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惹寂寥

当年她到X市上大学时，没有让爸妈陪着便自己一个人到学校去。没想到走到后门去了。幸好遇到了一位热心的学长带着她到宿舍，还带她熟悉了校园。虽然后来并没有再见到这位学长，但是尚觅梨仍然记着这个在陌生环境向她施以援手的人。只是她没想到，再次看到这位学长的时候，却是在灵堂里。那是她大一下学期期末考的前几天，听说有一位优秀的大四学长没有等答辩结果出来就到边关当兵去了。没多久却传来噩耗，他在抓捕邻国偷猎者时被害，被人找到时，浑身血淋淋的，数不清的伤口，歹徒手段极其恶劣。在X市，人们为他哀悼，封为烈士，刮起一阵思想教育风。而那时的尚觅梨只觉得痛惜和愤怒，人已经走了，再多的名誉也只是形式，根本无法缓解在乎他的人的痛苦，只是一次次被揭开伤口罢了。她也跟着老师同学到学校为他举办的追悼会，为他送上一朵白菊，以她的方式表达怀念，希望他一路走好。而后，也没有听那些悼词便走了。原来，方学长的墓在这里。
  
  “阿远，我来了。最近过得好吗？啥时候咱们再到老蔡那儿喝个痛快！真别说，我还挺想他家那爆炒花生的，你馋不？下次我给你带来。再带个西瓜吧，天太热了！幸好我给你找了这么块有树荫的地儿，够哥儿们吧？
  
  哦，对了，这么晚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后面这人是我媳妇儿，叫尚觅梨。你别跟我急，也别气。我没打你两拳算好的了，你还真别想我带着凌凌来。你战友把当年她写给你的信给我送来了。你这人！这样的信你藏得死死的干什么？你！我告你，答应你的，我季俞绝对会做到，我会好好照顾她。但，这辈子，我是不可能原谅她了！还有你！要不是你躺在这，我一定把你摔下山！你怎么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呢！我们还是兄弟吗？啊？！你这样让我怎么原谅我自己……”季俞坐在墓碑边，用手一边擦拭着墓碑，一边说着，时不时还用力捶几下，像是真的打在躺在这里的人身上。他一直在说，一直在骂，可尚觅梨却看到了他在哭，在黑夜里，哭泣着，嚎叫着，只因他失去了他最好的兄弟。
  
  尚觅梨在一边捂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打扰季俞。早在他一开口，她的眼泪便无法克制地流下。她明白，现在什么也不用说，只要静静站在他身边陪着他就够了。尚觅梨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嘴角却慢慢向上弯，在心中对着照片上的人说：“你好，方学长，我是尚觅梨。你还记得我吗？”一阵凉风吹来，轻抚尚觅梨的眼角。
                      
作者有话要说：哟哟哟，现在是存稿箱~估计近期无法再更，过段时间见！
☆、第三十章
  回首萧瑟处
  
  岁月会在人的脸上勾勒出一幅画卷，清楚明了。但它在人们心中留下的痕迹却是无法让人察觉的，只有当事人才会明白个中万般滋味。
  
  这是一段曾经很生动很青春的日子，现在回忆起来不再心动，一切归于沉寂。
  
  季俞大一的那个暑假，随宿舍的兄弟方良远回老家玩。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凌晶，方良远的邻家小妹妹。那时候的凌晶处于初二升初三的时期，本应是压力重重的她，却丝毫没有被这些影响，每天蹦蹦跳跳地跟在他们俩身后，而且热情地提出，她要当季俞哥哥的导游，带他玩遍家乡所有的风景名胜。
  
  而后，方良远奉命为凌晶补习功课，季俞也颇感兴趣地跟着去。他想知道，每天在自己面前开朗鲜活的小姑娘学习的样子是怎么样的。据他观察，她会咬笔头，会眨巴她的大眼睛，会娇滴滴地求他们。季俞天天都被她逗得乐哈哈的，他没想到，现在的小朋友这么有趣。由于方良远只擅长理科类，于是英语的重担就被分配给了季俞。
  
  日子一天天过去，季俞一次次推迟回家的日期，替凌晶恶补她差透了的英语。他好像习惯了每天看到她，看到她那些可爱的小表情，看到她为难题皱眉，看到她因测试成绩不好而任性大闹。这是他一直无法忘怀的记忆。那个夏天，一个小女孩，停驻在了他的心里。
  
  接下去的每个寒暑假，季俞都会以学校有事为借口，跟方良远回去一段时间再回家。
  
  就这么看着凌晶从初二升到高二，季俞和方良远也大四了。季俞已经为自己的前途做好了打算，这个“前途”里，包括了凌晶。
  
  只是他没想到，他最铁的哥儿们和自己，果然是知音，所喜欢的都是相同的。大四那个寒假后的开学，方良远见到季俞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季俞陪着他喝酒去。酒入愁肠，愁更愁。那天学校边老蔡的店里，方良远带着苦楚的双眼直视着季俞，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像是凌迟一样的，说：“阿俞，我跟晶晶表白了，她拒绝了我。”
  
  三月的天，有点冷。季俞死死握住自己的拳头，看着方良远在自己面前灌下一杯杯苦酒。
  
  第二天，凌晶打通了季俞的电话，大声地向他表白。如果早一天，该多好。季俞本该开心的，而在那个时候，却特别不是滋味。他挂掉电话后，发现方良远正站在他身后，那是季俞见过的最丑、让他最难受的一个笑容，他只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那样的笑。没想到，后来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那之后，兄弟俩为毕业的一些事情忙碌着，他们系答辩得早，准备的东西也多，几乎忙得焦头烂额。终究还是答辩结束了。季俞回到宿舍时，方良远不在，他的座位下散着几张纸。他走过去捡起来，不经意看到了那上面的字。
  
  这是体检表？支援边疆？
  
  方良远回答宿舍，看到季俞拿着他的体检结果，也是一愣。然后慢慢地走向他，敲了他的肩膀。
  
  “阿俞，我后天就走。”
  
  季俞一点不留情，一拳挥过去。“方良远！你不把我当兄弟？”
  
  方良远笑了，揉揉被打歪的脸：“我的兄弟，走吧！上老蔡那儿！”
  
  那天晚上，方良远说了很多话，如果是平时，季俞一定骂他是话唠，可是那时，他的心却特没用的抽痛着。
  
  “阿俞，对不起。我知道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我不该插足。我真他妈不是人，算不上你兄弟。可是我实在是忍不住，我想告诉她，就想让她知道而已，也没奢望别的。其实，还是有点的，哈哈。”方良远一阵苦笑。
  
  “兄弟我就要去报效祖国了，这滋味还真不错，感觉自己就是一英雄，虽然是个情场失意的。”方良远的眼有些红，季俞大口喝酒，不去看他。“阿俞，你答应我，好好照顾晶晶，好好跟她在一起。答应我。”
  
  季俞听到这里，狠狠地瞪着方良远，嘴巴闭得紧紧的。
  
  “这真是我最真的祝福，希望你们好好在一起，快快乐乐，幸福着。”醉了的方良远，口里还喃喃着，季俞只觉得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最后，还是点点头。
  
  当时的季俞以为那种窒息感是因为心中那像是夺人所爱的不愿。现在的他才知道，那是他和方良远最后的一次默契。他们，就此诀别的压抑和痛苦。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凌晶对季俞的感情，除了一些崇拜的喜爱还有因为她的少女情结。方良远属于特别有男人味的人，皮肤黝黑，五官端正。而季俞就是属于凌晶喜欢看的小说里那类俊朗潇洒又博学多才的男主，身上有数不完的优点。和他在一起很享受，享受他们在一起，也享受别人羡慕的眼光。她对于方良远原本也是喜爱的，可是季俞一出现，她就不再看方良远了。哪怕方良远为她精心准备了一次表白。
  
  她被表白后，感到的竟然是害怕。她怕季俞知道这件事，于是狠心拒绝了方良远，又马上向季俞表白心意。可惜，她毕竟还是小孩子，无法明白季俞和方良远之间的兄弟之情。
  
  凌晶后来得知方良远告诉季俞表白的事，以为季俞不肯接受她就是因为这事。愤怒之下给方良远写了一封信，想和他撇清关系，先怒斥他的插足，最后告诉他如果他真的喜欢她，那么就不要破坏她和季俞，让她和季俞在一起，他也不要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变成他们的阻碍。
  
  就是这封信，让方良远心灰意冷，在愧疚和难堪之下最终选择去守卫边疆，远离他们。季俞对这封信一直毫不知情，但是他记住了他对方良远的承诺。
  
  在他看到方良远破碎的身体从飞机口推到他的面前时，他的所有感官失去了知觉。
  
  后来季俞到美国留学，直到上了大学的凌晶到美国寻他，他们才正式确立了关系。
  
  他把凌晶当成责任，一个必须坚守的责任，因为他答应了方良远。在他心中，之前的喜欢完全没有责任来得重要。所以在罗映影意图伤害凌晶的时候，他的反应才会那么大。
  
  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尚觅梨，让他感受到了真正的心跳，他也不会发现他对凌晶的感情，仅仅只是一种任务式的。而之前，他发现的不对劲，一一浮现。凌晶在得知他要结婚时，曾经让俞妙女士送她到美国留学。终究是年纪小，目光短浅，她以为季俞可以是她的依靠，为她提供她想要的生活，然而一切也只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