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澜之舞

叠影楼内，最近异乎寻常的热闹。
    季云蓝经常往这里跑可以理解，因为乔晟阳在。
    可是季从允这只狐狸，和风无情这只超级狐狸，居然面不改色的谈笑，实在很诡异。苍澜几次想偷偷去听，可是总能被发现，就像小说里说的那样，内功达到一定的境界，周围的动静总能察觉的关系吧。
    因为红颜在血液中游走，身子有些许无力，红斑一点点慢慢长大，慢慢蔓延，虽然心里知道，自己的灵力完全可以逼出红颜，可是就这样，慢慢地看着红颜一点点在体内停留，一点点加重，心里的恐慌是那么真实。每天看着乔晟阳眼底的恐惧慢慢生成，堆砌成漫天的荒芜，苍澜就觉得，心一阵阵隐隐的痛，那种痛，尖锐深刻，像是刀尖，一点点一点点慢慢的割着，旷日持久的疼痛。
    莫风到底还是个孩子，虽然认识苍澜不是很久，可是苍澜，用她柔弱的肩膀，一直为他挡风遮雨，这个孩子，是真心的把她当做姐姐了。苍澜偷偷的站在莫风的屋子外几次，总能听见低低的抽泣声。可是第二天，这个孩子依然扬着张微笑的脸，给她各种小小的惊喜。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小月这丫头，每天总是变着法儿为她做各种好吃的。
    李玉秀总是约她出去看洛阳城的各色美景，她知道，她希望她的心能够因为自然的美好而暂时忘却一些不开心呢。
    以前的寒迟，只要摸他的毛，总是龇牙咧嘴，现在总是无比温驯的躺在她的怀抱里，小小的身子，却热热的，那种温度，从她的手心，一路抵达她的内心。
    苍澜哭了。
    在叠影楼的这些日子，苍澜只觉自己的心，鲜活真实起来。、此前那种淡漠疏离，慢慢被温存挤满，这些本来与她毫无交集的人，在与她相识之后，给她的生命带来了太多意义。那种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感觉慢慢消退，她也缓慢融进了这个世界。
    然后苍澜笑了。
    她明白了。
    既然已经身处这里，那么，她的哥哥她爱的人她想保护的人，他们都在这里，她姓苍，那么她不可以让她的先祖蒙羞，暗之妖，她一定要除掉它。
    “小澜，来，喝药了。”苍澜正坐在树下思索着今后将如何找寻隐匿了踪迹的暗之妖时，乔晟阳温柔的嗓音又响起。
    抬头，正好看在阳光大面积的铺在乔晟阳的脸上，他的脸色却那么苍白，眼神那么绝望无力，嘴角却依然弯起。苍澜的心，像被涨潮的水一遍遍的冲击，惊涛骇浪，原来，他对她，已深情如斯。不管心里什么样的情绪，他在她面前，始终是微笑的一张脸。
    泪，无知无觉的滑了下来。
    “小澜，小澜，你怎么了小澜，怎么哭了？”乔晟阳惊慌失措的将药碗放在了石桌上，抚上了苍澜的脸颊，问。
    温柔干燥的双手，慢慢擦拭掉泪，苍澜的耳际，所有的声音全部退却，世间只剩下一种声音，乔晟阳的声音。
    “没事。真的没事，你要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苍澜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乔晟阳，声音哽咽却坚定有力。良久，松开手。端起已经凉了的药碗，一饮而尽。药中的苦涩味道，麻木了舌尖，还有股甜甜的味道，明显是乔晟阳细心弄出来的，他知道她怕苦，她嗜甜。原来，爱情并不是要轰轰烈烈才够，就像这苦苦的药里的甘甜，也是爱情。
    乔晟阳连忙拉起她的手，细细的把起脉来，眉头缓慢的皱了起来，看见苍澜注视着他，乔晟阳舒展开眉头，“没事的小澜，你好好休息，我再去看看药熬得怎么样了。”
    乔晟阳嘱咐苍澜，然后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却那么无力。名满江湖的神医，却连自己心爱女子身上的毒都无法解开，他背对着苍澜离开，是不想苍澜看见，他转身之后的虚弱。脸上的笑容瞬间隐没，悲伤蔓延成江河。
    苍澜闭上眼睛，她怎么会不知道乔晟阳的情绪呢。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被叠影楼的下人打断了思绪。
    “苍姑娘，季小姐求见。”
    苍澜挥挥手，下人会意离开。
    季云蓝今天穿了一身耀眼的红衣，像是怒放的杜鹃花一般，夺目美丽，如果没有嘴角那丝恶毒的微笑，她还挺喜欢这种女子。
    “季小姐找小女子有事？”苍澜慢条斯理的倒了两杯茶，将另一杯推到对面，冲季云蓝点点头。
    季云蓝昂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看了看她，然后坐了下来。
    迟疑的摸了摸手中的杯子。
    苍澜端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说，“放心吧，季姑娘，茶水无毒。”
    季云蓝狠狠瞪了她一眼，端起杯子啜饮起来。
    “季姑娘找小女子有事？”苍澜再次发问。
    “我要你离开乔晟阳。”
    苍澜拿起水壶的手一顿，然后继续给自己添满茶水，笑道，“姑娘这话严重了，小女子与晟阳已经盟誓，小女子怎可背信呢，况且，姑娘，乔晟阳是小女子的未婚夫婿，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讲这样的话，未免会遭人闲言闲语。”
    “现在四下无人，我也就跟你把话讲明了，你身中红颜绝毒，绝对活不过下月，所以，你根本得不到乔晟阳。”季云蓝开心的笑了开来。
    苍澜垂眼，季云蓝的笑容，真是让人反感。
    “季小姐怎知小女子中的是绝毒红颜呢？”
    “因为红颜是我下的，你死定了。”
    “小女子与姑娘素无恩怨，姑娘为何要置小女子于死地。”
    “这就是你跟我抢乔晟阳的后果。”
    “你知道你把这话挑明的后果由多严重吗？”
    “你以为我怕你。”季云蓝怒道，这个女子，比以前乔晟阳身边的女人都难缠的多，所以才逼得她下了红颜绝毒，这怪不到她，是她抢了乔晟阳。
    苍澜抬起头，缓慢说道，“你看你后面。”说得太过头的季云蓝，根本就没想到，苍澜早已吩咐好下人，在她踏进这个院子的时候，其他人已经站在了外面。如果她是她，她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季云蓝飞快掉头，表情瞬间慌乱。
    风无情，莫风，莫月清，季从允，乔晟阳，骆云飞。全部站在院落门口。
    “乔。。。乔大哥。”季云蓝脸上凶狠的表情突然全部崩溃，唇哆嗦个不停。季云蓝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即使心狠手辣，论心计她还欠缺。
    季从允冷着脸上前。
    ‘啪“。狠狠一巴掌箍上了季云蓝的脸颊。
    季云蓝的脸颊瞬间红了，一丝红，沿着嘴角往下流淌。
    “说，红颜你是哪里来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害苍姑娘？”季从允本以为，这只是两个女子争风吃醋，没想到他的妹妹居然心狠到给别人下了这般狠辣的毒，乔晟阳，不会放过季家的！
    “哥。。。。。。”季云蓝抚上脸颊，表情难以置信，最疼爱她的哥哥，居然打了她！
    “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吗？你。。。“季从允再次扬起手，手在空中欲下，被乔晟阳一把抓住。
    季云蓝看见，心底一喜。
    乔晟阳朝她走去，季云蓝的嘴角缓慢转变角度。
    乔晟阳从她身边走过。很缓慢，那个瞬间，季云蓝却感觉很长很长，季云蓝终于明白，这个世上最残忍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了！
    乔晟阳冷言道，声音无悲无喜，“季从允，把季云蓝带走，就像她说的，小澜不会活过下个月，那么在这之前，别让我看见她，不然我会杀了她。”
    季从允使劲拽着季云蓝，欲将她带离。
    “等一下。”苍澜唤道。
    季云蓝的右脸颊，已经肿了起来，狠狠的瞪着苍澜，却依旧恶毒。
    “能问下这个红颜你是从哪里来的吗？”苍澜不紧不慢的问道。
    “哼。”季云蓝冷哼。
    “说。”季从允明显加重了手劲，季云蓝眉头微蹙。
    “是。。。是我从云大哥那里偷的。”
    “云大哥？云倾寒。”季从允眼神转瞬变了几变。
    苍澜睁大眼睛疑惑看向乔晟阳。
    “云倾寒，天下第一高手，残剑山庄的主人。”乔晟阳言简意赅，却不知他的声音越发冷了。
    苍澜深思，之前，她有好好做过功课，云莫倾此人，热衷武道，淡漠一切，在他眼里，除了剑还是剑，红颜这种毒，怎么会，从他那来。
    “蓝儿，此事大哥也不知说什么好，红颜绝毒，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清楚吗？”季从允痛心，他的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心狠手辣。
    许是季从允的表情太过挣扎，季云蓝嗫嚅唇，小声说道，“对不起大哥，我太喜欢乔大哥了，我看见乔大哥拉着那个女人我很生气，有次，我去云大哥家玩，无意中发现红颜的，我知道红颜是多么可怕的毒，可是。。。。。。”季云蓝泣不成声，“可是那时我鬼使神差就偷了红颜。我一直把红颜藏得好好的，这次，我一时冲动就把它拿出来了，对不起大哥，对不起。”
    季从允只觉心口的一团气，怎么也出不了喉咙，他的妹妹，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季从允放开季云蓝的手，一步一步走到苍澜面前，‘咚’，季从允跪了下来。
    “苍姑娘，舍妹无知，害了你，季从允这条命，随便你什么时候拿去，只请求你放过舍妹，她还小，不知轻重。”一字一声，杀人偿命，季从允行走江湖杀人无数，却没想到他的这条命，这么快就要葬送，乔晟阳，不是他季家可以去招惹的，如果他的命能够换季家平安，该多好！
    “你以为你的命很值钱吗？小澜若是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的一条命，能换回什么。”乔晟阳声嘶力竭，苍澜只觉心，像是被巨大的潮水席卷，漫天的风雪肆虐，这样悲呛的声音，一直冲进她的心里。
    他对她，已情深如此。
    苍澜上前几步，走到乔晟阳身边，倾身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没事的，你要相信我。”松开乔晟阳，走到季从允面前。
    季从允愣愣地看着她。
    苍澜微笑。手搭在了季从允的肩膀上。
    “起来吧，有你这样的哥哥，我原谅季云蓝了。”说完，便拽起了季从允。
    “澜姐。”莫风惊叫。
    “苍姑娘。”骆云飞看不下去了。
    风无情依然只是高深莫测的看着她。
    莫月清嘴角的笑容始终未变。
    “澜姐，季云蓝明明该死，你为什么要放过她？你不忍心，我去帮你杀了她。”莫风从腰间拔出了随身带着的匕首。季云蓝退后两步稳住脚。
    “小风儿，你知道吗？中了红颜的这几天，我冷眼旁观，看着你们对我的好，我真的好感动，我对自己说，我不能再置身事外了，我姓苍，你们一直是我的责任，我把责任看得太重，却忘记了感情，这个世上，比责任重要的多的，还有很多，你们关心我，心疼我，晟阳为我做的，却是最多，而我，却带着红颜之毒，安静地看着你们所有人，希望查出幕后的真凶，却忘记了你们的感受，忘记了，你们的心同样在疼，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不是季从允，是我！”眼泪大面积的滑落，苍澜泣不成声，她是真的对不起他们。
    “小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乔晟阳有些难以置信。
    苍澜微仰脖颈，看着他，“我怀疑江湖纷乱与这次的事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季云蓝她怎么就那么轻易的拿到红颜，就像你们说的，至毒红颜，枯骨残存，这样的毒，云莫倾又是怎么得到的，季云蓝怎么就能那么容易的从云莫倾的家里把红颜偷出来，天下第一高手，绝对不是浪得虚名，我相信以云莫倾的武功，你们全部联手恐怕都无能为力，我想你们现在都能猜出些什么吧，我一直怀疑幕后有人在操纵着这一切，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那么他的城府一定很深。”
    “你是怀疑有人利用季姑娘来杀你？”乔晟阳拧眉。
    苍澜摇摇头，“不是杀我，而是杀你，暗中人的目标是你。”
    突然，一丝极淡的波动，透过空气而来。
    苍澜表情变化的瞬间，乔晟阳敏锐察觉。
    “什么人？”
    乔晟阳大喝的瞬间，一个全身黑衣的人突然飞起，从他们身后的屋顶往外面窜去。
    风无情脚一动，人已追了上去。
    盏茶功夫，他便领着一个被点了穴的人回来。
    “风楼主好功夫。”
    “多谢苍姑娘赞赏。”风无情笑。刚才那个瞬间，他也看见了苍澜神色的转变，上次狄无悔那件事后，他知道苍澜能够感觉到他们这些内功卓绝的人都不能感觉到的东西，可是乔晟阳的反应比他更快。风无情若有所思地看着乔晟阳。
    乔晟阳上前揭掉黑衣人的蒙面巾，是个很平凡的男人，丢在人堆里绝对不会注意的角色。
    “你是谁派来的？”男人没说话。
    乔晟阳看了看他，准备给他解掉哑穴。
    被风无情阻止，“虽然我已经取出他口中的毒囊，但是他还是会咬舌的，”风无情摇头，这种杀手，失败之后都会这样。
    “让我来吧。”
    “澜姐？”莫风惊讶。
    “苍家有个禁忌之咒，之所以称为禁忌，是因为一旦使用，对于被用人来说便是灾难。”
    “是什么？”
    “忆魂咒。”
    “澜姐，这是什么法术？”
    “忆魂，还魂，葬魂。是苍家的三大灵魂禁咒。”
    “还魂？是可以将死人复活的法术吗？为什么澜姐不救菲儿。”莫风追问。
    苍澜看着莫风的眼睛，那双眼睛依然纯洁悲伤。
    “风儿，灵魂禁咒一旦施展，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忆魂，剥夺生人记忆，失去魂魄，这个人，便成行尸走肉，意识便已失去，直至肉体消亡。还魂，逆天改命，直至天罚降临。葬魂，将魂魄打散，再无轮回。一旦施展葬魂，我们死后，便会得到天神的惩罚，或轻或重，就看消失的灵魂他们是善是恶了。苍家后人，本为守护苍生而存在，不可随意伤人，不可斩杀无辜之妖魔，不可逆天改命。风儿，我之所以不救菲儿，是因为一旦施展还魂咒，天罚便会降临，每个人的生命，生杀谱上早已明了，未通过死亡之神的准许，擅自改动生杀谱，后果可大可小。”苍澜悲哀的说道。
    “澜姐，生杀谱是什么？死亡之神呢？”
    “生杀谱是凡人口中的生死簿，凡人的神话中，这个一直由阎罗王掌管，其实不然，生杀谱记载着凡人的轮回，真正有权利修改的，只有死亡之神。死亡之神是谁，你就不需要知道了，知道多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莫月清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季从允则傻愣愣的站在一旁发呆。风无情意味深长的笑了。黑衣人满脸惊恐。季云蓝则是完全恐惧的表情。
    “晟阳，我不想用忆魂，这样，我等于杀了他，我不想杀人。”苍澜平静地看着乔晟阳。
    乔晟阳朝风无情点头，风无情带着人飞快离开。虽然知道，这样那个男人还是会死，但至少不是自己杀的，好像有些自欺欺人呢。
    “没关系，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总有一天，真相会出现的。”乔晟阳抚上苍澜的脸颊，“那红颜呢？你有办法是不是？”眼神急切慌乱。
    苍澜拉上他的手，他的手，依然像在飞云山庄密道里第一次牵着她那时那般的温暖，“红颜没有关系，晚上我就去把它逼出来就好了，到是你，这些天没日没夜的找寻方子，晚上吃完饭好好休息知道吗？”
    又看了看季云蓝花容失色的脸蛋，走到她边上，在她耳边悄声道，“我不怕红颜哦，不过你下次再害我，小心我用忆魂咒哦，别以为只有你才会恐吓人。”说完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封言咒悄悄施到她的身上，季从允她倒是放心，不过季云蓝还真得注意！
    不过她应该不敢再生什么事端了，原来，她也会恐吓人了，灵魂禁咒，又岂是能够随意施展的呢，不过是她拿出来恐吓季云蓝而已。狗急了会跳墙，人急了也会咬人！
    看了看明显放松下来的乔晟阳，心底像是被这盛夏的阳光铺满一般，灼热温情。她，原来，也是这般在乎他！