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别抱

她一步步走过院落，脑中浮出一幕幕的往事，如今看来，却是那么地讽刺。那时的自己为何会相信他的话，为何会相信天长地久。
    这棵小树她来过。
    那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她端着做好的菜肴去见婆婆。虽然婆婆一直不待见她，但她相信只要她努力，婆媳关系会改善的，她的婆婆终有一天会将她当作女儿一般来呵护，而且她的夫君也希望她可以和母亲和睦相处，那她自然不会让夫君为难的。
    她知道最近婆婆的胃口不好，所以她特意做了些美食，一些婆婆爱吃的东西，想必婆婆肯定会吃几口的。
    满脸的微笑在见到婆婆厌恶的表情后，出现了些裂痕。但她已经见惯了，重新拾起笑容，柔柔地唤了声婆婆。“宝珍听闻婆婆胃口不好，所以特意下了厨房，煮了些您爱吃的菜肴。您还是吃一些吧。”
    “身为一府的女主人，怎能像个厨子一般下厨？看看你自己，哪像是个当家主母，尽会给纬儿丢脸。”
    若不是想改善我们的关系，你当我犯贱，干嘛要委屈自己待在厨房中受烟熏，受火烤？胡宝珍忍住不满，微笑道，“婆婆，下人哪有宝珍细心，知道婆婆的喜好？”
    易老夫人闻言不语了，这话的确说对了。再好的厨子，做出来的菜肴，也不是尽合她口味。她无法否认很喜欢吃这女人做的膳食，但她永远都不会说出一句赞美的话。
    清爽甘甜的米粥让她蠢蠢欲动，待喝完了粥，饿扁的肚子终于好多了。望望一旁恭恭敬敬站着的女人，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便道，“下个月府里要办喜事了，你准备一下，一定要够气派，绝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听到这话，胡宝珍一愣，是府中的谁，夫君没有其他的兄弟，难不成……“婆婆，您指的是谁？”她不确定，只希望不要是他。
    “你说是谁？难不成是你儿子？”说到这点，她就异常生气。都成亲那么久了，却不见任何动静，还不肯替纬儿纳妾，哪是什么贤妻。果真，商人家的女儿再怎么贤惠，骨子里还是自私自利的女人，再怎么也比不过真正的贤妻。
    即使再怎么不希望，她也明白又是这样的事。以前她可以说，‘只要再过段时间，他们一定会有孩子的’。可是，那么久了，还是没有动静，她也焦急万分，看了很多大夫，喝了很多汤药，也不见有任何的改变。难道她与夫君就不会有孩子，每每想到这一点，总会从梦中惊醒。她知道夫君与婆婆都想要个孩子，她真的很努力了，做梦都会梦到自己怀孕了，可是现实总是那般残忍，至今杳无音讯。
    “夫君同意了吗？”她带着份期望与害怕问道。
    “纬儿怎么会反对？”易老夫人不由好笑地说道。
    是啊！夫君从不会正面直接地违抗母意，除了娶她的那一次。每每遇上纳妾这事，总会不理不管，仿佛跟他没关系，只留下她一个人去面对。可这一次，似乎不一样了，因为以往，婆婆总是在暗示而已，从没像现在这般直接而坚定。
    “对方可是太守大人的千金，身份高贵，却愿意委身于纬儿。即使当个小妾，依然愿意，依然不悔。你应当庆幸了，至少没有要你下堂去。这样的女子，哪还有第二个？”易老夫人看起来非常开心，她从没想到还会有这等好事降临在她儿子头上。只要想到将那女子迎进了门，她们家就不会再被人嘲笑了，甚至让那些官夫人们羡慕万分，还能使得儿子的仕途一路平坦，甚至步步高升。这桩姻缘真是有数不尽的好处啊！
    这样的女子正是她婆婆心目中最理想的儿媳妇人选，难道这一次真的阻止不了了吗？她失魂落魄地带着碗盘离开了，然后又立即提裙奔向书房。
    她推门而入，这声音使得正埋头于政务之中的易经纬中断了他的思绪。他极不高兴地抬头望向来者，看见是他的妻子，便将不满压下心头，淡淡说道，“我不是说过，不要随意闯入书房，这会打搅到我。”
    “对不起。是我忘了。”
    易经纬忽想起她一开始经常闯入书房，但是他说多了，这样的行为也少了。最近几年，几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总是会派人将煮好的粥或者小点心端到他书房中，怕他会饿。想到这些，他语气变得很温柔。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闯进来的，便问道，“珍儿，是不是有事？”
    “我应该等你办完事，再来找你的。可是我又忍不住。”胡宝珍自责地说道。
    易经纬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搂着她走到椅子旁，待坐下之后，便笑着说道，“没事，今日也没什么大事要办。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犹豫再三，她开口道，“婆婆要给你纳妾？”
    易经纬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晓此事。
    “你同意了？”
    他看着她悲伤的脸庞，那流下的眼泪，让他颇为心疼。“她出身名门，若是跟她家联姻，对易府来说是件好事。”
    “那你呢？”充满期待的眼神直直地望向他。
    他眼神飘忽，有些心虚，干脆就将妻子抱在怀中，说道，“你知道的，我不会辜负你的。”
    这就说明他是纳定了，不会更改主意。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之事，但你永远都会是我的妻子。”
    胡珍宝无话可说，不知是该悲伤还是该庆幸，她不该阻拦，她的丈夫不会喜欢一个妒妇，她也不想成为一个让他讨厌的人。作为一个贤惠的妻子，她应该支持她的丈夫，毕竟这桩婚姻对她丈夫的仕途有利。何况她一直没有孩子，他却一直想要有个孩子，既然她不能给他，她就不该阻止他。可是，为什么明明知道该怎么做，心还是无法抑制般地难受，眼泪还是那般肆无忌惮地流淌在脸上，滴落在衣衫上。
    男子感觉到胸前微湿，手有些僵硬，有些犹豫出现在眼中。但很快，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既然迟早要纳妾，不管是因为子嗣问题还是他的地位，那自然就要选择最合适的女子，这一次绝好的机会，他怎会错过？没有人会嫌官做得小，没有人只想要守在原地，他也不例外。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了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闹的。你继续忙，我先走了。”
    易经纬望着那远去的倩影，微微叹了口气，回到书桌边，继续忙起了政务。
    她来到一棵小树旁，然后停了下来，不知该往何处去时，干脆就坐在了树下。倘若别人看见了，定会惊讶，平时言行举止得体的夫人竟然会这样不顾脏乱地坐在地上？她告诉自己，不管怎样，只要他的心还在她身上，一切都没关系。这是最后一次哭泣了，以后，她不会为此伤心了，也不想让他瞧见她的憔悴与眼泪。于是，就这样，在寂静的树下，她畅快地哭泣着，仿佛要将今生的眼泪全部流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