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手弃妃传

嘎吱一声，伊颜殿的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名自称陈宫的慈祥长者，他是宫中有名的口技师，早有耳闻。他将一个精致的檀香木锦盒递给我。木质轻如鸿毛的锦盒，我拿着却是沉甸甸的。他请我代收，就凭这张与林惜然一模一样的脸。
    我让陈宫陪我走走。刚近御花园，淑妃银铃般的笑声就飞扬着，甚至生出一阵暗香。淑妃依偎着皇上在亭中饮茶，满脸的得意之色无可比拟。我不吭不卑走上前，放肆地唤皇上轻尘。皇上不怒反而轻声应着，我笑出声，看着淑妃的脸色反复着红红绿绿，满身的酸味，我很痛快。
    “水颜，你进宫也有些时日了，去敬茶见过淑妃。日后你们姐妹要相互照应才是，以前的旧账就不必在意了。”皇上命令道。
    “是。”我恨恨盯着淑妃，咬碎银牙。
    “妹妹，你、、、”话随茶杯落地，溅起碎瓷一片。
    我的一盏茶全敬道淑妃身上，她娇嫩的玉手也被烫起泡。皇上一巴掌将我打倒在碎瓷片中，急忙横抱起淑妃往寝宫跑去，一面跑一面喊：“宣太医”
    水颜姑娘，委屈你了。陈宫扶起我，看着我鲜血直流的手指，不住地叹息。
    是她在我接过茶时将银针刺进了我的手指，我才失手打翻了茶。我抚上红肿的脸，被打痛的，不是脸。
    我跌坐在地上，想起宁妃死前的模样，她拉着我的手说，帮我报仇。我失声痛哭。宁妃姐姐，我没用，斗不过她、、、
    我永远记得那天－－－－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闯入的还有那得意的声：听说宁妃快死了，本宫特来看看！哟，还没死，这宫殿就冷清得像墓一样，还臭得很呢。淑妃带着一大群人破门而入，假意用帕捂住口鼻，满脸的嫌弃。
    淑妃趾高气扬，肆意妄为，碍着丞相的一手遮天，大臣、妃嫔、宫人们，敢怒不敢言。前几日她烧死一名，笞死数位新进的貌美宫女。稍有姿色的妃嫔除了我和宁妃，其余的在冷宫中死的死，疯的疯。
    她瞧着我们分外眼红，咬牙切齿地砸了安宁宫。病得不成样的宁妃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讨饶。我沉不住气强出头，却被她扇耳光扇得分不清南北，随后又被她的宫女嬷嬷围着扎银针。宁妃昏厥过去，而我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她丧心病狂地大笑。整座宫殿阴云笼罩，安宁殿的宫女太监受私刑，挨闷棍，鬼哭狼嚎，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给宁妃送药来的宫女二八年华，青春逼人，淑妃竟残忍得想用金簪划破她的脸！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到淑妃，抢过簪子挟持了她。
    我扫视着不敢轻举妄动的众人，我的目光扫过的地方宫女太监处均是谦卑，等我看到到玉柱旁时，瞳孔放大，手中的金钗滑落，眼波如一潭死水，不再流动。
    皇上站在玉柱旁，低吼：放了淑妃。
    我在伊顔殿设灵堂祭拜宁妃，闭着眼一站就是一天。每当轻云来寻，我才痴痴离去。
    那日的局势容不得我争辩就成了定局。宁妃因气火攻心含恨而亡，我亦被软禁在伊顔殿。皇上一边撤去了我宫中的宫女太监，一边又给淑妃赐金赏银调宫人。
    淑妃真是可怕，我已经不得踏出伊顔殿半步了，宫中关于我的谣言仍是沸沸扬扬，甚至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多。
    他们从我送去给宁妃的药里验出了毒；从行刺淑妃的刺客身上搜出了伊顔殿的令牌；从猝死的后妃手里发现了我贴身的玉佩；甚至从我的寝宫搜到了写着皇上名字的小人扎满了针。
    我不明白皇上为何不查清楚，让这些纸糊的谣言一捅而破，而是借着对这副皮囊的仁慈将我软禁？
    万般不幸全在我身上发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轻云。他向我伸出手时，阳光温热。
    我一直记得那天，他蒙住我的眼，掌心的温度传遍全身，暖暖的，驱走了我所有的寒冷。他唤我，惜姐姐。宫女与他说了，九殿下，这是苏妃。他无动于衷，端详着我的眸一字一顿喊出惜姐姐。他说惜姐姐，我好想念你做的菜。
    他眸中的清澈让我动容，我带他回了宫。
    他吃的开心成了我活着的意义。
    轻云是太后最宠爱的小儿子，太后对他的宠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就算是五年前他偷了世上仅有的一枚乌金还魂丹，太后也没舍得怪他。好几次太后要办我，都是他护着我，为我求情。
    可是，现在的局势已不容我留他。
    离别之宴，我做了满桌他爱吃的菜，他喝了很多。他说我怕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五年前，你为甚骗我？你伤心，我便逗你乐。你答应等我取回点心就一起吃的，我拿了好多好多，都是你爱吃的，可你怎就喝了毒酒，像王兄一样离开了呢？惜儿、、、惜儿、、、
    已比我高出半个头的轻云哭得跟孩子似的，我疼惜地让他在我怀里安睡。陈宫说，他和林惜然的感情很深，临安王死时，她只肯见九殿下。
    翌日，他还不肯走。
    “林惜然死了！九殿下！”我的一记耳光一句话终于逼走了他。
    他走后不久，我就被打入了天牢。果然不出我所料。淑妃在我伊顔殿自己服了毒，栽赃给我我不知为何淑妃非要置我于死地，甚至不惜玉石俱焚。。我不争辩，只等着升堂、画押、问斩。
    轻云来探我，他形容枯槁，日渐消瘦，眸中依然有坚定的神色。“惜姐姐，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等我”
    轻云对我情深意重，可很多事他不懂。
    万事万物转眼尘归尘，我累了。
    在我问斩前一夜，一院霜天拖长了淑妃的身影。霉臭的桔梗堆上是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我，她笑得花枝乱颤。她才是幕后主使，她笑，“林惜然，我赢了，我赢得了一切，赢得了皇上。”
    “你不怕事发后皇上处罚你？”我咬牙支撑起身子，死死死盯着她后面、、、
    “我爹是当今丞相，功高盖主，连皇上也须得让他三分！”她笑得愈发得意。
    “是吗？”皇上倚着牢门，阴沉的脸，冰冷的眸，像极了鬼魅。
    淑妃被赐了三尺白绫，丞相也被革职查办。
    一切处理得干净利落。
    “水顔，委屈你了。丞相父女，一个权倾朝野，一个为祸后宫，我唯有出此下策。”
    皇上利用了我，正如当初利用林惜然。聪明如他，又岂会料不到林惜然为保住他的江山所设的计？他私自扣下林惜然和临安王的往来书信，她的计皇上早已洞察。朝堂的局势，林惜然都能看得清，何况是他。他的伪装太高明，骗尽了天下人。
    刚入夜皇上便安然入睡。这是我进宫以来第一次见他睡的如此安稳，我坐在床榻，端详着他。迷倒众生的脸，连睡觉也颦着的眉。轻尘，你太深不可测。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又何尝不知，这宫中不许见白头呢？只是、、、飞蛾扑火为那般？我总以为，只要两情相悦，就算是不见天日的深宫，我们也是幸福的。
    帮皇上掖好被子，我熄了灯，伏在他往日批阅公文的桌上。长夜，未央。
    轻尘，我本以为会是一段新的开始，没想到确实一番旧事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