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玉

第137章


看你这般着紧,想是哪位女子送你的定情信物罢!”说罢嗤嗤笑着,扭转头看红絮,却见她脸上一时青一时白,差点把两腮都鼓破了。
    “不……不是……”那少年讷讷道了一句,也未再争辩,对那女童拱手,“多……多谢姑娘!”说罢转身便离。
    “不许走!”那红絮不依不饶,狴犴刀呼啸而至,刀锋横在那少年正胸,“跟我打!”
    “我那日赢了你,你仍旧要打,如今我输了你,你还是要打!你……你究竟要如何?”那少年牙齿紧咬,似是动了怒气。
    “你赢我,是我大意;你输我,是你使诈!都不算,总之还要打!”红絮小嘴一嘟,两片柳叶似的眉儿倒立起来,明明是强词夺理,却说的气势十足。
    
“你个黄毛丫头从台州一路打到江州,江南二路数十门派都被你踢了馆子,还有十来位掌门如今撂在床上下不了地,你却还没有打够么?”一声音自湖心中传来,虽隐现老迈,然中气充沛,声传里许而不竭。
    
众人偏头来看,却见方才那女童现身的乌篷舟仿佛着者飓风一般急速航来,不见有橹有浆,却如得鬼神之力一般,破浪而行。那舟行到距岸边丈余忽然止住,一青袍身影从那布帘后一跃而出,双足踏在波浪之上,却如履平地,一步一步虚飘飘的行来。却见是一个白眉白发的老者,风姿卓异,道骨仙风。
    “你是谁,我打架关你什么事?”红絮却见这老者蹊跷,微微一怔,忽而凝眉一思索,斜视他道,“你是姓高,还是姓申?”语气极是不逊。
    “这丫头恁地目无尊长!”那女童浅黛一蹙,右手拈了一诀,便见一道劲气奔雷闪电般朝红絮膝关袭去。
    那红絮明明闻得破风之声,却挪不动半步,眼见那劲气要刺在自己身上,一张俏脸顿时吓得煞白。
    闻得一声铿锵声响,芬郁之气弥漫开来,仿佛千百花苞同时绽放一般,那少年后发先至,青锋斜走,将那女童指劲弹飞开去。
    “呃!这丫头如此刁难你,你怎地还帮她?”那女童一怒,伸手便将背上瑶琴解了下来。
    “小璟,不可伤人!”那老者本是一副超然世外的神态,此时见这女童举动,止不住大喝出来。这老小正是琴仙与高瑶璟是也,二人一路赏游名山大川,近日方至江州。
    瑶璟悻悻然收起琴,支着下颌坐在那树墩上,一张小嘴噘得可以挂个茶壶在上面。
    竺箬一见那琴,便已知晓琴仙身份,当下恭恭敬敬的走上前来,施礼柔声道:“晚辈竺箬见过高老前辈!”万崇沛也上前见了礼。
    
“哈哈,你是竺老弟的闺女,好极好极!九年前老夫见你时,你还是一个爱哭爱闹的小不点,可把你娘气得……”琴仙张口却说不下去,见竺箬神色哀伤,便打了一个哈哈道,“怎的只有你们这些小辈在这里,那四个怪物呢?”
    竺箬当下将比武之事一五一十的讲了个清楚,琴仙闻之神情黯然:“苦也,老夫这一趟岂不白跑了?”
    竺箬自知他为何苦闷,脸上凄婉神色隐了去,立在一旁笑而不言。
    “既然是各家后辈来此比武,怎不见端木老儿与那南海恶婆娘的后人?”琴仙微一打量,知那独目少年乃是局外之人,便疑问竺箬道。
    “晚辈也是刚至,没有见到另外二人!”竺箬低眉温雅答道。
    “她们不来,我和你打过便算!”红絮方才眼见瑶璟出手自己无法闪避,还道自己撞了邪,此时芳魂甫定,怒气冲冲的对竺箬道。
    琴仙看了看这少女,连连摇头:“想不到阿芸有这么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孙女!”
    
“我讨人喜欢,自是讨别人喜欢,不需讨你喜欢!我奶奶说了,无论姓高的还是姓申的老头,都是不要脸的东西!”这红絮自幼便喜与人殴斗,输了那少年却又不服,念及比武之事,方偷了他玉镯引他到江州来,不料那少年怎么也不肯再与自己动手,于是憋了满肚子气,此时见谁都不顺眼,逮了谁就骂谁。
    
忽闻琤的一声,数道锐气破空而来,仿佛乱箭一般朝红絮射去。那少年又挥剑来架,无奈不能悉数拨开,红絮知晓厉害,也把狴犴刀舞在身前抵挡,却仍有数道锐气突破刀网,宛如利刃一般划破她手足,霎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那红絮受不了这般剧痛,躺在地上辗转翻腾,号淘大哭起来。
    
“小璟,你……”琴仙见状大惊,从岸边一步踏上来,出指封住了红絮伤口穴道,紧接着从袖口中取出一个瓷瓶来,倒出些白色粉末涂在那深近半寸的伤口之上。那红絮喊了一声痛,便晕倒了过去。
    琴仙见没有要害的伤口,方才松了口气,转身怒斥瑶璟道:“方才若不是这后生挡了一挡,红絮丫头的性命就坏在你手里!”
    “她敢骂爷爷你,死了也是活该!”瑶璟把手中琴一横,怒道。
    琴仙扬手欲打,瑶璟却是傲气,抬起脸直视着他,琴仙一掌终归打不下去,无奈转身,喃喃道:“幸亏这丫头无事,不然如何向阿芸交待!”
    竺箬却是目瞪口呆,方才不过见瑶璟手指在琴弦上划了一记,却有如此恐怖的威力。她虽自负武艺,然见这女童真气凶戾如斯,自己唯有瞠乎其后。
    
“赤龙须多放了一钱,烘培时间长了半刻,不能发挥十足的药力!”竺箬闻得万崇沛的嘀咕,扭过螓首看来,却见他正蹲在红絮身侧,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纵横的伤口,不时凑到她玉臂上嗅嗅,又用手去揩洒落的药粉拿在指间研磨。
    “你干什么?”竺箬见状,却是醋意大发,一把奔将过去提起万崇沛后领就将他甩到一旁。
    万崇沛学医成痴,因见琴仙敷涂的药粉甚是玄妙,不由得上前过去细看,此时被竺箬这么一扔,方才想起自己举动委实暧昧,登时面红耳赤,一双手不知该摆哪里才好。
    “你也懂医么?”琴仙闻言一惊,转身过来问万崇沛道。
    “晚辈不过略通医理!”因琴仙这一问,方才解了万崇沛的尴尬,他忙起身毕恭毕敬的答道。
    “哦,你方才所言……”琴仙正待细问,却见那少年将红絮负到了背上,又取了那狴犴刀径往湖畔走去,便喝住道,“小子,你带她到哪里去?”
    “她留在这里,怕被你们害了!”那少年头也不回,脚下不停,说话间已走出百十步。
    “她偷你镯子,又逼你和她打架,你怎的还要管她?”竺箬虽也不喜红絮,却不免担忧她安危,此时纵身而起,飞落到那少年身前问道。
    “她……她煮过东西给我吃……”那少年没头脑的答了句,避开竺箬继续往前行。
    竺箬一时间拦也不是,放也不是,木然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随他去吧!”琴仙遥遥对竺箬道了句。
    竺箬只得依琴仙所言,一路目送那少年远去。
    “你来了?”那少年又行了一段,忽而转朝湖畔枫林问道。
    一道暗影一晃,一人凭空闪了出来,渐斜的夕阳下,只看得清那人轮廓,体格健硕,满头头发乱蓬蓬的,上衣只套了一只袖管,半裸着上身,背负一柄长剑。
    那人不作声,对那少年点了点头。
    “你说要办点事,可办好了么?”
    那人摇了摇头。
    “我的事办好了,要去少林了!”
    那人默然,手扬了扬。
    “找到了那个人,我自会跟他说你喉咙好了!”那少年说罢,便转身朝夕阳落去的方向行去,转眼间便瞧不见。
    那人呆立了片刻,转身大步朝这边行来。竺箬看清那人面庞,便惊问道:“是你,锤子……端木妹妹没和你一路?”
    湖边一处废置的房舍,晚二更……
    一轮满月悬在天际,掩在空空渺渺的薄云之中,淡淡的光华将夜中的万物都镀上如银的色泽。湖风乍起,枫林中红叶翻飞,虽是夏末,这彭蠡湖畔却似秋意阑珊。
    
忽而一曲琴音如从天上传来,切切丝丝,时如大江澎湃,时如小溪潺湲,一声一声似在天际,又似在耳边,使人只觉身处一个奇妙的所在,浑然忘却喜忧,忘却荣辱,只有这琴声是维系自己生命的一切,每一根毛发,每一寸肌肤,都融化在那神秘的旋律之中。
    
那琴声奏罢,然余音袅袅,久久徘徊不去。渐而可见月光,渐而可闻涛声。柳逸安不知何时已是泪痕满面,立在那萧飒的风中,失去那琴声的牵引,一颗心顿时变得空空落落。
    “小璟这琴艺已是远超老夫了!以指驭琴与以心驭琴,委实有别天渊呵!”琴仙行到柳逸安身边道,捋须浅笑,老怀甚慰。
    
柳逸安仰头看向那个盘膝端坐百丈松颠的女子,满头发丝飘舞在夜风之中,灵幽雅秀,如谪下凡间的仙子,不知何时又要飞天而去。柳逸安一阵茫然,蓦然回神,心中喟叹:“我逃脱不了的劫数,你无法长大的形骸,这命运的樊笼,终归无法冲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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