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魅色

第3章


她笑眯眯凑近她的耳朵,悄声耳语:“小谢,衣服你可以穿我的,香料……你可以和我一样,采西园的锦丝草……”
  “锦丝草?”
  “对,晚上的时候,我们去采。”
  *
  杜蕊知晓她打算参选后兴奋得在屋子里翻了几个时辰的首饰。哪里知道等到天黑时分不巧从垫脚的椅上摔了下来,扭伤了脚。眼看着天色黑了,她只能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脸,闷声不响。
  谢棋看不过,终究是开了口:“我一个人去吧,反正是府内,多找找总会找到的。”
  杜蕊两眼发光,兴匆匆解释:“你往西走,走过花园,再穿过回廊,开一扇门就能到西园了。锦丝草是像针线一样的,在地上细细的一层,如果有月色,它会反一些白光。你多采些来,晒干了可以日后留用。”
  谢棋听得有些头晕,可是对上杜蕊亮闪闪的脸,她还是勉强点了点头:“好。”
  锦丝草确切的说不算是香料,只能算是味止血的药,只是气味芳香,又有大片生长在朝凤乐府的西园,碰巧了被杜蕊发现,用作了香料。谢棋时常在杜蕊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大约就是这锦丝草的味道。
  谢棋到西园用了约莫半个时辰。去西园的路不算难找,只是一路上却路途遥远,长长的回廊似乎没有尽头,直到月色已高,暗红的灯笼才隐隐约约地照射出一扇大门模样。门上挂着个锁,却没上锁。在门上灯笼的照射下,依稀可见锁上的红漆已经掉了大半,在温凉的月光下透着一股冷意。
  谢棋在门外踟蹰了半晌,才揣着不安的心轻轻推开了紧掩的门——有风阴测测从门外灌入,吹得她衣袂飞扬。她茫然上前两步,陈旧的门就“吱嘎”一声在她身后徐徐关上了——她被惊得骤然抬头,屏住了呼吸。
  月光如水。
  天上的如纱,地上的如锦,断壁残垣上的是仙气雾霭。
  西园里的一切,让谢棋忘记了呼吸。她还记得自己明明只置身于朝凤乐府,仅仅只是穿过了一道门,她居然……穿梭到了一个虚幻的仙境。整个世界像是在云雾之中,又像是处处光晕,宛若仙山顶上,九霄云中。
  “锦丝草?”
  良久,谢棋才记起杜蕊口中说过的会反光的锦丝草,把它和眼前的景致连接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片片的光晕,渐渐穿行到深处。她能感受到脚下柔软细腻,如同棉絮一般。谢棋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一个小潭拦住她的去路,她才蹲下身,轻手轻脚地去采那发光的草儿。那草入手也是棉絮一样柔软,让她眯起了眼陶醉在其中,乃至于——连渐进的脚步声都没有察觉。
  直到,一抹衣摆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内。
  夜遇
  夜色低沉,月光如纱。谢棋蹲在潭边采锦丝草,那一抹衣摆就荡到了她的手边,无声无息地静止了。
  此情此景,谢棋屏住了呼吸,逼着自己不抬头,静静地与那人对峙。良久,她才听到一个宛若千尺寒潭深处冒出的声音:“你好大的胆。”
  “我……”
  一瞬间,谢棋乱了手脚。杜蕊没和她说起过,这西院到底是能不能进的,这锦丝草到底是有人养在这儿还是只是野草……无论怎样,那个人既然能开口职责她“好大的胆”,就只能是她理亏……
  “抬起头来。”
  那声音温凉,透着一丝阴沉。谢棋屏住了呼吸,挣扎片刻才咬咬牙抬起头来。夜色如水,她只瞧见了一个纤瘦的身影,隐蔽在月光之下,如同山精树魅一般悄然无声。那人很沉默,沉默得连呼吸都没有半分气息,如同死人一般。逼不得已,谢棋悄悄抓了一把地上的沙土,怀着份恶劣的小心思静静等着他开口分神的一刹那就洒上去方便逃跑。哪里知道,她在冰凉的地上坐得腿脚酸软了,依旧不见那人开口。
  夜静得让人发寒,闪着光的锦丝草带了几分鬼魅。谢棋忍无可忍,悄悄吸了口气骤然站起身,拔腿就跑!
  倏地,一抹冰凉缠上了她的手腕,一股力道把她拽回了原地——那诡异的男人居然抓住了她!横竖都是死,谢棋深深吸了口气,卯足了劲儿回过头,对着那只抓住自己的是狠狠一口咬下,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又添上一拳,目标是那人的胸口!
  “唔……”
  那人闷哼一声,居然就在原地徐徐地倒了下去。
  谢棋心跳纷乱,心虚得很。那一拳她打得手疼,应该是不轻的,难不成……她悄悄看了眼自己的拳头,赫然发现上面粘糊糊一片。她摸了摸,温热的,还伴随着阵阵入鼻的腥甜。这是……血?
  很显然,她小小一个拳头是没办法把一个男人胸口打出血来的,显而易见是他本来就受了伤。一个受了伤的男人出现在朝凤乐府载满锦丝草的院子里,显然是不速之客。现在,谢棋确定了,她是主,他是贼。
  “你是谁?”谢棋问得理直气壮。
  那人却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死了一样。
  “死了?”谢棋喃喃自语,确定了男人已经没有知觉,她才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去试探他的鼻息。嗯,活的。
  锦丝草虽然香气扑鼻,但是最实在的还是止血疗伤的功效。对于救治与否,谢棋觉得,这种情况下如果还要替他上个药,那纯粹是愚钝。她考虑的是要不要补上一脚,让他干脆伤重,生死由天命。她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忽然在他腰间见到了个泛着微光的东西。这东西有几分眼熟,她蹲下了身去查看:
  一个凤型的玉佩。
  谢棋的脚下浮软,捂着胸口干笑——好险!他居然是府中人。这凤型的玉佩只有府里三等以上有官阶的才能佩戴,且质地不同,官阶也不同。他这块衬着月色温润无比,指不定是什么大人物。她要是刚才真下了脚,明日就是她成为阶下囚的日子。
  “咳咳……”
  一阵咳嗽打断了谢棋混乱的思绪,她眼阵阵地看着刚才短暂晕厥的男人渐渐转醒,心跳越来越乱——最后,她对上了男人清醒无比的眼睛。这感觉让她毛骨悚然,谢棋唯有干笑:“我、我帮你上药吧。”
  那人死死盯着她,如同夜狼一般。
  谢棋浑身僵硬,腿脚已经开始发抖:“我刚才是被你吓着了才……才胡乱挣扎的。你别怕,我也是这府上的,我叫谢棋,是个司花。可能你位高权重没听说过,但是……”
  那人依旧静默。
  谢棋硬着头皮把脸凑近了,让他可以衬着月光看清楚她脸上的沟壑纵横:“虽然你可能不记得我的名字,但也许你见过个脸上到处是伤口的丑八怪,我就是那个,你不信,可以看看我的脸。”
  良久,久到空气都快凝结的时候,静谧的夜里才传来男人极轻的一句:“上药吧。”
  “好。”
  那人在谢棋面前宽衣解带,露出了受伤的胸口。谢棋脸上发烫,胡乱采了一大把锦丝草在手里揉碎了,小心翼翼地把挤出的汁水滴在他的伤口上,如此几次之后,她又把一些新鲜的锦丝草去了茎杆只留下叶子,敷到了他的伤口上。没有包扎的器物,她就撕了自己的一抹裙摆顶上了。
  为了个莫名其妙的人还要赔上一件衣服,谢棋心中愤恨,咬牙切齿。整个过程中,那个人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是睁着眼静静看着谢棋忙得满头大汗。
  “好了。”谢棋喘粗气。
  那人却皱眉,他问:“为什么你的手法如此娴熟?”
  “啊?”
  “你怎么知道锦丝草要去茎敷?”他的声音越发冷淡,“你学过医理?”
  “没、没有啊。”谢棋茫然答。她的确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会本能地只摘了叶子去敷他的伤口,她只是觉得……本来就该只用叶子而已……
  “我记得你并不识字,更别说医理。”
  “你认识我?”谢棋总算是发现了一点异样,她犹豫道,“半月前我意外坠楼,我不记得以前的事……”她不识字?
  “退下吧。”那人冷道。
  “啊?”谢棋一时茫然。
  “退下。”
  “……哦。”
  那人,架子到是十足的大。谢棋捶着酸软的肩走出西园的时候脸色已经青了,发现自己手上的锦丝草早就都尽数给了那人,她的脸更是青中带了黑。草儿没采着,还搭上了一件衣服,挨了一顿冷脸,她愤愤回头,对着园中那人的方向咬牙:忘、恩、负、义!
  杜蕊早早地等在了自家院落门口,见着灰溜溜衣服残破的谢棋,她用疑惑的目光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才开口问道:“小谢,你怎么这么狼狈?”
  谢棋苦着脸摇摇头,欲哭无泪。
  “受伤没有?”
  “没。”
  杜蕊叹了口气,掏出手绢擦谢棋脏兮兮的脸:“没受伤就好,锦丝草我明天去采。”
  谢棋接过了手绢,不经意瞥到上面角落里用针线勾的一个小小的“蕊”字,耳边忽然响起了西园之中那个人说的话,他说:我记得你并不识字,更别说医理……既然不识字,为什么她能轻而易举地认出这手绢上的字?
  她犹豫良久,才问道:“小蕊,我,以前识字吗?有没有上过学堂?”
  杜蕊莫名其妙看着她,憋笑道:“小谢,你自小被被人家卖到大户人家做了当丫鬟,半个字都不识得的。我曾经想教你识字,结果,你倒溜得快。怎么,想学了?”
  谢棋茫茫然摇头,把手绢交还给了杜蕊。
  既然识字,那以前的谢棋……应该是装的吧。为什么?
  *
  第二日,谢棋是被杜蕊从床上拽起来的,一路拽到了乐府里专门给司舞试衣服的着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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