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玉

第109章


更何况人海茫茫,如何去寻找那个女子,还要好好筹划一番!”说到此,芸萝容颜上泛起丝丝不豫,语调也变得生硬。
    
柳逸安心弦被猝然扯动,只觉五味杂陈:“看来芸萝对兰妹成见太深,非短短时日可以消释。若非她看英妹太过可怜,想必也免不得心生芥蒂!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非难!日后与兰妹重逢,恐少不了一番波折!”柳逸安怅然长吁了口气,松开芸萝玉手,无声无息的朝来路走回。
    “你……生气了?”芸萝疾步跟上,涩奈问道。
    柳逸安对她缓缓摇了摇头,心中苦道:“我生气也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二人俱默不作语,并肩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徐行……
    
忽见前方一处蜩螗沸反,甚嚣尘上。柳逸安神思回返些许,侧目一看,却见人群围聚之处乃是一处棋社,牌匾上题名“菁英”。江州之地,风雅不盛,却不知这区区偏街的狭小社馆怎么会这般门庭若市,柳逸安甚是讶然,回头看向芸萝,也见她美眸中不断闪耀着好奇神采。二人互视颔首,便折身往那棋社正门走去。围观之人见这双男女样貌瑰奇,风姿卓尔,兼之柳逸安斑白的眉鬓让人惊异,竟不自主的闪出一条道路来。
    “这老头竟然悬百两金,说是只要下棋胜了他的,便可把金子拿了去!”
    “百两金?这老者恁地托大!”
    “你却不知,自三日前到现在,跟这老头下棋的差不多近百人,皆未至中盘便弃子认输!”
    “这般厉害?”
    “今晨翰翼山庄的二公子亲来拜访,二人下了一个时辰许了,还未分出胜负!”
    “……”
    
闻得众人话语在耳,柳逸安与芸萝已经行到正间,却见居中一方棋枰上,有二人正在对弈。对面一少年公子正持子蹙额,苦思冥想。柳逸安观他形貌,青衣皂巾,衣着华贵而素洁,尔雅卓逸,眉如墨,眸似漆,瘦削而俊朗,似恹恹病态,不时掩嘴轻咳。与他对弈之人乃一白发老者,背向不见面庞,长袍宽袖,无风自动。
    “这位公子棋力不俗,能与老夫久战至此,却是后生可畏!然败局已定,公子还是勿要负隅顽抗了!”那老者此时捋须笑道,声如掷地,铿锵有力。
    柳逸安猛然一惊,正待上前,却被芸萝拉住,见她黛眉微扬,螓首轻摆,笑靥孜孜的示意他勿动。
    柳逸安不知芸萝所为者何,见她款款行到那棋枰旁,掩口轻声道:“夏国山穷水恶,大理柳暗花明,公子何不易道而行?”
    
那公子闻言猛怔,侧首一看,却见一白衣素裙的少女微笑着立在一旁,秋水流盼,长发曼鬋,扬绰约之丽姿,怀婉娩之柔情,丽质天成,超尘绝俗,微一惊愕,复去看枰上棋局,果见自己经略西北一角,已孤军深入,受牵制甚,反而西南大有可为,稍稍思索便将手中棋子放落,立成犄角之势,遥遥相望,可攻可守,局势判然。那公子欣喜之余,朝芸萝投去感激眼色,较之方才更多了几分歆慕。
    “哪里来的丫头,好不知规矩,难道不知观棋不语么?”那老者悻悻然抬头,却见芸萝睁大双眸立在他身侧,笑容嫣然。
    
“是你这鬼灵精!”那老者显是吃惊匪浅,慌忙将挂在棋枰旁的一个布囊拽下,冲那公子一拱手,“老夫今日倦了,明日再下!”说罢便匆匆往门外走去,却见一白衣少年张臂堵在门前,见这老者驻足,忙掸袖深深一施礼。
    
“咿呀呀!今天撞邪了,连碰到两个前世冤家!”那老者装出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抚额长嗟短叹一阵,忽而问柳逸安道,“臭小子!几年不见,你眉毛怎地变得比为师还白了!”这老者便是江湖二仙之棋仙,素来闲云野鹤,来无影,去无踪。师徒这般在江州邂逅,也不知是否巧合。
    柳逸安脸庞上本洋溢重逢欣喜,闻棋仙问话,而无法应答,心中思及所受遭遇种种,双目顿时变得凄冷。
    “师弟他咽喉受创,暂时……暂时无法言语!”芸萝轻轻走到棋仙身边,小声说道。
    
棋仙闻言一愕,旋即指着柳逸安鼻梁骂起来:“臭小子,当初为师让你好好学艺,你偏不肯,如今受人欺负了吧!”却见柳逸安低眉俯首,默不做声,棋仙不禁有一丝心痛,换上柔缓语气道:“待会寻个地方让为师帮你治治!”忽而他双目猛然一瞪,枯瘦的身躯一震,回身朝芸萝问道:“且慢!老夫虽年纪大了,没了记性,但确不记得我曾收你作我徒弟,怎地这小子成你师弟了?呃……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的?端木苍那老鬼呢?”
    柳逸安顿时心中叫苦不迭,连连朝芸萝抛眼色,暗示让她帮忙自己遮掩。
    芸萝却毫不买帐,撅了撅嘴,把头扭向一边,一句一句的答道:“师弟已拜爹爹为师,入祁连门下,自然便是我师弟了。娘亲身体不适,爹爹此时在家中相陪,未曾下山!”
    
“未曾下山?那四个怪物今年不比了?难道……”棋仙捋着自己两道长眉,乍乍呼呼的道,“是老夫记错了年月?不可能,不可能……”他自顾自的嘀咕,反而对柳逸安另投师门浑然不在意。
    
芸萝自然知晓棋仙为何烦恼,鬼鬼一笑道:“年前琼州孟老前辈送来信函,道她身染痼疾,隔岁江州之约无法成行,便拟让四家后辈代为比试。竺前辈凭吊亡妻,亦不愿离谷;爹爹担心娘亲身体,想长伴她身侧;蟠龙岛龙前辈则不想在江州见到某些故人,故都应允此议……所以……”芸萝蹦到棋仙跟前,作了个鬼脸道,“今年白姑姑不会前来,申伯伯你白跑一趟了!”她见棋仙一张老脸拉得比马还长,吹须瞪眼气煞了去,顿时咯咯笑个不止。
    
“好你个臭小子,老夫还活的好好的呢,你竟敢另拜他人为师!”棋仙满腹辛酸无发泄处,只得迁怒于柳逸安,拧着他耳朵大声斥道,“你拜别人也就罢了,怎找了那个不学无术,嚣张跋扈的老怪物作师父!”
    
柳逸安吃痛,剑眉纠到一处,却作声不得。芸萝见状慌忙将棋仙拉开,气鼓鼓的道:“师弟他说了,申伯伯你武艺不精,且教徒不专,长此以往只会误人子弟,他是不得已才弃暗投明,另觅良师的!”听棋仙对端木苍这般诋毁,芸萝气急,故而作这番言语揶揄他。柳逸安闻言却差点吐血,他正寻思如何扯谎,混过棋仙这关,然芸萝这番话却如同把他推下万丈深渊,战战兢兢的去看棋仙脸色,果然紫的跟茄子一般,两把眉毛根根倒立。
    “好!好!老夫教的好徒弟!走了,走了,气煞了!气煞了!烦哪,烦哪!”棋仙双睛一鼓,愤然一拂袖,跨步往门外走去。
    
柳逸安大急,飞身而起,拦到棋仙身前,不停躬身作揖。那老头铁青着脸,眯缝着眼乜斜屋顶,两腮一鼓一鼓。柳逸安受莫大委屈,无奈辩解不得,只得惨兮兮的看向芸萝,盼她澄清事实,未料那丫头黛眉深蹙,撅着个小嘴嘟嘟的不理睬。柳逸安只觉得含了满口黄连一般,冲芸萝指了指自己咽喉,又指了指棋仙。芸萝方记起柳逸安喉伤还等棋仙医治,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棋仙背后,扯了扯他衣袖道:“申伯伯,师弟他受伤一两月了,还是不能说话,你且把他医好了再走!”
    
“老夫武艺不精,教徒不专,他自去找他的良师,走他的明路。老夫医不得,也不想医!”棋仙恨恨然拽住柳逸安臂膀往旁边一推搡,不料这一推竟然没有推动,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芸萝见棋仙却是真的发怒,慌忙道:“方才那话只是我胡诌的,师弟他从未这般说过,平日里只道申伯伯你神功盖世,诲人不倦!”
    “诲人不倦?莫不是毁人不倦吧!”棋仙犹在惊诧,目光不停的把柳逸安上下打量,此时闻芸萝言语狠狠瞪了她一眼道。
    芸萝见状,不迭的辩解道:“方才我是见你平白骂我爹爹,我才那般说来气你的,申伯伯你莫要错怪师弟!”
    
柳逸安秉性,棋仙知之甚详,本便不信他会有什么欺师犯上之语,此时也信了芸萝所言。忽而他瞧瞧芸萝,再瞧瞧柳逸安,干干笑着对他道:“小子,你拜端木老儿为师,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柳逸安赧然低头,算是默认。
    
“你能有今日这般修为,那端木老儿看来是真在你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大有可为,大有可为!老夫高兴的紧啊!”棋仙拍了拍柳逸安肩膀,笑语蔼然,“老夫本便无门户之见,怎会怪你另学技艺!不过切记为师平日对你的教训,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见柳逸安决然点头,棋仙颔首一笑,复又看向满脸羞色的芸萝,哈哈大笑道:“臭小子,鬼丫头,有点道道,有点道道!”
    芸萝扭捏不依,轻轻嗔道:“申伯伯,还是快点给师弟治伤罢!”
    “丫头,你求我?”棋仙回头嘿嘿一笑道。
    芸萝怯怯,咬唇不语。
    “丫头你不求我,我便不给这臭小子治!”棋仙说此话时,眉头都兴奋的一颤一颤,一副促狭模样。
    芸萝不停的揉捏衣角,腆然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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