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古道Ⅰ:人形棺材

第10章


要是你不按规矩来,得罪了泥瓦匠,他当然不会说什么,但是保不齐就要在活计上给你做手脚。心眼小的泥瓦匠就会将水泥和稀一点,将砖瓦砌得缝大点,这屋子经不了多少年就糟了。这还好,要遇到心狠手辣的主,甚至会在石灰中混入鸡血或骨灰,那你就等着家里闹鬼、遭灾吧!
我越听越糊涂,赶紧打断他,让他拣重要的说。
大脑壳这才说,当年闹饥荒的时候,他出去四处讨饭,在码头上遇到了几个手艺人。这几个人在那闲扯江湖之事,大脑壳也偷听到了几个手艺人害人的法子。一个叫做“半夜鬼敲门”,一个叫做“鬼咳嗽”。
“半夜鬼敲门”,说的是将鳝鱼血涂在仇家门上,蝙蝠最好鳝鱼血,闻到门上有鳝鱼血的味道,就不断去撞门。就这样,门整夜响个不断,开门一看,外面又什么都没有,就像鬼敲门一样。
“鬼咳嗽”则是抓只蛤蟆,在它嘴里塞一撮胡椒面,然后在蛤蟆嘴上封几条线。蛤蟆被胡椒面呛得直咳嗽,嘴巴被封住,咳不出来,就会发出老人一样的咳嗽声。
大脑壳怀疑,这里会不会被人设计了一个局,我们可能是中了“半夜鬼敲门”和“鬼咳嗽”的障眼法了。
大脑壳说完,我点点头,没回话。
我知道大脑壳和我一样也在安慰自己,包括刚才说巨石是铁头龙王,也是我胡乱拽到脑子里的念想。在这样在外毫无依靠的情况,我们不约而同在自己内心里找合理的依靠,给自己壮些胆,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也得往前面走。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吧。
这时,旁边又传来咳咳的几声咳嗽。大脑壳讲完壮着胆子把火把插在河滩上,撅着屁股在石头底下找蛤蟆。刚找了一会儿,他突然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叫道:“白大哥……真……真有只大蛤蟆,那么大的蛤蟆!”
我探头一看,那石头底下黑糊糊的,隐约看见里面卧着个簸箕大小的物件,但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我刚想问大脑壳里面究竟是什么,那东西突然动了一下,接着发出了一声熟悉的咳嗽声。
那石头下,果真伏了只簸箕大小的蛤蟆!
我吓了一跳,险些跌倒在地,用火把一照,就看见蛤蟆背上有很多暗红色的斑点。我怕有毒,忙招呼大脑壳脱掉衣服掩住口鼻,小心翼翼用木棍戳蛤蟆一下,蛤蟆“刺”一声,就往外喷出一股红雾。
那红雾直朝我们扑来,我和大脑壳忙往后退。
那红雾有一股辛辣味,呛得人直想咳嗽。我好容易忍住,待红雾散去,再看那蛤蟆,还是停在原地。我又接着用木棍戳它,它又喷出一股红雾,往石头底下挪了挪。我们待它再喷不出红雾,才用木棍小心掀翻了它,将它从石头下扒拉了出来。
那蛤蟆浑身长满了毒疮,身上遍布着血红色的条纹,看起来分外狰狞。
好在那蛤蟆虽然看起来恐怖,却老老实实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只是不断咳嗽。(文*冇*人-冇-书-屋-W-R-S-H-U)
我见这大蛤蟆稀奇,就想起爷爷曾说过,这蛤蟆天生会测水。在发洪水之前,蛤蟆就知道洪水能淹到多高的地方,会提前爬到树梢上。水乡的人见到蛤蟆爬树,就会收拾了东西,也跟着蛤蟆爬到树上。蛤蟆爬到哪里,洪水就会涨到多高。
有一年黄河决口子,好多人跟着蛤蟆爬到树上,洪水十几天还没退下去,大家带的吃的吃完了,开始到处找吃的。先是扒树皮,扒光了树皮,就开始吃树上的癞蛤蟆。最后集体中了毒,眼睛肿成了铜铃那么大,肚子也鼓成了球,身上到处都是黄豆般大小的肉疙瘩,活脱脱变成了“人蛙”!
大脑壳听我这样一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棍子扒拉倒蛤蟆。蛤蟆在地上左右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
大脑壳咦了一声,说:“白……白大哥,你快……快看看,真是邪了门了,这大蛤蟆怎么没有腿?!”
我仔细一看,发现巨蟾肚子下光秃秃的,果然没有腿,难怪这它被大脑壳戳来戳去也不跑,原来是跑不了。
我也觉得奇怪,这蛤蟆是先天无腿,还是被人将腿斩断了呢?
我拿火把仔细一看,发现这蛤蟆的脊梁骨里,被穿进去了一根极细的金线,那金线紧贴着蛤蟆身子,要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我用火把一照,就看见金线是长长的一缕,从蛤蟆身上出去,顺着河滩走,我们沿着金线走了一会,发现那金线极长,竟然一直延伸到古桑园中。
我举着火四处看看,这时明晃晃的月亮钻到了云层里,空荡荡的河滩上悠悠浮起了一层白雾,古桑园在白雾中影影绰绰的,仿佛有无数个影子在来回走动。
古桑园外,流淌了几百万年的黄河水哗啦哗啦响着。
我和大脑壳也都震惊了:这蛤蟆身上的金线,怎么会和古桑园有关系?
大脑壳呆了半晌,说:“白,白大哥,我觉得这里不干净。”
我点点头,带着大脑壳回到了篝火旁。坐在那里,折了根芦管,随手塞进几片干树叶做烟叶,就着篝火点着了,拼命抽着,这树叶做的烟叶很呛,简直能将肺给憋炸了,但也只有这样才能压住心慌。吸了几口,我渐渐平静下来了,说:“这我知道,你在哪儿见过牛大的巨龟,簸箕大的蛤蟆……不过话说回来,这老黄河边上,又有什么事情正常过?”我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大脑壳摇摇头说:“俺……俺不是这个意思,俺说不干净,是说这里可能有啥好东西。”说完用手悄悄指了指古桑园。
我恍然大悟:“你说咱们遇到的东西不干净,是这院子里有大物件?”
大脑壳点点头说:“俺也想,这里莫不是埋了宝贝?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怪东西围着它?”
我想了想,按照我爷爷的说法,这宝物都是聚集了天地精华,有宝物的地方,天地灵气也足,所以宝物周围的动物都会长得很大,容易出大蛇、巨龟、老树。这里挨着黄河古道,附近又是悬崖峭壁,这宝物要是生在这里,那谁能想到?
那巨龟我就不说了,那只大蛤蟆脊梁骨上拴的可是正正经经的金线。黄金韧性好,一点黄金就能抽出来很长的金线,这蛤蟆身上的金线细若游丝,一定是上好的金匠打造的,不是凡物。看来这古桑园中,必然大有古怪。
我和大脑壳寻思了一下,决定等天一亮,就顺着金线去古桑园中找找,看看这里究竟有什么古怪。
我和大脑壳在火堆旁抽着树叶烟,硬挨到了天大亮,才挣扎着爬起来。浑身都冻得僵硬,上下牙直打架,想站起来走动走动,却一下子摔在地上,才发现腿脚早就麻木了,失去了知觉。
我们活动开身子,先去寻那只断了腿的大蛤蟆,找到了那块大石头,蛤蟆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奇怪了,没腿它也能跑?
奇怪的事发生了太多,我俩也没觉得有什么,抱定决心要进古桑园,便直往古桑园奔去。
也许那只蛤蟆滚得慢,我们还能追上。
山梁弯弯曲曲地向前延伸,黄河也顺着山梁哗啦哗啦流淌。走了没多久,山梁陡然升高,和群山连成一片,形成了三面巨大的山崖。黄河水一路咆哮着,狠狠撞在山崖上,拐了个弯流去,在这里留下了一个很深的水潭。古怪的是,这水潭里浑浊的河水却不是浑黄色,而是有些泛青的乌黑色。
我仰头看了看,山崖仿佛刀劈一般,笔直竖在那里,石缝中伸出不少苍松古柏,连阳光也遮住了。
大脑壳站在峡谷口,看着黄河水撞在岩石上,碎了一片片白浪,还有些心慌,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古……古桑园,就在这个大峡谷里。”
我们小心沿着河滩走过去,河滩上满是圆石,有的甚至有一间屋子那么大,都被河水冲得光溜溜的。走过这片河滩,就看到了那个古桑园。
在我来之前,我也设想过那片古桑园有多大,但是一见之下,我还是禁不住吃了一惊。
在那大峡谷中,长着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桑树。
我从很远处看过去,那古桑树的树冠像朵黑云,齐刷刷挨着悬崖顶,不知道到底有多高。
在那株古桑树旁密密麻麻全是大大小小的桑树,仔细看去,那些小桑树都是这棵古桑树分出的小杈子,每一株都差不多有半间屋子那么粗,那么多小桑树捧着那株古桑树,这里说是一个古桑园,其实只有一棵树。
只不过,这是株生长了数千年的树。
面对着这棵上千年的老树,我和大脑壳都肃静了,难怪古人要将老树称为树仙,这上千年的古树,确实有一股雄浑的气魄,让人不得不肃然起敬。
我和大脑壳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古桑园,树下落着厚厚一层桑葚子,一脚踩下去,能陷到小腿肚。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深潭的水是乌黑色,这经年累月的桑葚子腐烂了,黑色的汁水流入深潭,将水染成了黑色。
再往里走,却发现到处都是被撞断的合抱粗的古桑树,露出一截截白生生的木头茬子,怪石嶙峋,桑园中滚落着牛大的石蛋蛋,石头间散落着许多骸骨,大大小小什么形状都有。我踢了一下拦在路上的牛头骨,那颅骨的眼窝中闪电般窜出一条黑蛇,朝我吐了吐芯子,又钻到了石缝中。
我不由暗暗称奇,这个古桑园,更像一个巨大的屠宰场,不知道古人为何要在这里建一个这样古怪的桑园?
我和大脑壳深一步、浅一步地绕过古桑园中的乱石,那乱石堆中散落了一些动物骸骨,骸骨中一小堆碎石引起了我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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