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玉

第127章


好个三灵剑,孟女侠啊孟女侠,你这女徒非但传承了你一身绝艺,操行风霜高洁,亦是不逊于你。鸣女床之鸾鸟,舞丹穴之凤凰,终归是不能受凡尘玷污的神物,当年你行侠天下,却抱垢名归隐,你这徒儿也难逃你当年的命运么?”一席不无哀伤的话语在耳畔响起,穆天侠猛惊,抬头却见周朴峥依然凝视自己,神色沉重,方才却是用传音入密在与他交谈。
    “前辈既知覃师妹乃见义而为,片刻后可否相助小生一臂之力?”穆天侠闻言已知周朴峥有救助那女子之意,当下便直言不讳道。
    
周朴峥却是吃惊匪浅,传音入密虽是一门无甚诀窍的技艺,然非内力功底极其深厚不能练成,他方才只是见这少年识得三灵剑,猜想与自己的故人关系非常,便出语试探,未料他竟会传音之功,当下掩去讶色,正声答道:“少侠放心施为,老夫助你引开旁人!”
    穆天侠颔首致谢,转身却见场上局势竟是难解难分,一灰一白人影迭飞疾舞,真气狂卷,仿佛掩在流岚迷雾中一般,难以分辨。
    
那白衣女子剑生双翼,飞旋而起,剑尖上光芒闪耀,似是神鸟张合的长喙,于九天之上俯冲而下,仿佛霹雳划过苍穹,带着破风的尖厉长啸,径朝黄源永灵台刺去。穆天侠目不转睛,尽收眼底,心中喜道:“非儿,你这食竹一式,于形意上已隐有超越孟前辈之势了!”
    黄源永见此招来势凶狠,不敢撄拂,当下折身后跃,双手四指一弹,两道点萤真气呼啸而出,分取那女子肩井、神阙两穴。
    
众人似闻一声长唳,只见那女子不退反进,双臂平垂,收剑身于胸腹,仿佛乘凤飞翔,那双翼一振之间,竟将那两道霸道的真气消弭于无形。那女子双足在地上轻轻一点,借势又起,如影随形般紧迫黄源永而上,双翼处的光芒陡然一收,而喙处的剑芒却瞬间滋长一尺,由下而上,直指着黄源永中极、关元、气海一线迅猛戮去。
    
“飞鸾三式,寓攻于守,刚柔兼备,变化无穷。只是这女子体态纤盈,智计非凡,这剑招非但演练的炉火纯青,已是青出于蓝,更入奇境。眼下这饮澧一式,较之当年孟女侠所使威力已是不啻倍增。雏凤清于老凤声,所言便是如此吧!”穆天侠观那白衣女子一招一式,已是心绪波动,亢奋难言,当下闻周朴峥所言在耳,心中深以为然。
    
然黄源永一世英名,又岂是等闲得之,觑清那赤剑走势,身躯匪夷所思的一个后弓让过,右足猛踢而出,双手两道点萤真气紧随其后,行若戟状,取那女子期门、膻中。那庭中的青石地在二人强横的真气压迫下,纷纷迸裂,弹出的石子在黄源永足下盘旋不落,状若被飓风卷起的漩涡一般。
    
那女子在剑芒就要擦身而去的那一刹那,身躯不可思议的悬停于空,双膝一错,娇躯倒立而起,与长剑形成一线,仿佛人剑化为一体,如从天而降的神戟一般朝黄源永丹田刺去。如此奇异的剑招,已是违背所有气术常理,不合武林正道约定俗成的“武学规范”,显是邪法魔功之流。众人惊讶万分,张口难言。
    
眼见就要被那灼热的赤剑刺透胸腹,黄源永双瞳已是瞪得鼓圆,当下含胸弓背,身躯疾沉,双掌真气狂起,挟住那剑身无形的长喙,划混沌阴阳之形,便见一白一黑两股浑厚的真气自他双掌吐出,咬合成漩流,将那长剑紧紧包裹住。在那女子逼迫之下,黄源永脊背跌落地面,砸出一个深坑来,然那尖啸的长剑却似乎被禁锢在了半空,再难以下去分毫。炽腾的烈焰将那女子的面庞照的分外明晰,那是一片如雪的惨白,紧闭的双唇已剩下一片凝脂之色,忽而一抹血迹从唇角流出,逆着面庞躺下,隐入她满头青丝之中。
    “非儿!”穆天侠顿时心神大乱,碧箫脱袖而出,便要上前出手。
    “不可!”周朴峥长须一颤,一声大吼传到穆天侠耳中:“如今他二人比拼内力之际,你若贸然出手,只会害了那女子性命!”
    
“非儿真气不济,又焉是那黄家老儿的敌手!”穆天侠心如火燎,强行按捺心中狂躁,此时却别无他法,唯有静观其变。忽然看见那女子双手松开剑柄,掌面贴着剑身缓缓划下,一蓬一蓬的炽热真气汹涌喷出,在黄源永真气摧残之下,一张姣美的面庞已经满是鲜血。那女子到气海与长剑剑柄相触的一刹那,忽而张开双臂,与那剑身上的双翼叠合,渐渐的面孔与手臂,露在衣外的肌肤全部变成赤红的颜色,与长剑,与剑气融合一处,成为一团烈烈燃烧的火焰,看不到躯体所在。
    “不好!此乃涅磐之势,这女子真气欠缺,卤莽使出此招,必死无疑!”周朴峥已离座而起。
    穆天侠闻言,再也顾不得其他,暴喝一声,从人群头上飞过,右手执箫朝黄源永天灵戳去。
    
忽而问得一声喧豗炸鸣,二人对峙处一团白光爆裂开来,周遭十数尺方圆的石块全被掀起,在空气破碎成千万碎片,朝四面八方弹射而去,顿时人群中被击中者不计其数,发出一阵哀号之声。穆天侠被那真气逼迫,不得已沉坠身形,落地后顾不得护住门户,硬架着那如同机弩射出的石块,在地面上一点,依旧飞腾而上。
    
正此时,从人群之外掷入数颗杏子大小的弹丸,落地便爆炸开来,散出一阵黄黑的烟雾,顿时笼罩整个庄院之上,数百人喧哗哭喊,纷纭杂沓,嚣闹不堪。待得烟雾散去,穆天侠只见方才激战之处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黄源永盘膝打坐一侧,口鼻不断有鲜血渗出,而那个女子已然寻不到踪迹。此时忽见院墙外黑影一闪,穆天侠顾不得思索,紧攥着手中那碧芒隐隐的长箫,翩然飞过院墙,一路跟随而去。
    
翰翼山庄外十里,此刻午时已过,月轮掩于云中,光华难见,幽深的竹林,地上的枯叶片片卷起,载着星星点点的月光翩翩舞动,仿佛波光般摇曳。只闻枝叶抽打晚风的飒飒之声,搅拌着如墨般浓稠的静谧,层层传远……
    忽而一干竹杆上一道黑影一闪,却是一个黑衣蒙面之人,负着一白衣女子飞速奔过。既而四五道人影闪现,紧随先前那黑衣人朝密林深处奔去。
    “阿大,这女子吐血不止,显是命不久矣,主人不会责怪么?”一黑衣人对为首之人道。
    “主人只道救出这女子,可助明日成事,生死未论!”那背负女子的黑衣人道。
    说话间,一行人又掠过数丈。
    忽而前方显出一道身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立在林影之中,长衫纶巾,体态颀秀。
    “放下那女子,可安然离去!”那人淡淡说道。
    那黑衣人顿了一顿,冲手下暴喝道:“上!”
    数道劲气破风之声,一阵此起彼伏的闷哼,夤夜复归沉静……
    半个时辰过后,又有两道身影掠过竹林,月华破云而出,照亮山岗,看清那二人乃是两个体态婀娜的女子,一着浅黄,一着深黑。
    “妹妹且停!”那黑衣女子忽而止住脚步,微皱琼鼻,于空中嗅了嗅便对那黄衣女子道:“有血腥味!走,我们去看看!”
    
“姐姐,寻人要紧,我们莫要多管闲事!”那黄衣女子呼唤已是不及,只得紧跟那黑衣女子飞奔而去,转瞬二人都已不见。密林深处,惊起夜鸦三两,哭号着扑腾双翼飞入黑夜的云天……
    回七十一
    
夜风如泣如诉,似从九幽冥府中吹拂而来,摧折着林中衰草,一路逶迤而去,撩起的瑟瑟之声让人闻之便毛骨悚然。空中盘旋的夜鸦用溷浊漆黑的瞳子俯瞰着如一汪死水一般的山野,仿佛受了什么惊吓,扑打着双翼迟迟不肯栖落。那风绕着林梢从疏林中窜出,携带的干涩的血腥气味,呛人口鼻,似将夜空中那薄如轻纱的浮云都染上鲜红的颜色。
    
两道身影,且在那侧山岗上一闪,在如鉴的月盘上涂下一抹幽影,再出现时,已到一矢之外,一阵窸窣的草枝折断声后,二人又已不见,仿佛浮光掠影一般,空余风中袍袂兜风的猎猎之声,其中夹杂着环佩撞击的琐琐声响,在这空山中显得分外的清脆。
    ……
    
“姐姐,这些人都死了么?”竹林簇聚之处,黑影昏曚之中,闻得一个女子的问话,轻柔悦耳。劲风突来,竹干俯仰之间,看到那掩映在朦胧月光中的倩影,一身淡黄衣裙,腰悬三尺赤绦长剑,满头青丝编作若干小辫,直垂到纤秀的腰间,举手投足间婆娑作舞,恰似扶风弱柳。
    
“这些蒙面人尚有体热,想必气绝不久,然方才我闻到的那些血腥味却不是他们身上的。我方才检视过,这些人身上并无伤痕,但是肺腑俱碎,显然是被至刚的内力击毙。”蹲在地上的一人起身答道,回眸间却见一双澄澈如水的大眼,两点眸子如同点漆的宝玉,晶莹剔透,却又投着丝丝邪异的煞气,让人睹之不寒而慄。乃是一玄服妙龄女子,腰间别着两个大小相若的圆环,一个殷红,仿佛其上流淌着永不干涸的鲜血,一个冷白,似是用新拆下的人骨打造而成。
    
又有冷风拂过,四野中响起一阵恰似悲泣的沙沙声响,那黄衣女子不由打个寒噤,怯怯道:“姐姐,我们都行了一夜路,还是快些出去寻个住所吧,这些……这些死尸便勿要管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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