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玉

第107章


芸萝撇撇嘴,似笑非笑的道,虽改称竺箬为世姊,却毫无亲近之意,反而涌起浓浓的讥诮意味。
    
“如饥似渴?”柳逸安闻言下巴几乎掉到地上,惊得眉毛都颤了几颤,心中连连道,“她跟着我,好的不学,尽学坏!”忽又蹙眉深思,“我有好的让她学么?”自己都无意识的连连摇头。
    “你才是欲求不满,私相授受,营营苟苟,勾勾搭搭!”竺箬颇有些招架不住了,粉拳紧紧攥住,恨不能把芸萝踩在脚下痛殴一顿。
    
“私相授受?诚如世姊所言,我与我师弟,尚且互有授受,怎像你一厢情愿,死缠烂打。我这里倒有一计给你……”芸萝满脸得色,一点都不着恼,巧笑可掬的道,“不如世姊给你那位哥哥下点迷药,待得生米煮成熟饭,便由不得他不依了!不然真怕他哪天受不了你,偷偷跟别的女子跑掉了!”
    
“迷药?生米……煮成……熟饭?”柳逸安听得面皮一阵接一阵痉挛,心道,“什么时候她学会这些下三烂的手段的!如今方知她在我面前那副小鸟依人,矜持羞荏的模样,全都是装出来的!”那边万崇沛也听得修眉紧锁,面色铁青,摇头吁叹不已。
    
竺箬羞急得两靥绯红,一排贝齿把下唇紧咬,手中长鞭怒出,一招“惊螭兴波”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朝芸萝扑去,口中不住骂道:“小蹄子,恬不知耻!”芸萝嘻笑闪过,便见那一鞭把整个水面断成两截,将江底的泥泞都卷起千百石来。竺箬未等芸萝下落,又是一鞭“深渊腾蛟”盘旋而上,行云布雨一般舞出满天鞭影,仿佛千百条恶龙同时张开的獠牙。
    
“理屈词穷,恼羞成怒!看来世姊果真不幸被我言中了,何其可怜!”芸萝虽嘴上打趣不止,然见这一招雄劲刚猛,不敢轻觑,聚起丹田之气,将双锤猛然朝脚下掷去,趁锤鞭交接的一瞬,秀足在麒麟狻猊上一落,纵向移出丈许,猱身一转,运起缠势将双锤拖曳而回。
    
“八年不见,你还是跟以前一个德行……欠打!”竺箬不等鞭势敛去,又是一招“飞鲲出海”,将千鳞索舞出一道曼妙绮丽的弧线,直直的追着芸萝背影而去,丝毫不予休息机会。
    “彼此!彼此!”芸萝忽一转身,无比诡异的凌空折回,踏着那长鞭几个起落,趋到竺箬身前,举锤便打。竺箬撤鞭疾退,芸萝击到空处,惊起尘埃砂土,弥漫天地之间。
    
柳逸安却是从打斗中瞧出些许端倪,她们虽吵骂的厉害,然谁都未曾施展全力,只怕打个一夜都难打出个名堂来。他不由淡淡一笑,从草丛中直起身来,折了根草苇叼在口里,转身朝客栈方向走去。万崇沛一张脸拉得老长,两个女儿家相骂,谈吐竟这般不雅,由是他始料未及,此时见柳逸安欲走,追上问道:“兄台为何要放任她们打骂,不加理会!”
    
柳逸安心想:“看看热闹罢了!”他有口不能言,这番话也不能道出,挠了挠脖子上被蚊虫叮出的疙瘩,冲着万崇沛挥了挥手,悠哉游哉的伸了个懒腰,头也不回的离去。万崇沛愕然,却无法置江畔仍斗得天昏地暗的二人不理,轻步走回,屏息观望,一时间出去也不是,回去也不是。
    ……
    
翌日清晨,柳逸安醒转,睁眼便发现芸萝嫣然笑着坐在床侧,吃了老大一惊,揉了揉双眼,却寻不到万崇沛身影,床头他的包袱也不见了,顿时惊讶,朝芸萝投去询问的目光。
    “那二人天还没亮就跑了,昨夜还道什么尽付房资,现在连他们那分店钱都着落在我们头上,早知便不当这好人!”芸萝轻嗔薄怨道。
    
“还不是你昨夜把人家姑娘欺负狠了,不然怎会走得这般仓促!”柳逸安寻思道,笑而不言,忽而想起让万崇沛给自己治伤一事,心中顿有些许失落:“早知如此,昨夜便让他帮我诊治了!”又思及此去江州,重逢之期不远,也不争这三五日,便撩起被褥,将芸萝拖入来,惹得她一阵惊叫,手足并使,从柳逸安怀中挣脱出来,远远的逃到门边立定,红晕朵朵,娇喘咻咻,娇怯怯的骂道:“你……你……你越来越不把我这师姐放在眼里了!”这声抗议委实软绵绵无力,芸萝说完都暗骂自己。
    柳逸安披衣起身,嘴角努了努,满是不以为然,走到房中桌前伸出右手食指,稍提丹田之气,便见一道烈焰突现指尖,在那木桌之上书写起来。
    
“呃!你把店里这桌子毁了,待会还要赔钱!”芸萝噘嘴斥道,轻轻走到柳逸安身侧,便见那桌上灼痕:“不放在眼里,只放在心里!”顿时两躲红霞齐齐飞上粉靥,双眸含烟带雾,秋波泛泛,春水脉脉,娇声骂道:“油嘴滑舌,好不知羞!”说罢纤腰一扭,噔噔噔跑到门外去。
    
“一大清早,便跑到我房里来,也不知道谁不知羞!”柳逸安心道,想起昨夜听到芸萝的惊人话语,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见芸萝远去,他浅笑容颜上泛起挂着淡淡的落寞,心中叹道:“这一路芸萝不知清瘦了多少,以后,再不可让她为我担忧了……”闻得楼下芸萝呼唤,柳逸安回神,冷涩表情恢复些微笑意,拾了行囊便走出门去。
    ……
    野外田园,一望无垠。黄花绿叶,翔羽浮鳞。风中,皆是醉人的香馥。
    两匹骏马,正在一处土丘下吃草,几只粉蝶因马蹄上的香馥,萦绕盘旋,久久不去,惹得那马儿颇不耐,把马尾当笤帚般扫。
    土丘之上,二人并肩而坐,沐浴在金灿灿的暾阳之中。
    “你昨夜作什么好梦了,睡着了都笑得那么甜?”芸萝问道。他二人恐马儿受惊,在周围布下势场,不让双锤鸣声传出,借合魔交谈。
    “嗯?我笑了么?”
    “笑了!笑得不怀好意,肯定梦里都是些龌龊的事情!”
    “想不起来了……”
    “欲盖弥彰,我偏要你说!”
    “真的想不起来了!”
    “说不说,说不说!”
    “呃,呃,放手,放手,痛痛痛!”
    “好久不见你这般样子了……”
    “什么样子?”
    “油腔滑调,不规不矩的样子!芸萝只觉得,你走了好久好久,直到现在才回来了一般……”
    “哦?那你喜欢我规矩,还是喜欢我不规矩?呃,你竟敢封灵!”
    “……不说……不说……咯咯咯,放手,放手,不说,我就不说……啊啊……”
    “……”
    “……”
    “你跟昨夜那位姑娘,有什么过节么?”
    “嗯,啊?你怎么知道?”
    “昨夜看你那副样子,傻子都瞧得出来……而且你放心让她同伴跟我同住一屋,显然是旧识。”
    “好久以前了,那时还小嘛!我不过把她的竹蜻蜓弄坏了,她就拿火烧我的头发,还……还一直喊我锤子妹妹,恨死她了,恨她一辈子!”
    “锤子妹妹,哈哈哈……”
    “不许笑,不许笑……还笑!”
    “就……就只为这个……”
    “什么叫就为这个,这可是深仇大恨!”
    “就为这个,昨晚你们骂得天昏地暗,打得日月无光?”
    “嗯……啊……呀!你……你跟踪我们,偷窥我们!”
    “我看你昨夜古怪,半夜闻得响动,放心不下,才出去看看的!不过,倒是……有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
    “你……你……我……我昨晚气急了,才骂她的,骂了就后悔了……”
    “如饥似渴,互有授受,生米熟饭……这却不是气急了这么简单,没有功底可是骂不出来的……”
    “你……你……你都听见了!你……都是你,都是你教的,整天跟我不说好话,不……不理你了……”
    ……
    二人共乘一马,行了一日路,远远的看见江州城城廓。
    “下马!下马!”芸萝在柳逸安怀中乱窜道,“待会进城,别人要如何看我们!”
    
柳逸安无奈下马,却见那背负双锤行囊的马匹,鬃发已被汗水浸透,已有不堪重负之状,怎忍再去骑乘,便拉过两匹马的缰绳,牵着在前方步行。芸萝见状也跃下马来,与柳逸安并肩行走。二人忽视一眼,皆浅浅一笑……
    柳逸安看看昏黄的天色,心中道:“江州,等着我柳逸安的是福,还是祸……”
    便见城门上江州二字猛然扑入眼中来。
    暮霭四合,华灯初上。
    ……
    千里之外,歙州之地。
    如钩新月下,一处古柏山岗。风声瑟瑟,山影幽幽。
    两道人影,立在山岗之巅,皆背向月华,脚下拉出暗影长长。
    “玄阳阙之主拜见六合尊者!”一道紫衣身影朝身前那长髯老者拜倒道,声音美妙如天籁。
    “此处无人,你我师徒相称即可!”那老者声音冰冷如铁,毫无抑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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