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别抱

繁城果真不同于东州，河比起东州来小得多，但却有一种叫做诗情画意的东西在里头。整个城池布局清晰而完美，一路走来，到处是繁华的景象，而且这座城很大，比他见过的都要大。
    他以为富豪家总是布置得金碧辉煌，到处都是值钱的东西，仿佛别人不知道他家多富有似的，一直等着小偷光顾。但是，这莫家打破了他对商人的印象。
    长长的走廊，有花有树，有连绵的假山，有幽幽的小泉，像是一座园林，一座建在树林中的屋子，美轮美奂。这并不是豪华奢侈的美，而是一种天然的精致又是大气的美。
    只是此刻已是冬季，见不到春天的生机与夏天的繁盛。倘若换个季节来，定然是千姿百态的。
    明亮宽敞得不像一般房子的花厅中，没有什么金银装饰品，只有细腻的素瓷，就连他这个门外汉，也觉得很舒服，很养眼。架上还有几盆盆栽，只是花谢了，叶子也早已枯萎。好像主人忘记将他们换了，一直留在此地。
    他终于见到颜儿口中的九弟了。
    他无法否认，虽然他脸上有些小黑点，穿得有些胖胖的，与他的小脸有些不符。但身形并不矮，在同龄人中也还可以。
    年纪十二三岁左右，但神色坦然自若，见到他这个高大的陌生人，一点也不紧张。
    他不会多说废话，于是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是东州都督聂明远。”
    少年并没有惊讶，仿佛在某处见过他似的，只是在犹豫着。
    他不知他为何迟疑，但也并不特别关心。
    “我要娶颜儿。”一句话直接表明来意，干脆而利落，不拖泥带水。
    这果真是他的风格，莫九少心想。
    聂明远看着他依旧淡淡的，没有很惊讶的神色，仿佛方才没听到他说话似的。他不由地重复了一次。“我要娶莫无颜。”
    他思考什么似的兀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再然后，回过了神，“大姐同意了吗？”
    如果同意，他还会跑这趟？但依旧说道，“颜儿她说，你才是莫家的一家之主，应该问问你。但是，不管怎样，我都要娶她。”
    言外之意便是，不管他同不同意，他都会照做。也就是说，他此次来这里，比起征求同意，更像是一种宣告。
    “大姐之前的遭遇，你可知晓？”等到聂明远点头后，他才继续说道，“你是真心想娶她吗？毕竟，一段不完美的婚姻，不仅是场情殇，很有可能会毁掉她的人生。”
    他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有这样的认识，看来，他不能将他简单地看成是一个孩子。
    他不由地发自内心地说道，“我聂明远虽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情种，但是对于情，定然付出的是全部的真心。我不会随随便便娶一个女人，我会娶她，是因为想要和她一起慢慢变老。”其实，他本不打算成亲的，一直不认为女人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她们的身体，好像也没什么可吸引人的。但是颜儿不同，让他会记挂，会担心，一天见不到她，就会心神不宁！
    莫九少认真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地，又做了决定般的说道，“好吧！我没意见，恭喜你们！”
    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他颔首了，亏他还在路上想了许久对付他的方法。
    “但是，”聂明远不由地压抑住心头的喜悦，尽量静下心听他说道，“大姐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有才有德，且热衷于商事，做商人给她带来了很多的乐趣。虽然女子一般都是在家相夫教子，但我并不觉得大姐也得跟她们一样。如果，大姐愿意，她应该继续待在商界。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他语气中带着份淡淡的愁，仿佛自己的伙伴离自己而去，只留下自己孤身作战。
    虽然，他更希望每日都可以在家中见到娇妻。但是，她若真的不想离开奋斗多年的商界，他不会阻拦的。虽然会有外人说闲话，他的尊严从某种程度上受到伤害。但是，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她在身边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所以，其它的，都去见鬼去吧！
    “我不会强迫颜儿的，如果她喜欢，那就随她吧！”他脸上并没有一丝的为难，而是淡淡地笑着，看得出来是真心同意的。
    这种同意让一直很淡定的莫九少露出了惊讶赞许的神色，但很快，又静了下来。
    这样利落的少年，忽的让聂明远生出许多喜爱来。他终于明白，颜儿为何总会夸赞他。这么懂事娴静的孩子，有谁会不喜欢？
    忽的，他脖子上的一块玉饰吸引了他的眼睛。方才一直想着他与颜儿的婚事，所以到现在才注意到。
    这好眼熟好眼熟，他不由地站起了身，拿起了他脖前的玉仔细端详着。
    莫九少虽一惊，依然不动声色地坐在那儿，不知道他为何会有此举动。这玉，与他有何联系？
    他手一哆嗦，他不敢置信地望着莫九少。
    是的，他想起来了，这是昔日那个好兄弟的玉，更确切地说，是一块与他的长得一样但写的字有所区别的玉。
    当年，他们同生共死，彼此相扶着走出死亡的修罗场。但是九年前，那个好兄弟为了救他，再也没有爬起来过。从此以后，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与最好的兄弟。他知道他有一个意中人，他常常会拿着玉佩思念着。他死前的遗愿便是让他好好照顾他的意中人，只是，没有机会说出她是谁，住哪。导致，他怎么着，也没找到那人，或者说不知该如何入手。
    但今日，他见到了这块玉佩。他缓缓地从脖子上掏出一块玉来。两者的花纹简直一模一样！
    莫九少不由地愣住了，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这玉虽普通，但是世上相同纹理的玉并不多。聂明远心想，他是不是快要完成好兄弟的遗愿了？
    他激动地将两块玉靠近，刚好拼凑成一个圆环，不多不少。
    莫九少瞬间也隐约明白了，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半晌，又变得淡定。
    但聂明远并未注意到这点。他激动地望着眼前的少年，颇有一种得来不费功夫的感觉。
    虽然这人长了麻子，眼睛是美丽的杏眼，粗粗的眉毛，挺立的小鼻子……没有一处长得像他的好兄弟，他有些怀疑。但还很快，又高兴起来，他想，大概是像嫂子吧！
    望着少年的疑问，他连忙说起了往事，“我有个好兄弟，但是因为救我，被敌军所杀。他唯一的遗愿便是让我找到嫂子。没想到，他有了孩子。嫂子在哪？”
    少年沉默着，而后回答道，“她在我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
    这话便是默认他的确是他兄弟的孩子。
    聂明远虽遗憾万分，但是找到故人之子，依旧是件高兴的事，仿佛多年的遗憾终于填补了一般！
    “这些年，你过得如何？”一个幼年失父失母的孩子，一定过得很艰难！
    “还可以。我被一户人家收养，只是后来因病双双离去了。但是他们没有子嗣，便将所有的财物，留给了我。再后来，我便做起了生意。”他微笑着说起他自己的经历。
    他想，这孩子走到今日这地步，这其中的艰辛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完，说得清的。
    “都怪我，没有及早地找到你们。”他满含歉意，始终觉得辜负了他的好兄弟。
    “聂都……聂叔叔，您不用自责。这些事，不是你我所能决定，但至少，我们在今日相见了。我想……爹和娘也可以安息了。”她有些忧伤地说道。
    “是啊！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他一直欠着那个好兄弟，既然归还不了恩情，那就让他好好照顾他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