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剑

第28章


此刻武林中几大世家,连同江南几个有头有脸的官儿统在正厅,厅内虽大,却亦略有拥挤之感。介花弧这一入内,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众人多有上前见礼者,介花弧不慌不忙,一一还礼,雍容进退。然则四下寒暄一番,却并不见石敬成又或玄武身影。
介花弧也不急,一轮礼让完毕,这才缓步向前,笑道:“方掌门,恭喜恭喜!”
方天诚早就看见了他,但他对介花弧来江南一事亦有三分知情,心中竟有几分惶惑,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应对更为合宜,眼见介花弧已经走过来,暗惊自己竟是对这位罗天堡的堡主失了礼数,连忙地道:“岂敢岂敢,原是介堡主客气了。”又拉过身边一个蟹青面色的老者,勉强笑道:“介堡主,这就是百药门门主,想必你们还未见过面。”又道:“亲家,这位便是罗天堡介堡主。”
介花弧确未见过白千岁,一见之下,只见这人并无特别出众之处,神色甚至略有恍惚,心想当是担忧此次自己与石敬成同至江南之事,也未特别在意,只从身上取出礼单,笑道:“小小心意,方门主笑纳。”又道:“石太师几时来?也请一并看过为好。”
他口角带笑,石敬成来江南一事并非众人皆知,他这么一说,便有几人向这边看了过来。
方天诚接过礼单,看到最后一行,手又不自觉颤了一下。
气氛正僵硬时,一个年轻飞扬声音忽然传来,“爹,管家说你找我?”声先至,人亦到,正是一身新郎服饰的方玉平。
他今日是新郎官,一身鲜丽,愈发显得神采出众,来到父亲面前尚未见礼,一眼却见到介花弧身边的谢苏,这一下又惊又喜,叫道:“谢先生,您也来了!”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谢苏微微一笑,虽未多说甚么,心中却亦觉温暖。
方玉平站在谢苏面前,又连珠问道:“谢先生,您几时来的?这一次在江南会住多久……”尚未说完,已被方天诚截断:“玉平,你懂不懂规矩!”
方玉平这才注意到一旁的介花弧,歉然道:“介堡主……”
介花弧笑着挥挥手,道:“罢了。”又向方天诚笑道:“令郎是性情中人,颇有气概。”
方天诚只是叹气。
便在此时,门外一阵的大吹大擂,弦管嘈杂,随即又是鞭炮声一阵阵地响起,绵延不绝。方天诚道:“莫不是花轿到了,我且出去看看。”说着便和白千岁一并走了出去。
方玉平眼睛一亮,也想跟着出去。被他父亲一瞪,又讪讪地缩了回去,只在厅内来回的转着圈儿。
鞭炮声音愈发的响亮,厅内的宾客自是议论不休,介花弧悄向谢苏笑道:“忽然想到,谢先生并未娶妻吧。”
谢苏倒未想到他问到这个,一怔之下,竟然想到了那跳“达摩支”之舞的波斯舞女沙罗天,暗忖这亦算是名分一种么?面上不由一红,连忙答道:“我无意于此。”
介花弧一笑,道:“谢先生莫非是想到甚么人了么?”
这下谢苏更不能答话,幸而这时外面一个傧相扯着一条高亢尖锐的嗓子,叫道:“吉地上起,旺地上行,喜地上来,福地上住。时辰到了,开门!开门!把喜轿请上来。”
他声音既大,连厅内都听得一清二楚,众人又都议论起来,这才把谢苏窘状遮掩过去。
厅内的方玉平亦是听到这傧相声音,面上放光,大是期待。
偏厅里的刀剑双卫亦是听得这声音,却不在意,不过相视一笑而已。
何琛与江澄亦是坐在偏厅之中,离刀剑双卫不过数步之遥,但自然不识。二人均未婚娶,亦无其他家人,听了这喜庆声音,一时也不由双双沉默不语。
而在方家切近,却有一道黄影飞腾起跃,正是那剑法奇高的异族年轻人,他来到一座幽静房舍之内,立在门前,低声道了一句:“主人,我回来了。”
门内一个声音传出,清冷沉定,“雅风,进来吧。”
十三 婚礼
花灯鼓乐一队队进了御剑门,满天星金钱呛琅琅连声不断,在这后面,才是一顶八人红绒装点的喜轿。
方玉平在大厅内翘首以待,耳听着花轿进了门,鼓乐一时齐住,傧相又扯着嗓子,一字一板的高声叫起来,大厅内听他道的是:
“彩舆安稳护流苏,云淡风清月上初。
 宝烛双辉前引道,一枝花影倩人扶。”
最后一个“扶”字,声音拖得极长。这些傧相口里说出的吉祥话,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留下来的,文理固不精湛,道理也不见得通。便如“云淡风清月上初”一句,此时又非夜晚,哪里来的月亮。但此刻听来,自有一种吉祥喜庆之感,陈词滥调也变成了善祝善祷。
方玉平却想,这傧相怎的这般罗嗦。
这一个“扶”字完毕,又听鼓乐齐鸣,两个喜娘搀扶着一位吉服新人,袅袅婷婷地便下了轿,直入大门。
新娘子名唤白绫衣,乃是百药门掌门白千岁的义女,虽是义女,却也是由白千岁一手抚养成人,身份矜贵自不必说,更是江湖中有名的美人。此刻她红绸覆面,厅中众人虽不见她面目,却可见吉服之下身形窈窕,均想,不知这红绸之下,又是何等的姝丽?
厅堂之上,便有人向方天诚、白千岁笑道:“好一对佳儿佳妇!”
新人在喜娘搀扶之下,盈盈走过红毡铺设的地面,站到了方玉平身旁,方玉平偷眼相望,心摇神曳。
那傧相又赞道:“新贵新人面向吉方,齐眉就位,参拜天地……”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共入洞房。
三拜之后,方玉平站直身形,年轻俊秀的一张脸上满是喜气。
厅内多是身份尊贵之人又或长辈,也还安静。厅下却还聚集了许多人,一个个指指点点,满是钦羡。也有人小声道:“这少年人,这般有福气!”
这一年方玉平刚满二十一岁,父亲乃是江南第一大门派的掌门,他自己年少俊秀,剑法高明,所娶妻子又是如此佳人。他一生之中,若说志满意得之时,再无超过今日。
大礼已成,方玉平心情激动之下忘了形,众目睽睽中竟去握新娘子的素手。新娘子身子一颤,向后退了一步。
方天诚咳了一声,方玉平这才醒悟,讪讪地放下了手,却又不禁向新娘望去。
谢苏站在一边,见了这般小儿女情态,淡淡一笑。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忽然自厅下传来,冷飕飕一股凉意:“方天诚,白千岁,你们一个娶,一个嫁,这嫁的是甚么人,娶的又是甚么人?!”
随着这声音,一个人走了上来。这人不到五十岁年纪,生得瘦削,面色青灰,身后却背了把大关刀,刀鞘上一把金色丝绦飘飘洒洒。
他身后还跟了四个精壮汉子,看上去功夫也均不俗,身后亦是背了一把金色刀穗的关刀。
方天诚见得此人,脸色不由便是一沉,随即便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楚掌门也赏脸来喝一杯喜酒。”
这“楚掌门”正是金错刀门掌门楚横军,其兄楚横江为月天子所杀后,他继了掌门之位,但无论品性处事又或武功,均是不如其兄远矣。金错刀门到了他手中,竟是从此一蹶不振。
楚横军自是心中愤恨,却又不思进取,只想着如何压过御剑门一头去。
这些年来,他种种手段也都试过,但无非是自取其辱。如今见了方天诚招呼,也只冷冷一哼,“方天诚,你不必惺惺作态,你只告诉我,御剑门方家,今日娶的是甚么人?”
方天诚面色一紧,但仍朗声道:“这里来的诸位朋友,哪一位不知,犬子娶的乃是白家小姐。”
楚横军仰天打了个哈哈,“白家小姐,哪一位白家小姐?若是白绫衣,我听得她有闭月羞花之貌,不如让我先看一眼?”说着上前几步,竟有掀开盖头之意。
方玉平离他最近,怒道:“楚横军,我尊你是长辈,你怎的这般无理!”一伸手便去拔剑,却忘了这时自己穿的乃是喜服,哪里还有甚么剑?
这一耽搁,楚横军已到了切近,伸手便去揭那大红盖头。
方天诚此刻也顾不得主人身份,一掌便向楚横军击去。
他快,一旁的白千岁更快,他武功不及方天诚,用药之术天下却几是无人能及。他不必移动,指甲一弹,一股淡黄药粉飞弹而出,后发先至,直向楚横军袭去。
这一阵药粉来的果然迅速,楚横军武功未至一流之境,匆忙中身子向后一仰,躲过大部分药粉,却亦有少量药粉沾到面上。众人只听他“嗷”的一声,伸手捂住脸孔,手甫一碰到面上肌肤,却又烧了手一般缩了回去,乱甩个不住。
厅中有人忍不住,便笑了出来,原来楚横军脸上沾了药粉,这短短一刻间鼻子已经红肿发亮,足有原先的两倍大;再看他右掌,沾了药粉的三根手指也已肿的小萝卜也似。
好厉害的毒!
介花弧一笑,轻声向谢苏道:“观音印,白千岁倒是不留情。”
观音印名字慈悲,却是江湖上惹不得的三大毒药之一。这里的惹不得并非说它毒性了得,而是中了观音印后,纵是解了毒性,中毒之处红肿痕迹亦会终生不褪。
谢苏神色不动,心中却想:当时方玉平与白绫衣皆站在楚横军侧近,白千岁怎可贸然使出这等毒药?
这边楚横军已经疼得浑身发抖,倒在地上一面滚,一面大声哀叫,他也知道观音印厉害,手只四处乱挥,也不敢触碰身体其他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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