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别抱

当她一走出易府，大门就在她身后一下子关上了。周边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她却没有精力去在意。
    走在空荡的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叶子落了下来，它还可以掉落在土里，化为春泥；小鸟在空中自由飞翔，却依旧有个巢穴等着它归去；天河之水可以肆无忌惮地奔流着，却依旧流向大海……而她呢，她可以去哪？抑或，有哪一处可以容下她？她就像浮萍，不知道哪里才是属于她的归宿。
    忽想起严厉的老父，慈祥的母亲。只可惜，那总是偏袒她的娘亲已经离她而去，只能存活在她的记忆中。而她的爹，还愿意接纳她吗？有多少次被拒之门外，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如今的她别无选择，只能厚着脸皮再次上门。说不定，她的爹改变了主意，愿意重新接纳她。
    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胡府门外，望着那金光闪闪的“胡府”两字，太多的往事浮现于脑海中。
    “爹，这帐又算错了。”一位活泼的少女拿着本账本走到一名正在对账的男子身边，得意地指着账本上的几个数字，说道，“爹，您瞧瞧，再怎么算也不可能只有五百两。”然后，取过算盘子，亲自算了一遍。
    员外仔仔细细地看着少女拨算盘珠子，待算完之后，便发现算盘上的数目果真与帐面上的不一样。
    他望着自家的女儿，得意地说道，“果真还是珍儿心细，这些人想这样蒙骗过关，真是痴人说梦话。”揉着女儿乌黑柔顺的发丝，颇为自豪。这女儿果真最得他心，他中年得女，自是当宝贝般疼爱，而且个性又不像一般的女孩那般只爱胭脂水粉，做起生意来，还有模有样的。只可惜，是个女儿，再怎么强过其他只会吃喝玩乐的孩子，也终究要嫁给别人的。但他不会因为她要嫁人，而忽视了她，依旧将她带在身边。有时候，还会把她扮成男孩子，带着她在此地做生意。
    胡宝珍望着父亲那么高兴的模样，或许，她可以尝试一下，说不定会成全她与易大哥。于是，她便搀着老父，笑着来到桌边，然后亲自将茶端给了父亲。
    胡员外见到女儿这么殷勤的模样，倒是觉得奇怪，“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是不是惹了什么祸？需要我这个老爹来善后。”
    “爹，难道女儿我就只会成天惹祸吗？”胡宝珍有些不依，撅着张小嘴，表示生气了。
    “好好好，我的小宝贝，爹错怪你了。”既然女儿摆出一副那么孝顺的模样，他自然乐意接受。不管什么事，他都愿意做的。
    “爹，你觉得易大哥怎么样？”问得小心翼翼，又带着份害羞。
    胡员外感觉到不一样的气息，望望女儿的神情，莫不是看上人家了？姓易的？是哪家商号的少东家？好像东州没有大的商家是姓易的，难不成是外省的？于是，便干脆问道，“宝儿，哪个易家啊？”
    听到她爹的提问，她立刻兴致勃勃地说道，“就是城东的那家。易大哥是个读书人，文采翩翩，温文尔雅，君子风度展露无遗……”
    胡员外听到女儿对那人的连篇夸赞，很快就知道此人是谁了。非常不高兴的说道，“是上次救你的穷书生？”
    但出于少女情怀的胡宝珍并没有发现老爹的不悦，依旧沉迷于对他的无限迷恋中，不满地说道，“爹，人家才不是穷书生，他文采那么好，终有一天会金榜题名的。”
    “真是他啊！老爹只能说，不可能。”
    胡宝珍见到父亲一口气回绝的态度，既担忧又疑惑的问道，“为什么？他一定会当上大官的。”
    “能不能当上大官是一回事。在此之前，你只能跟着他过粗茶淡饭、事事躬亲的生活。”胡员外好心劝道，他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到头来要过这么凄惨的生活。
    “爹，没关系的，女儿我乐意啊！何况今年秋季就要开考了，只要他去参加，一定会光宗耀祖的。”她相信易大哥那么有文采，一定会捧个状元回来，只要他当了官，她爹就不用担心她的生活了，到时候，锦衣玉食，她爹只会为她感到安慰。虽然她不在意生活是富有的还是穷苦的，但只要能够和他在一起就足够了。
    “光宗耀祖，那是他家的事，于我们何干？自古以来，讲究的便是门当户对。你是胡府的掌上明珠，那小子只是个穷困潦倒的书生而已。即使他日，他当了大官，你以为你还能过得安乐？个个都知道那易老婆子自恃书香世家，对她儿子的婚事看得可重了，做梦都想娶个官家千金。你虽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却依旧只是个商家的女儿，你以为，那疯婆子会好好待你？别作梦了，总之，这件事，我决不答应。”他怎么会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吃这种苦？
    “爹，你可问过女儿的心？”
    胡员外看着女儿伤心欲绝的神色，颇为心疼，他知道这年纪的少女总爱做梦。尤其向往书中才子佳人的美丽故事，可故事终究只是故事，因为难以实现抑或无法实现，世人才将之寄托于故事中，想要在书中成全一对对神仙眷侣。落难才子与富家千金，能有什么好结局。他最看不起的便是那些所谓的才子们，为了当上大官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可以抛下原配，娶了个上司的千金，只为高升。或许，该为她安排一门好亲事了，只要成了亲，就不会做这样的傻梦了。于是，脑中浮现出一个个商号以及一张张少东家的脸孔。“沈氏鱼铺的少东家还不错。”
    “一身的鱼腥味，您知道，我最讨厌鱼腥味了。”
    “那王记珠坊的少东家？”
    “那个人只喜欢钱，他娶我，想必更看重我家的金山吧！”
    “那刘氏木坊的那个呢？”
    “长得歪瓜裂枣，我怕半夜会被吓死！”
    ……
    “你到底喜欢哪一种？”胡员外生气了，说了不下十个人选，结果都被挑剔得一无是处，再好的耐心，也都没了。
    胡宝珍扯着帕子，轻轻地但坚定地说道，“我只想嫁给易大哥。”
    他被气得不行，知道自家的女儿脾气跟自己简直一模一样，一旦倔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老实说，他真不觉得那小子有啥好。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只会写几句诗。还真以为，中状元是那么容易的事，没听过有人考了几十年了也只捞到个秀才而已？虽说士农工商，商人位子最低，可是在这世上，有了钱才能好办事，不是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吗？于是，他又耐心劝道，“宝儿啊，过日子讲究的可不是那些诗啊词啊的，要的是洗衣做饭，烧水补衣。”
    “爹，你怎么就这么俗气，这世上除了钱，还有其他东西，就比若说男女之情。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即使跪祖宗，我都高兴。”在她印象中，只要她做错了事情，她就会罚跪在祠堂中，对着那些个灵牌认错，而这便是她最害怕的事。当然这种情况极少，众人都知道，胡员外对这女儿可是宝贝得很。
    “你以为，他跟你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别忘了你是我的女儿，我们家最不缺的便是钱！”
    少女连忙反驳道，“他才不是这样的人。我现在就要去找他，他还在等着我。这账，我先不看了。”说罢，立刻跑向门外，脸上尽是一副喜悦期待的心情，很明显是去会见情郎的表情。
    “你给我回来。”胡员外愤怒地叫道，只可惜阻止不了女儿前行的脚步。于是，他便叫来了下人，将她关到了房中，不让她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