狂暴的危险,但也充满了男性魅力。
    果儿纹丝不动地与他对视着,一进军营就听说了,大将军英猛无比,身先士卒,身上有伤,却死活不让随军大夫医治,他对敌人残忍,对自己也是极冷酷无情。
    果儿觉得这样的人都不可理喻!先前的那丝敬畏瞬间变成了脸色黑黑,真实地见到了冷寂夜,没想竟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不堪。
    冷寂夜的身子慢慢坐正了些,脸上点点迷茫,眼眸却一点点亮若星辰。
    突然,冷寂夜猝不及防猛地站了起来,书案前一阵哗啦响,盔甲峥嵘,书案翻倒,地上一片狼藉。
    而聂诚然早已缩了回去。
    “你是谁?”尽管已极尽压抑了心中的狂动,冷寂夜仍然显得有些不能自制,他的眼中有狼一般锐不可挡的光。
    瞧着冷寂夜如此激动的反应,果儿有些奇怪,随后眉一皱,没答话。眼睛却不停扫视着他的全身,只一眼,便知他负伤不轻,银白的盔甲上,暗紫星星点点,那都是已经凝固的血渍。
    “都那么大的人了,还这般任性,真是不让人省心!干娘担心你,专程让我来为你疗伤。”果儿没好气地说,她嘴里的干娘当然是指冷寂夜的娘亲,青家的大当家青玉。
    “你到底是谁?”冷寂夜又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身子抖动,看样子是快忍不住想扑过来。
    可眼前的人儿,明明是她,为什么眼神竟这般陌生?
    冷寂夜心似狂潮。
    “果儿?”他突然梦魇般轻轻唤了一声,眼睛里有些潮动,想伸出手,却局促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似乎根本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
    果儿却冷哼一声,“记住了,我不是什么果儿,我叫青儿,是个大夫。你可不要乱叫!会让人误会……”果儿的声音干趣利索,神情充满自信,先前的自卑荡然无存,可是那生气的神态可爱至极与从前一般无二。
    冷寂夜突然仰首哈哈大笑起来,眼泪却已飙出。
    似是那笑声牵动了伤口,肩头,雪白的盔甲上顺着那暗紫又流出了鲜红的血。
    果儿气的一跺脚,“你疯了不成?快坐下,让我先看看你的伤!笑什么,都几天没吃饱了,还这般狂……”果儿觉得他太狂,之前听干娘说了他许多事,如今亲眼所见,才知他更野性不羁。
    她奔过去一把抓住了冷寂夜,想把他按在椅子上。
    “果儿……”却不想,冷寂夜突然一声嘤咛猛地抱住了她,无限柔情,头有些无赖地枕在她肩头却耸动地哭出声,“果儿,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你真的又回到我身边来了吗?果儿,告诉我,这不是梦……”
    果儿讶然,身子僵硬一动也不敢动。虽然生气,可被天下传的神乎其神的大将军,此番抱着她竟哭的象个无助的孩子,这番变化太让她惊讶!本能想推开他,手却又无力地放下了,就这样吧!就当他是个病人,随他任性一点吧!
    帐篷外,聂诚然守在帘子外也忍不住鼻子酸酸。
    过了好久,冷寂夜才小心翼翼地放开果儿,果儿黑着脸,“看来你病的还真是不轻呢!连人都会认错,好了,快让我看看你的伤!若是今后有个好歹,干娘怪罪下来,我可吃不消!”果儿丝毫不留情面地说。
    冷寂夜却宠溺地笑了笑,禁不住情动地手轻轻抚上果儿的脸,“果儿,我……”
    “好了,你还有完没完呢?别得寸进尺……”果儿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挥手打掉冷寂夜的手。
    冷寂夜却又哈哈大笑起来,似乎被果儿这般吼,他心里竟痛快至极。
    果儿直咬牙,一把把药箱子墩在地上,“站好了,别动!”说着,果儿伸手就为冷寂夜解盔甲。
    冷寂夜不笑了,目光温柔至极地盯着果儿,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为他解下盔甲。盔甲一落地,果儿就忍不住惊叫一声,原来冷寂夜身上的灰袍早被血水染成了紫黑,那块块斑斓,让果儿触目惊心。她不能想象地抬头看了冷寂夜一眼,冷寂夜只温柔地笑笑,“放心,不痛!”
    不知为何,果儿有一瞬间的心疼。
    “来人,”果儿不忍看冷寂夜清亮专注的眸子,转头就朝着帐外一声喊。
    聂诚然怯生生地钻进脑袋,目光无声寻问。
    “打盆热水,将军身上的伤已粘在了衣服上……”
    经果儿一说,聂诚然赶忙朝冷寂夜身上看去,冷寂夜腰身挺的笔直,聂诚然也看到了那一身灰衣变成了紫污,他心一胆颤,再二话不说,放下帘子撒腿就跑。
    冷寂夜任由果儿为他小心翼翼地除去外衣,里面贴身雪白的亵衣早成了黑紫,肩头还有血水不停地流下来,果儿的心象被谁用手狠狠捏了一把,她想狠狠地对他吼一通,到最后只能咬着牙慢慢为他清理伤痛,因为面对这样伤痕累累的冷寂夜,触动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也不知为什么,就是这般怜惜着他!
    可是,前尘往事,她却再也记不得了!
    之前在青家,闲时听干娘念及他,心中只有敬仰!如今亲见,果儿的心中却唯有心疼。很奇怪的感觉!明明第一次相见,却好似认识了几百年似的。特别是他方才的哭泣,很无助,让她心莫明软了一下。
    一盆盆的热水端进来,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聂诚然端的手都有些颤抖。大帐外,军中的将士慢慢围了上来,不见话语,只见那一盆盆的通红的血水,每个人心里都胆颤着。此次交战,谁都清楚,将军明显不要命了。
    果儿有些不能呼吸了,冷寂夜赤着上身安静地坐着,而他背后,果儿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后心那一长条刀伤,狰狞可怕,触目惊心,皮肉翻卷,果儿根本无法下手去缝合。肩头的那一个箭伤明显草草包扎了事,还有血水不断地渗下来。肋下的地方,是枪伤吧?深不可测,周围的皮肉都黑了。
    果儿气愤地把布巾往水盆里一扔,“你到底还要不要命了?这么重的伤,还任性地不让随军大夫看,你以为你是神啊!干趣现在也不治了,你就这般受着吧!”说着,果儿负气站起来要走。
    “果儿……”冷寂夜伸手轻轻抓住了果儿的手,眼中的温柔浓得化不开,“以后再不会了……”
    “都说了我不是果儿,是青儿,青儿……”果儿咬重着发音纠正着他。
    冷寂夜笑着不置可否。
    果儿把一块干净的布巾递给冷寂夜,“咬着,我要缝合伤口,怕是会很痛!”
    “不用。”冷寂夜很干趣地拒绝。
    “哼,待会再痛也不能乱动知道吗?”果儿黑着脸叮嘱道。
    “嗯,知道。”冷寂夜脾气很好地说。
    果儿还是鄙夷地瞪了他一眼,着手为他缝合伤口。自治的膏药很清凉,伤口缝合后,果儿很细心地为他再涂上膏药,然后再缠上纱布。其实大帐内炭火已经很微弱了,冷风渗进来,已足以滴水成冰。但两人却丝毫没感觉到冷。果儿全神贯注,鼻尖竟还渗出汗。而冷寂夜,心不冷了,这外在的冷却怎也浸不上身了。
    果儿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干净的衣物,她皱眉,“你不会只有这一身贴身衣物吧?都成这样了,肯定不能穿了。”
    “无妨。”冷寂夜说着又拣起那件血衣。
    “来人,”果儿朝着帐外一声喊,聂诚然明显是被众人推进来的,“快找件干净的衣物,将军贴身衣物已经不能再穿了。”果儿吩咐道。
    聂诚然立马应声,转头却吩咐别人去拿衣,自己又涎着笑脸转过身,“大人,兄弟们烧好了热水,你要不要洗个澡?都这么多天了,臭哄哄的……”
    冷寂夜立马横眉冷对。
    果儿却‘扑噗’一笑,“把浴桶抬进来吧!”
    随后果儿趣味地盯着冷寂夜,“腿上也有伤吧?”
    冷寂夜低着头赶紧把腿往阴影处挪了挪,“没有。”
    果儿却冷哼一声,直接蹲在他身边,两手不管不顾地搬回他的腿,“不用,腿上伤不重!”冷寂夜皱眉躲闪。
    果儿一眼就看到了他大腿处那一抹暗红。
    果儿低头不说话了,“把裤子脱了吧!”
    “都说了不用。”反而冷寂夜有些扭捏。
    “我是大夫,对病人,没有什么不能看的。”虽然这样说,但果儿还是微不可察地红了脸。
    冷寂夜也沉默了,半晌他轻轻道,“把针和膏药留下,我自己能处理。”
    果儿抬头看了看他,随后轻轻说,“这样也好!”说着,把东西递给他转身就走了出去。
    冷寂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掀开帘子,却看到大帐外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士,她眉一皱,“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冷风呼啸,大帐外滴水成冰,可每个人的眸子却亮的出奇。
    “大夫,将军他……伤势不重吧?”说话的也是一个身穿雪亮盔甲的将领,他俊雅的脸上,眉心轻结,但看着果儿神态却亲昵的很。
    “体无完肤,就差没一剑捅在心口上了。”果儿重重吐出一口气,随后谁也不看只感慨一叹,“真不知你们是怎么护卫他的?他不是大将军吗?难道不是稳坐中军指挥若定?冲锋陷阵挥刀杀敌的事难道还要他亲自去?我虽是女子,但也知道统帅在军中究竟是个什么位置,你们却任由他这般不顾惜性命……”
    果儿冷冷的目光扫过去,每个人都愧疚地低下头。
    “夫人教训的是,将军他……将军的马很快,一往无前,所向披糜,随身护卫已经竭尽所能地跟随他,可是,还是护他不周让他受到了伤害,夫人放心,以后再不会了。”说着,孙雨青对着果儿微一恭身,脸上有一种坚定。
    果儿跺脚,“你们一个个是不是都疯了?什么夫人,我叫青儿,我姓青,不是什么夫人,你们休要乱说,真是的,都什么人……”说着,果儿愤恨地抬脚就走。
    孙雨青一笑,随后跟上。
    走到无人处,孙雨青拦住了果儿,他目光中带着审视,“你是不是失去了记忆?”
    果儿一诧,“你怎么知道?我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听果儿如此一说,孙雨青的脸上立马现出了好玩的笑容,“这样啊……”
    看着他坏坏地笑,果儿本能地退后一步,“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孙雨青却斜着肩探过去,“将军是不是称你为果儿?”
    果儿不屑地冷哼一声,“你们果然在偷听?这样很有意思吗?我是大夫,大夫,不是什么果儿……你们都是一群疯子。”果儿咬着重音推了孙雨青一把就走,可脸上愤愤的的表情想揍人。
    “果儿是将军最心爱的女人……”身后,孙雨青爆出这么一句。
    果儿脚步一顿,“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是真生气了。
    “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果儿有丝泄气,又转过身,抱着肩,无奈又冷凝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将军的果儿已经死了……所以将军也疯了,他此次出征,根本就不想活着回去了。”说着,孙雨青也收起了戏谑的神情认真地盯着果儿道。
    果然,果儿微蹙了眉。
    “可是,你却又让他活了过来……不管你是青儿还是果儿,我都要说一声谢谢……请你顾惜将军,先顺着他,这几年,他过的非常不易!”说着,孙雨青竟郑重地对她鞠了一躬。
    果儿怔然,随后侧过头,“除了他身上的伤,其他的我无能为力!”
    “嗯,恳请你不管用什么手段先让将军好好吃一顿睡一觉……那酒是不能再喝了。”
    “怎么?”果儿不解。
    “他除了喝酒,始终不肯吃东西,更莫要说合眼睡觉了,军中没有一个人不提着心,可又毫无办法,因为谁也撼动不了他!平日除了议事或被他召唤,谁也靠近不了那大帐!”孙雨青认真地说。
    果儿低下了头,随后重重一叹,抬脚又走向冷寂夜的大帐。
    孙雨青得意地笑了。
    大帐外,将士们都用异常殷切的眼光看着她,果儿心中叹息不已,看到聂诚然端着饭菜不敢去,果儿轻声问,“将军可是已洗漱完毕?”
    “身上伤太重,不能下水,我只为他擦了擦身,只是这饭菜……”
    “交给我吧!”说着,果儿接过饭菜,正要进去,却又转身,“让将士们都去休息吧!将军就交给我。”
    聂诚然竟然鼻音重重地应了声,手一挥,“都下去吧!不要再妨碍将军。”
    众人默默看着果儿,却始终不肯离去,果儿一声吼,“都下去吧,守在这里做什么?与其担心他,不如吃饱睡足了养足精神去战场上拼命,早日把那些猖狂的敌人赶出去,便能早日回家……”
    众人一听,精神一振,不约而同对着果儿一礼,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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